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磬见此,赶紧趁机挣脱了赵宁锦,跑到了萧湛初身后。
萧湛初长得太高了,才十七岁,已经比她高出一头还多,她躲在萧湛初后面,从他肩膀那里翘头看着赵宁锦,开始告状“殿下,求殿下给臣女做主,他欺凌臣女!”
赵宁锦浑身簌簌发抖,冷汗自额头落下,口中颤着道“殿下,殿下,小人……饶命,饶命……”
萧湛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淡声道“燕京城外,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欺凌妇孺之辈。”
说着,黑眸中冷光更甚,手下收紧。
“啊——”赵宁锦惨叫一声,咬着牙,瞪眼望天,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
萧湛初这才放开,放开后,赵宁锦如没骨头一般跌在地上,跌下后,两眼发直,不过口中还是喃喃地道“殿下,小人没有,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小人只是在和她商议婚事。”
顾玉磬此时已经听明白了萧湛初的意思,纵然身为皇子,殴打侯府世子也不合适,不过如果是欺凌妇孺的宵小之辈就不一样了。
于是她忙道“胡说,谁是你没过门的妻子,我顾玉磬如今未曾婚配,根本不认得你,是你见我貌美,欺凌于我!我这就要去告官!”
赵宁锦听着,青筋毕现,吼道“顾玉磬,你何必如此□□于我?我便是寻了外室又如何,我没说不娶你,你竟如此待我!”
然而他这话说完,就觉眼前那黛紫武袍袍角飞起,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只云靴已经重重地踢上他心口。
那力道很大,他的身体犹如破布包一般飞起,最后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脸朝地狠狠地摔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鼻子酸胀,黏糊糊的血流出来。
“滚。”那位矜贵的九殿下,在踢出一脚后,淡漠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简单地吐出这么一个字眼。
赵宁锦浑身颤抖,几乎不能停。
他是淮安侯府嫡长子,他也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少爷,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结果却在这九殿下面前,被如此欺凌,却半句还不得嘴。
不过他到底哆嗦着爬起来,抹了一把混合了泥和碎叶的血迹,之后如丧家之犬一般赶紧跑了。
目睹了这一场大戏,顾玉磬心里痛快,又觉有些还害怕。
在她心里,萧湛初是年少挂帅的将军,穿着战袍的样子英姿勃发,是晨间白衣飘飘练剑的夫君,舞剑姿态优美飘逸,也是那个朝堂上尊贵的皇子,一身紫袍穿得矜贵从容,总之无处不是美。
可是——
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也可以挺吓人的,不是那种闺房中沉下脸来的不悦,是一脚把人像狗一样踢飞的煞气。
萧湛初看着赵宁锦狼狈地跑了,这才转过身。
转过身后,他便见顾玉磬正神思恍惚地望着自己,倒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
她见到自己看他,眸中下意识闪过一丝惊惶,眨眼间修长的睫毛忽闪着。
萧湛初蹙眉“没事吧?”
顾玉磬沉默了会,才摇头,咬着唇低声说“没。”
萧湛初黑眸落在她的手腕上,白净纤弱的手腕几乎透明,如今印上了些许红印。
他神情依然不悦“他刚抓你手。”
顾玉磬“嗯,不过没事,也不是特别疼。”
说着下意识将手腕隐入袖中。
萧湛初却拿出一个药膏来“这个给你。”
顾玉磬看过去,是一个修长的小白瓷瓶,上面一个木塞子,便道“什么啊?”
萧湛初“活血化瘀的。”
顾玉磬“不用,我家里有药啊。”
萧湛初;“这个不一样,这个是——”
他略停顿了下,并不想说这是上次在湖边,他不小心握疼了她的手,之后便让御医调配的,不但能活血化瘀,还能让肌肤细腻滋润。
只是一直没机会给她罢了,这次想着,或许能碰到,又想着,或许能给她。
于是他硬声道“这是宫中御医的方子,自是比你家里的好。”
然而顾玉磬看着这小白瓷瓶,她并不想要,说白了就是不想沾他的光,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
于是她低声道“其实他虽握了我的手腕,但也不是太疼,没什么要紧,犯不着用什么药。”
又想了想,他刚才打人下手那么重,淮安侯府那里若是参他一本,便是再受宠,只怕也凭空惹来麻烦,便道“殿下更不必如此打他……”
萧湛初挑眉,沉默地看她片刻,突然道“那是本宫打他打得狠了吗?”
顾玉磬其实确实觉得犯不着,太狠了,仿佛要把人打死的样子,不过人家替她出头,她也不好意思明说,只是低声道“也不是,就是……就是怕万一要了人性命,惹出祸来。”
萧湛初黑眸中陡然泛起嘲意,盯着她,低声道“怎么,你心疼了?”
顾玉磬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说,惊讶地看向他“怎么可能!”
萧湛初挑眉“他被打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倒是嫌本宫出手轻了。”
顾玉磬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是什么脑子?
她深吸口气,想着他帮了自己救了自己,便强忍着道“殿下便是身为皇子之尊,若是轻易要了人命,难道就不怕麻烦?”
萧湛初若有所指“便是麻烦,也是本宫麻烦,你怕什么?”
顾玉磬听他那意思,自是听出言外之音“殿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知,现在满燕京城都知道,我安定侯府要退婚,是他们强赖着不想退,难道我还能心疼他?”
萧湛初挑眉,却突而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顾玉磬略有些嘲讽地道“殿下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是在这里和人暗相私会?”
萧湛初“本宫并没有这么说。”
顾玉磬垂眼“那就谢九殿下了。”
萧湛初看她垂眸间,仿佛有些不喜,一时倒是不知说什么。
又看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只能道“今日仓王庙会,前面人多繁杂,这里却偏僻,若是遇到霄小之徒,你一个姑娘家,实在危险。本宫送你过去家人身边。”
顾玉磬“嗯,谢殿下。”
于是萧湛初在前,顾玉磬在后,沿着这林间小路往前走。
他今日这身,穿着实在是好看,在那深秋红叶之中,穿着紫袍的少年身姿挺拔,尊贵英武,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哪个男子少年时便有他这般风姿。
一时不免想着,人也是极好的,只是终究和自己八字不合罢了。
谁知道萧湛初却在这时,突然转身。
顾玉磬不提防,倒是微愣了下。
萧湛初转首看着顾玉磬,蹙眉道“顾姑娘。”
顾玉磬“嗯?”
萧湛初“顾姑娘可是恼了本宫?”
顾玉磬;“怎么会……殿下想什么呢?”
萧湛初“本宫之前惹姑娘生气了,是不是?”
顾玉磬想起之前,垂着眼,低声道;“也算不上吧,我也不是那么爱生气呀。”
她面上晕红,眉眼低垂,声音轻轻软软的,像是一片融化在这潮湿秋意里的绵糖。
萧湛初喉结微动,眸光转向一旁,那林间有枯枝斜长出来,枯枝上尚且残留着一片绿叶,被秋风吹得轻轻摆动。
然后他听到自己说“之前嘉云公主府,是本宫鲁莽,伤了姑娘。”
顾玉磬其实早不因为这个恼他了,忙道“殿下有心了,但其实不要紧了,我就是这样,稍微碰到一些就会有淤痕,不过只是看着严重,其实并不疼,殿下实在不必挂怀。”
萧湛初将那手中药瓶给她“那姑娘接了这个,算本宫赔礼,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九殿下她终于理我了,庆祝,100红包。
第19章 重阳节
他是尊贵的皇子,就在刚刚还一脚踢飞了淮安侯府的嫡长子,如今却在她面前问她“可以吗”这种话,言语竟有几分谦卑。
顾玉磬知道自己根本当不起。
所以她道:“那臣女先谢过殿下了。”
于是萧湛初便把那药瓶递给她手里,递过去的时候,肌肤略有些碰触,顾玉磬感觉到了他指尖的清凉。
他素来如此,除了在床榻上情动时,其它时候手都是凉的。
萧湛初道:“蠋虫之事,并非本宫有意吓你。”
顾玉磬有些意外,看过去,却见萧湛初微低着头,抿着薄唇,抬眼看着她,眸中些许狼狈,些许乖巧。
顾玉磬看着这样,觉得心一下子化开了。
他这样子,她所有的气全都化为乌有,有什么好气的呢?
顾玉磬这个人的性子,若是别人非要和她一争长短,她是鼓足劲了要和你吵个没完的,但现在他这样子,她哪可能和他吵,语气也就变软了:“其实是殿下救了我,如果不是殿下,只怕我都要吓得摔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再说殿下也并不是故意的,怪我自己胆小了。”
萧湛初看过去,她往日见到自己总是气鼓鼓的,说话总是哼哼着,现在脸上带了笑,眉眼也显得格外娇软柔顺。
他屏住呼吸,低声问:“顾姑娘,我还有个问题想问,若是顾姑娘不便回答,不答便是。”
顾玉磬:“殿下请讲。”
萧湛初收回目光,垂下眼来。
他睫毛其实比寻常女子都要修长,如今垂下,竟有飞蝶敛羽之美。
萧湛初定定地看着顾玉磬前襟处露出一点金色的项圈,低声道:“姑娘如今可相中了人家,是哪家?”
声音因为过于紧绷,而低哑缓慢。
顾玉磬一顿,没想到他问自己这个,略犹豫了下,别过眼睛,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况且如今并没什么着落。”
萧湛初却倏然抬眸,黑眸幽深,锐光滑过:“可是要嫁宁国公府洛少商?”
顾玉磬心中顿生不悦,蹙眉道:“殿下,这话怎么说?”
萧湛初下巴收紧,定定地看着顾玉磬:“那天,你和他相约在小巷子里,他给你银子。”
顾玉磬昂起头:“那又如何?”
她的眸光太亮,仿佛被点燃,萧湛初耳尖微红,别过脸,硬声道:“我也有银子,愿意借给你,也不要你的利钱。”
顾玉磬挑眉,他竟然这么直白,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清越尊贵的少年,此时微咬着牙,两肩紧绷,薄唇抿着,精致的侧影透着一丝隐忍的委屈,看样子他倒是憋了很久。
顾玉磬些许怔忪,她看着眼前一片赤诚的少年,却是想起上辈子的那个萧湛初,许多许多小事,酸的甜的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都涌入。
可是最后,那些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燕窝羹。
燕窝羹是上等血燕窝,据说是从海船上运来的,罕见得很,连宫里头皇后也不过得了那么一些,她因身子不好,却可以每日熬那么一小盅。
可却是掺了毒的。
那个害她的人,绝不是他,她心里明白。
可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为什么她要死,还不是占住了那个九皇子妃的位置!
不过转瞬间,许多想法已浮过顾玉磬脑中。
萧湛初看她咬着唇,蹙着眉头,片刻之间神色更是变了几瞬,心里多少已经猜到了,唇边泛起一抹苦涩,不过还是道:“你尽管说就是,我不会生气。”
顾玉磬细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当下看都不敢看萧湛初,深吸口气,咬牙道;“臣女自小和洛哥哥一起长大,自然熟稔,至于殿下——”
她声音略停顿了下,偷偷地瞥了这人一眼,却见他面上瞬间冷凝下来。
她多少有些心慌,可到底硬着头皮说:“殿下身份尊贵,臣女哪里敢借殿下的钱。”
萧湛初听这话时,仿佛夕阳坠落,原本还含了期待的眸子暗了下去,终至坠入幽谭之中。
这话再清楚不过,亲疏有别,她能借洛少商的,却不会借自己的。
不知为何,顾玉磬竟心虚起来,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不敢去看萧湛初。
萧湛初垂着眼,却是道:“那你是要嫁给洛少商吗?”
声音平静无波,不过顾玉磬却听出了里面的落寞。
她一下子就想起,好像是个某个傍晚时候,他坐在窗棂前,拿着书,回首看她,说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吧,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却在这个时候入了她的心。
顾玉磬犹豫了好一会,到底是摇头:“燕京城好郎君那么多,我这好不容易要和淮安侯府退亲了,怎么可能轻易就许嫁,总得好好挑,并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