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磬这才想起,手指上还拴着红线,那是求来的姻缘线。
她忙收起手指,藏在袖中。
萧湛初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你看不上宁国公府的洛少商,想另寻好的了?”
顾玉磬脸面通红,羞窘难当,只好胡乱搪塞道:“婚姻大事,自当慎重。”
萧湛初:“那明日本宫也去求。”
顾玉磬暗地里呸了声:“九殿下还用求吗,但凡九殿下想,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萧湛初眸中发亮,看着她道:“你真是这么觉得?”
顾玉磬故意道:“这是阿谀奉承,难道殿下没看出来,竟真信了?”
萧湛初薄唇边却抿出一丝笑意:“你刚才是要去天香楼买糕点吗?”
他是清冷沉默的皇子,很少笑,上辈子也极少笑,如今一笑,倒是看得顾玉磬心漏跳一拍。
她连忙别开脸,胡乱看向别处,虚张声势地哼了声:“不吃了。”
萧湛初看着她粉嫩红润的脸颊都鼓着,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便抬手,将手中那吊绳递给她:“这个给你。”
顾玉磬看了一眼:“这是殿下买的?”
萧湛初:“嗯。”
顾玉磬故意道:“是殿下给那位老先生买的吧?那还是去孝敬那位老先生吧?”
萧湛初:“不是给胡先生买的。”
果然不是给胡先生……那是给谁?
他才多大,十七岁啊,就已经知道给什么姑娘买糕点了吗?
顾玉磬便想起来,她嫁给他后,当时他就曾经买过,当时她暗中惊喜,故意问起来,他却说“你们姑娘家不是都喜欢这个吗”。
现在想想,果然是了,他早在成亲前,就给别人买过。
顾玉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殿下既是买了,自当有些用处,臣女怎敢冒昧食用。”
萧湛初:“给你。”
第85章 关于幼年的探究
萧湛初将那玉簪拿起来,收在龙袍宽大的袖中,旁边的太监低着头,并不敢看,只装作不知。
萧湛初批阅了几份奏章,这才命人下去,他自己则是起身,从容地过去了内室,却见顾玉磬并没睡,而是躺在榻上,两只腿儿用锦被垫起来,就那么高高翘着。
顾玉磬听到动静,不好意思了,讪讪地道:“你忙完了?”
萧湛初有些惊讶,不过他隐藏得极好:“你这是?”
顾玉磬让旁边宫娥下去,这才对萧湛初道:“我这是练功呢。”
萧湛初:“?”
虽然他没出声,但顾玉磬感觉到了他的疑惑,笑道:“这是春风化雨露万代承恩大法。”
萧湛初便不说话了,他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发,仔细地端详一番,才发现她左边发髻那里,确实缺了一根玉簪,便帮她戴上了。
他竟然不问,顾玉磬便失望了:“你都不问我练的什么功法吗?”
萧湛初:“不用问,我知道这个功法。”
这下子轮到顾玉磬纳闷了:“那你说来看看。”
萧湛初:“这是妲己褒姒练过的,蛊惑君王的。”
顾玉磬噗地笑出来,推着他的手道:“你就编排我!”
说着,她拉了他俯首,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萧湛初听着,倒是面泛薄红,低声道:“那你要不要再这么垫一会?”
原来她是怕雨露外泄,所以这么举着脚,要将那些留在体内。
顾玉磬:“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吧!你是不是还在忙,我想回去了。”
萧湛初听着,心里其实是有千万不舍,就这么陪着自己的皇后,便是不说话,都觉得满心喜欢,从心里溢出甜蜜柔软来,比起面对那几个老头子,不知道要好多少。
他甚至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帝王本是明君,年纪一大便昏庸了,其实哪里是昏庸,不过是累了,想歇一歇,或者是拥着自己的爱后爱妃好生缠绵温存,毕竟人生那么短。
不过,几位朝臣就在侧殿候着,接下来还有其它几位兵部吏部的过来,他也知道自己偏生就是偷不得这浮生半日闲。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好,那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便回去陪你。”
顾玉磬:“罢了,我可不指望,反正我如今已经承了恩,你回不回去,倒是没什么要紧。”
萧湛初一怔,这话说得,倒像是她得了雨露后,他便无关紧要了。
于是在他的皇后走后,他重新回到御书房,坐在龙案前,不由得想,等她以后真生个一男半女,她面前还有自己的位置吗?
顾玉磬懒懒地从御书房出来,由宫娥搀扶着,走到了凤辇前。
彼时恰好几位大人从偏殿过来正殿,一眼看到了顾玉磬。
陈大人马上拼命给安定侯使眼色,安定侯只做没看到,一心装傻,陈大人摸摸鼻子,只好作罢。
顾玉磬上了凤辇后,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有动静,便随口问:“适才几个,是哪位?”
宫娥忙俯首低声道:“奴婢也不认识,只知道是两位一品大人,还有一位是安定侯爷。”
安定侯爷也曾经进宫看过女儿,是以宫娥认识。
顾玉磬听得这话,马上想到,自己过来这里找圣人承雨露,只怕是被几位猜到了,就连自己的父亲可能都知道了……
她又想到刚才萧湛初给自己戴上的那玉簪,越发不自在,想着自己或许不该贪这一时,其实过几天也许也可以吧?何必这么急巴巴的,让人知道,成何体统?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来都来了。
只好当做没这回事,装傻,反正那几位大人也不可能乱猜乱说的,谁敢的话,就让萧湛初去敲打他们好了!
只是被这么一搅和,她也没太有心情回去歇息了,便想起最近自己整治的各处,便道:“先不回去凤安宫,各处走走,后面御花园也去看看。”
她说的“看看”,自然和寻常人不同,她是眼盲之人,所以她的看,就是她负责听,身边的宫娥负责解释,比如这里宫墙如何,这里大小如何,这处都布置了什么。
顾玉磬也是最近想着宫中用度不小,想裁减用度,才想着各处转转,如今一边各处走,又听着宫娥给自己详细地讲,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想想这都是自己整治下的后宫,顾玉磬颇觉得自得,当下竟然也不觉得累了,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宫娥却是面有难色,言语犹豫。
顾玉磬纳闷:“怎么了?这是何处?”
宫娥只好道:“这是毓秀宫。”
毓秀宫?
宫娥没办法,只好回道:“是昔日黄贵妃所住之处。”
这位黄贵妃,竟然不是当今圣人的亲生母亲,又和人私通,败坏伦常,被关押在这里,姑且算是冷宫吧。
顾玉磬一听,恍然,这才想起来黄贵妃。
自从她当了皇后,这位黄贵妃直接就消失了,关于她的消息,不过是从别人嘴里提提罢了,她也就没当回事。
也是因为她眼盲,眼盲,又要操心那么多事,能想到的,能顾及的,到底有限,哪里还记得这个呢。
如今知道黄贵妃在这里,想起过去的事,倒是想去看看。
一时顾玉磬停了凤辇,由宫娥女官陪着,过去了冷宫。
其实这毓秀宫,以前是安置一些年迈的老才人什么的,后来便荒废闲置下来,无人打理,便荒草丛生了。
顾玉磬眼睛虽然看不到,但一走近,便感到此处的凄凉,谁能想到,昔日那个母凭子贵的黄贵妃,竟然沦落到这个境地呢。
因这里荒凉,难免有碎石枯草,女官小心地扶着她迈上了台阶。
黄贵妃意识到有人过来的时候,她正在低头缝补着自己破了的衣裳,一抬头,就看到了顾玉磬,那个戴了九凤金钗的顾玉磬,如今已经是皇后了。
她成了皇后呢……自己这辈子想当皇后都没当成,可望而不可及。
区区一个顾玉磬,怎么当上皇后的,还不是靠着自己的儿子,那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啊,就这么便宜了她!
黄贵妃想起萧湛初,几乎手都在颤。
她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心。
他小时候,那么乖,再大一些,虽然不爱言语,但在她面前也从来不说一个不字,谁曾想,他娶了那顾玉磬,整个人就变了。
为了顾玉磬,他竟然这么对付自己,狠心到如此构陷自己,将自己关押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黄贵妃瞪着顾玉磬,冷笑。
顾玉磬眼盲,哪里看得到,她只是听着里面原本有动静,如今却没了。
然而这看在黄贵妃眼中,却是居高临下的不屑:“顾玉磬,你便是为皇后又如何,若不是我养大了他,你怎么会有今天?你如今,倒是在我们面前耍你皇后的威风!”
顾玉磬乍听到这话,缓慢地将目光移到了那发声处,之后对身边的女官道:“门窗可是锁上的?”
女官恭敬地低首:“锁上的。”
顾玉磬:“检查下,然后你们可以退下了。”
女官恭敬地称是,之后带着宫娥重新检查门窗,确认无误,黄贵妃是不可能从中逃出,而皇后站在门窗外,即便黄贵妃发疯,也不可能伤到皇后半分。
检查过后,女官宫娥也都退下了。
一时周围变得安静下来,安静到顾玉磬可以听到旁边麻雀的叽喳声,荒草丛生的地方,无人打理,便有麻雀落了地来觅食吃。
顾玉磬脑中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这么一个画面来,倒好像,她曾看到过一样,甚至恍惚中觉得,那麻雀一点不怕人,还会单只眼就那么看着人。
顾玉磬微侧首,挥去脑中画面,平静地望着黄贵妃。
“你如果想辱骂我,尽管来,你说了什么,我也不会在意。”顾玉磬淡淡地道:“我不会在意一个阶下囚说什么。”
顾玉磬这么一说,黄贵妃打量着她,之后便嘲讽地笑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想看我的热闹吗?行,我告诉你,你赢了,你走了狗屎运,你真行!”
黄贵妃的话带着恶狠狠,她紧攥住窗户,破旧的窗棂上灰尘扑簌而下,她是憋了太久了,看到了顾玉磬,忍不住发泄,将自己所知道的最难听言语说给顾玉磬听。
然而顾玉磬听了,却是一脸平静。
黄贵妃骂了一会,也是累了,大口地在那里喘气。
顾玉磬终于开口了:“他被养在你名下的时候,多大?”
黄贵妃盯着顾玉磬:“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玉磬:“就是想知道,你可以不说。”
其实就是想了解他,只听他讲,他沉默寡言,便是她设法问,也不过是三言两语罢了,不知道为什么,顾玉磬总觉得,那三言两语中,他刻意地略过了什么。
她也曾经找太皇太后说话,问起萧湛初小时候。
然而太皇太后知道的萧湛初,已经是在先帝那里崭露头角的。
她想知道一些他小时候的事,哪怕是从别人并不太友好的字里行间言语缝隙中也可以。
黄贵妃眯起眼睛,盯着顾玉磬,看了一会,突然笑了,倒是别有意味:“你竟然不记得了呢,我一直以为,你记得。”
顾玉磬心间一跳。
她应该记得什么吗?
黄贵妃知道什么?
她不自觉攥紧了袖下的手,不动声色地道:“我自是记得,但我就好奇,你当时,怎么好好地收了他,毕竟那个时候,他也不太讨喜。”
她如今掌管后宫,倒是有些历练,知道不能轻易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黄贵妃果然并没怀疑,只是嗤笑一声,眸中泛起悲哀来:“若不是我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就这么没了,我何至于要去养别人的儿子!”
黄贵妃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带了颤抖的凄厉,像是寒风中颤抖的枯草。
第86章
匪夷所思?
听到这句的时候,她突然感到眼睛传来些许刺痛,心里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却又觉得不真切,觉得自己那念头太过荒谬。
谭思文低头,喃声道:“你当时念叨着,说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说我要走了,我等不到你了。”
丝丝凉意自顾玉磬后背蔓延,细密快速地传遍全身,她眼睛越发痛了,她怔怔地看着谭思文:“还,还说什么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起伏,那是心跳几乎骤停后用尽全力挤压出去的句子。
谭思文想了想,又道:“还说谁毒了你,还有什么燕窝的。”
也是因为这个,安定侯夫妇吓傻了,当然也曾经暗地里找了民间名医来给顾玉磬看,看看她是不是中毒了,可是并没有,她根本不是中毒的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