顾沉宴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榻边的姜孟瑶,他眉宇微蹙,想到楚妗方才还为了他与自己呛声,莫名觉得他很是碍眼。
姜孟瑶听到了身后脚步声,回首看到顾沉宴负手站在门口。姜孟瑶急忙将手里的香囊塞入怀中,拱手行礼:“太子殿下!”
顾沉宴随意地嗯了一声,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姜孟瑶走到顾沉宴身前,迟疑了一番,问道:“殿下,方才我的提议,您觉得如何?若是您肯给我这个机会,我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顾沉宴思忖片刻,忽然问道:“这世间利益总是相互的,你投身孤的阵营,那要的是什么?官职?爵位?钱财?”
姜孟瑶眼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不,若是周家倾覆那日,只要将周兰盛交予我便好,我要亲自手刃了她,报仇雪恨!”他本名姜孟瑜,生母孟氏是个歌姬,因为貌美,被姜恒看上,只是当时周家势大,周兰盛嚣张跋扈,姜恒不敢将孟氏带回府,只能养在外面,后来孟氏有了身孕,生下了一对儿女。孟氏知道周兰盛的心狠手辣,自从生下儿女便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活了五年。
只是不知为何,周兰盛得知了姜恒养了外室的消息,瞒着姜恒派人来杀害他们母子三人。当时他躲在衣柜里,亲眼看着那些人将他的妹妹和母亲扔下了湖底,伪造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后来姜恒得知消息后,匆忙赶到,发现了躲在衣柜里的姜孟瑜,他知道,若是女儿,说不定还能被周兰盛留下性命,若是儿子,周兰盛为了自己的孩子,怕是留他不得。
姜恒将他打扮成女孩,领他回了府,与周兰盛大吵了一架。周兰盛没想到竟然有漏网之鱼,虽然恼恨,但是事情已经败露,再下手恐怕会有困难,便留下了姜孟瑜。自那以后,他便顶着姜孟瑶的身份活了下来。
顾沉宴一愣,有些意外他的要求这样低,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给他又何妨?他不在乎他们有何恩怨,只要为他办事,没有二心便可。姜孟瑶那份隐忍是他最为欣赏的,男扮女装,屈辱的活了十一年,且不说他能力,这份心智旁人不可及。
“依你。”顾沉宴颔首,帷帽上的白纱拂过脸颊,略有些痒意,他侧头看了一眼楚妗的方向,抬手摘下了帷帽,“啪”的一声,扔到了桌子上。
他随手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道“这是孤的信物,以后你拿着它,可以随时来东宫见孤,你先养伤,到时候自会有事情派给你。”
姜孟瑜接过玉佩,躬身应是。
顾沉宴起身,发现姜孟瑜仍旧站在一旁,眼神时不时往楚妗的方向撇去。他脸色一沉,“可还有事?无事便退下吧!”
姜孟瑜收回目光,缓缓退下。
门“吱呀”一声阖上,屋外的天光阻隔在外,屋内霎时昏暗下来,顾沉宴的脸隐在阴暗中,瞧不清神色。
如今这屋子里霎时清静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只着一件白色的中衣。是了,他刚才打算换衣服的时候,被姜孟瑜给打断了,后面楚妗的出现,他又没有空隙穿衣。
他站在那里半晌,折身去了衣柜,看到里面被姜孟瑜压得带有皱痕的衣物,嫌弃地蹙了蹙眉。只是自己也不能就这样出门,无奈,左挑右捡,终是挑了一件皱痕稍少的锦袍穿上。
“唔!”楚妗头痛欲裂地皱了皱眉,嘤咛了一声,幽幽转醒,自己这是在哪儿?她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很是陌生,霎时惊恐地打量自己的衣着,发现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顿时轻呼了一口气。
“怎么?以为孤会对你干些什么?”一旁传来嗤笑声,略带着冷意,在这寂静的屋内显得很是清晰。
楚妗僵住身子,瞪着眼睛往身侧看去,顾沉宴一袭锦袍,姿势有些不羁,撑着脑袋,长腿交叠,倚靠在椅子里。
“太子殿下?”楚妗眨眨眼,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沉宴看她一脸迷茫,很是困惑不解,显然是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很好,他记得就行。
他闲适地将一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食指轻点,发出“嗒嗒”的敲击声,“你可还记得,你如何来到这里的?又对孤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他问的漫不经心,可楚妗分明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
楚妗缩了缩脖子,没有了酒意壮胆,如今她又是那个谨小慎微的楚二小姐。她并不是醉的厉害,如今回想也陆陆续续的记起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自己喝了酒,担心姜孟瑜,便跟着他到了后院,却半路酒意上涌,脑袋昏沉,迷迷糊糊地闯入了这个院子,随后,随后便是撞见了姜孟瑜宽衣解带,向太子自荐枕席,太子愤怒地推开了姜孟瑜,姜孟瑜伤口裂开,她气不过,热血上涌,就,就狠狠地骂了太子!
只是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了。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楚妗如今只觉得屋内清脆的敲击声像是一道道催命的符,一声声传入她耳中,让她的心跳也不禁加快了起来。
死定了!
楚妗皱着小脸,抬手捂住了脸,只要一想到自己气势汹汹地怒斥太子,简直欲哭无泪。自己,自己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辱骂当朝太子?她是觉得自己活得太快活了吧?
如今怎么回事?这太子是要软禁自己吗?
“殿下恕罪,臣女当时醉酒,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所做何事,更不知道臣女辱骂的是太子殿下,如今酒醒之后,甚是惶恐!”楚妗急忙起身下地,屈膝请罪。
顾沉宴看着楚妗未着罗袜便下了榻,赤着一双白嫩嫩的脚站在那里,第一次觉得女子的脚甚是好看,莹白如玉,在这昏暗的房内更像是明珠一般,熠熠生辉。小的他一只手也能握住,就是不知道触感是不是如玉一般滑腻……
第30章
楚妗膝盖微曲, 保持着一个姿势半蹲在那里,本就身体有恙,如今蹲的久了, 身子也微微有些不稳, 背上也有了汗意。只是太子不开口, 她也不敢直起身。
她只觉得那道视线越发灼热,让她如芒在刺, 惶恐不已。这, 不说话, 不会是在想到底用怎样的酷刑折磨自己吧?
顾沉宴只觉得这房内的空气越发闷热, 让人心底无端生出燥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到楚妗的脸上。
却又见楚妗摇摇晃晃如风中细柳, 微弯的脖颈还有未消退的红疹,莫名有些可怜。
他别开眼,声音里有他自己也未曾发现轻柔,“下不为例。”
楚妗惊讶抬头, 只是帷帽遮挡了面容,也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得了顾沉宴的话,她也不敢放松,就怕这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临时反悔, 越想越觉得丢了面子,还是要治她的罪。她战战兢兢的说道:“那臣女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顾沉宴看她恨不得立刻逃离的模样,又生出一丝不快, 与他共处一室就这般难受?
他抬了抬下巴,“这么久了,你没有发觉你有何异样吗?”
楚妗茫然,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脚未着罗袜,她羞窘不已,虽说大燕民风开放,对于女子不那么严苛,但女子的脚也一般不轻易示人。自己不会是喝醉了酒,觉得热就把鞋子袜子都给脱了吧?
屋内铺有柔软的地毯,楚妗无措的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脚放在了地毯下面。
顾沉宴扶额,自己是让她看自己身上的红疹,不是脚,怎么这般迟钝?
他指了指衣柜旁的更衣镜,“你照照镜子。”
楚妗依言转头,铜镜极大,将她整个身子都映在里面,光滑可鉴的镜面,她娉娉婷婷,只是,那脸上红红的东西是什么?
她哑然捂住嘴,不可置信的往前几步,更加贴近镜子,“我的脸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发现不疼,只是有些痒。
“太医方才诊治了,只是过敏而已。”
楚妗回忆了一下,好像自己期间是吃了一块糕点,当时她就觉得味道有些怪,只是她心不在焉,也没尝出来。看来那块糕点里面有桃子了。
楚妗小时候也不小心吃过桃子,有过相同症状,只是可能是饮了酒的原因,这比以前严重了许多,但也不碍事,吃得清淡一点,过两天就好了。
“既然无碍,臣女就先行回府了,如今天色已晚,家人也该担忧了。”屋里有些暗沉,透过窗子可以看出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快要入夜,看来她这一昏迷,时间有些久。她恭恭敬敬地屈膝,“多谢太子殿下替臣女请了太医,臣女感激不尽,若是将来有用的上臣女的地方,臣女定当竭尽全力。”
她因着酒意鲁莽闯入了太子的院子,然后又做了那般大不敬的事情,太子竟然未曾追究她,见她昏迷还替她请了太医诊治。
太子虽说性情乖戾,但也有为君风范,宽以待人,自己以后怕是要改变对他的看法了。
“你这个模样,确定要出门?”顾沉宴语气里带着揶揄,意思分明就是说她如今模样可怖,出去了会吓着别人。
楚妗被他的话一噎,自己虽说脸上长有红疹,但也不至于到吓人的地步吧?她心底默默想着,自己刚才怎么会觉得他好,这人分明还是毒舌又讨厌!
但是她还是有些迟疑,却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吓人,而是自己这个样子回去,哥哥怕是要自责了。因着那块糕点是楚怀璟给的,作为大哥,对于妹妹桃子过敏都不知道,他怕是会心存愧疚。
可这红疹一时半会儿也消不掉,她回去,楚怀璟就发现了。
楚妗皱着眉,很是苦恼。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请安声,“参见公主殿下!”
“咦,你醒了?”华阳公主刚一进来,就看到楚妗站在屋子里,她顿时浅笑盈盈,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关怀的问道,“身子感觉怎么样了?”
楚妗没想到华阳公主竟然对她这般关心,有些受宠若惊,笑道:“臣女无碍,只是过敏,过几日就好了。”
“这怎么行,姑娘家的脸娇贵,更何况你这般颜色殊丽的人,更应该多注意一些。方才太医同我说了,过敏不宜见风,且你一直昏迷不醒,也不好挪动,我便同你母亲说了,让你在公主府小住几日,你也可以好好养病,这样可好?”华阳公主知道楚妗不是那等攀权附贵之人,怕她不愿意住在公主府,连忙道:“我与你很是投缘,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亲切,其实我也是有些私心的,希望你在公主府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楚妗方才都在忧心用何种借口遮掩过敏之事,如今华阳公主的话,无异于解了她的顾虑,她欣喜道:“臣女自是愿意的,方才臣女还在担心怎样跟兄长解释这红疹,您就让我待在公主府养病,臣女都不知如何感激您了。”
“你也别臣女臣女的自称了,你就把我当成你的长辈,在我面前自称‘我’就好了,这样显得亲近些。”华阳公主笑道。
华阳公主都这样说了,楚妗也就从善如流的应了,人家公主之尊,都这样表达亲近之意了,自己若是再不同意,就有些不识好歹了。而且她也很是喜欢华阳公主,觉得她温柔可亲,让她感觉到了母亲般的温暖。
“你昏迷了好几个时辰,怕是肚子饿了吧?正好,今日赏花宴我也吃的不多,也有些饿了,正好,你陪我用膳吧。”华阳公主道。
楚妗一愣,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吗?被华阳公主一提,倒确实有些饿了,宴会上她也只吃了一块糕点,如今一下午过去,的确饿了。她笑着点点头,“好。”
顾沉宴就在一旁看着她们旁若无人,亲亲热热的聊着天,说着,甚至相携要往外面走去,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两人瞧都没往他这里看。
“咳咳咳!”他忽然捂着唇,轻轻咳了几声。
华阳公主这才像是注意到他,“诶?你怎的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回东宫去了。”实在是屋子里也不点灯,暗沉沉的,他又一身黑,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那里有个人。
“父皇往东宫塞了几个宫女,我近日不打算回去了,先在自心院里住几日。”顾沉宴淡淡道。
华阳公主无奈,皇兄每次都想要顾沉宴尽快娶妻,时常往东宫塞一些宫女,就希望他能有一天开窍,早日封妃,绵延子嗣。偏偏每次顾沉宴碰都不碰那些女人,反倒避得远远的,他便有时会来自心院。
她忽然顿住,往楚妗身上看了几眼,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娇滴滴的大美人吗?虽说脸上有了红疹,破坏了美感,但也多了几分病弱美,且这个时候最是培养感情的时候了,此刻小姑娘心里必定惶恐无依,担心毁了脸,若是这个时候顾沉宴好好宽慰一番,到时候一来二去的,说不定就瞧上眼了?
她不清楚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但她敢肯定,楚妗与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顾沉宴那人,最是厌恶女子,平常都是远远躲着的,生怕沾染上胭脂气。可今日,他却破天荒的让楚妗躺在了他的榻上,榻虽不如床,但也是私密的物件,非亲近之人不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