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倒座房里有精致的衣裙,姑娘可随奴婢前去更衣。”已有婢女见情况不对,上前小声道。
萧盈盈点点头,递给女儿一条帕子后,便示意婢女搀扶女儿快去。
那个打趣的贵女,先头有点懵,这回有点回过神来,也忙掏出自个的帕子交给林灼灼。
林灼灼全都接了过来,一条捂嘴,一条抓在手上,掩盖手上的污浊,心头感激娘亲的心细。然后,在婢女的引路下,进入雅间后方的小小院落。
前往院落最东边的,倒座房。
此时此刻,倒座房里。
一个白衣男子正对着敞开的木窗,面朝霞光,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摸出一张点点大的字条,看过后,心满意足地塞进怀里。正要离开,余光突然瞅见临窗桌上摆放着的——一件男子黑披风和一顶黑纱帷帽。
正是林灼灼先前穿的那套。
男子披风?
卢剑探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嫌弃似的,只稍稍拎起系带末端,将整件披风往上提,披风展开了来。
一寸寸审视,从上至下。
上方绣着“黑鹰”,下方点缀着“黑羽”。
卢剑立马了然,这是林灼灼从护卫那里顺来的披风,“黑鹰”和“黑羽”是林国公府护卫队的标识。
弃之一边,又触摸那顶黑纱帷帽来,是女款的,帽檐右侧方绣着一只展翅的白蝴蝶,翩翩欲飞。
稍稍凑近了,一股清香入鼻。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卢剑闪身一躲,藏去了落地帷帐后。
走廊上,婢女引着林灼灼来到房门前,推开门,立在门槛边笑道:“林姑娘,大衣柜里有各色时兴款式的褙子和裙子,全是女子十二坊刚刚送来的,全新的未曾穿过,林姑娘放心挑选就是。”
说话间,已有别的三个小婢女端来两盆热水,一盆给洗脸,一盆给抹嘴,一盆给净手,还搭了三方干净巾子在盆沿上。
摆放好这些,两个小婢女退下,连同一开始引路来的婢女也退下,全都守在走廊上。
林灼灼知晓这是龙吟坊的规矩,便自行进屋,反手将门关上。为了保险起见,还落下了门栓。
放眼望去,这间厢房很大,除了东边的超级大衣柜外,房里还有一张美人榻,供女客补妆的梳妆镜,以及简单的桌椅陈设。
大约是贵女们常来此处换衣,四周层层叠叠悬挂着白色落地帐幔,若不慎有人闯入,也能及时藏身于帐幔后。
突然,林灼灼脑子里闪过一个什么念头,不会有贼人躲在帐幔后偷窥姑娘换衣吧?
“嗯,得检查一下,对自己负责不是。”
林灼灼毫不含糊,立马要掀开一层层帐幔,检查。
不过,刚抓上一层落地帐幔,林灼灼就有了羞耻感。
因为刚才呕吐过,身上不大干净不说,手掌和手指更是脏污,瞅瞅洁白的帐幔被她抓出了几道污痕,林灼灼面上蓦地作烧。
忙松开手指,目光透过帐幔,全是白白一片,似乎没有藏人的黑影,便作罢了。
“呀呀呀,先洗手手。”林灼灼转身来到第一个铜盆前,仔仔细细清理干净了双手,才去第二个铜盆那里洗脸,最后来到第三个铜盆这,再清理一遍嘴。
然后径直解开褙子上的系带,“唰”的一下退下海棠红褙子,丢去美人榻上。
若是饱读圣贤书的苏炎站在帐幔后,瞥到妙龄少女在脱衣,铁定立马君子守礼,偏首不看,甚至还要堵住双耳,免得偷听了衣裳退下的簌簌声。
卢剑呢?
本来欲走。
瞥见进来的姑娘是林灼灼,脚步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一个讥诮闪过,索性留了下来。
耐着性子,看她慢吞吞地洗手,净面,抹嘴。
然后,再耐着性子,目光直直盯着她,看她手指如蜗牛一般,慢慢拉开系带,再缓缓从肩头扯落褙子。扯下的时候很慢,一把甩去一旁的美人榻上,倒是动作很快。
妙龄少女,窈窕身段,肌肤白皙。
卢剑本能地偏过头去,不看。
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里再次闪过一个讥诮,索性又偏回了头,视线毫不客气地,一寸寸游移在林灼灼雪白的脖子、双肩、后背……乃至后腰上。
再往下,卢剑不是不敢瞧,也不是突然心软不瞧了,而是林灼灼下头的白色湘裙还缠在腰上,没脱。
林灼灼“唰”的一下打开衣柜门,对上琳琅满目、花样各异的裙子,有些挑花了眼。挑选哪条,似乎都还可以,但挑选哪条,似乎又都不够中意。
左挑挑,右捡捡。
磨蹭了一盏茶功夫,还没摸出一条自己真正看上眼的。
帐幔后的卢剑,真想一“嗤”,挑选个临时穿的裙子而已,也太能磨叽了。
亏得林灼灼不知自己被嫌弃慢了,要不非得反驳不可,以为人人都像你卢剑一样,整日里只穿白色这一款锦袍啊?
女子的裙子花样可多了,为了将自己收拾得美美的,花再多时间,都不多。
林灼灼就是个对裙裳极其挑剔的。
忽地,林灼灼眸光一亮,在大衣柜的最上层,看到一条湖水蓝绣兰草的褙子,与娘亲身上那套好像啊,穿上它,简直成了母女套装。
“呀,够不着啊。”林灼灼无论踮起脚尖去够,还是捂着胸衣,跳起来去够,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是拿不下来。
“有了,椅子。”偏头瞅到圆桌旁的圈椅,林灼灼忙走过去,要搬到高大的衣柜前。
然后,帐幔后的卢剑,就看到林灼灼转过身来,朝自个迎面走来。美美的少女,上半身只着了一件银色胸衣,小小巧巧,只盖住关键部位,肚脐眼尽数漏在外头。
卢剑愣了愣,再次没坚持住,飞快偏过头。
没去细看林灼灼身上正怒放的两朵美丽。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里传来一阵“簌簌”声,出于本能,又回过头来,循声望去……下一刻,卢剑赶忙捂住鼻子,越窗而出。
“咦,窗子怎么开了?”林灼灼察觉背后有风袭来,反头一看,天呐,窗户开了半边,竟是忘记落下插销,风大被吹开了。
忙奔过去,“啪”的一声阖上,再插上插销。
窗户右边的墙壁上,卢剑仰头背靠墙壁,捂住鼻子的手指缝里微微渗出血来,蜿蜒在白皙光洁的手指上,异常显眼。
刚拔步想走,卢剑思忖一下,又停留下来,守在窗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嘎吱”一声门响,大约是林灼灼穿戴齐整出门了。那边传来婢女的声音:“林姑娘,这身湖水蓝裙子真心漂亮,郡主要是瞅见了,八成要夸赞姑娘会挑呢。”
然后,传来一行人离去的脚步声。
卢剑这才跃出这座小院,却不想,没走太远,迎面撞上今日比较闲的徐常笑和方濯濯。
卢剑脚步微顿,想换条路,已来不及了。
忙举起黑纱帷帽,挡住脸,可还是不行……
“天呐,剑哥,您怎么流血了?”徐常笑见卢剑白衣上落有血迹,吓了一跳,以剑哥的武功,鲜少能遇到对手呢。
忙奔了过来,扫一眼后,徐常笑松了口气:“剑哥,您怎么流鼻血了?这是上火了吗?”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递过去。
卢剑接过,捂住鼻子,不言语。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再次呈现,白色湘裙扑簌簌落下、堆叠在雪白脚腕。上头是林灼灼那双修长的美腿,莹莹泛着白光,光洁修长的腿还一左一右,似跨出浴桶似的,先后跨出落地堆叠成圈的湘裙。
一个血气上涌,再次……
“呀,剑哥,怎的又流血了?”徐常笑惊了,忙又从方濯濯那儿顺来一条干净的帕子,给剑哥捂上。
卢剑捂得死劲,面皮绷直,一声不吭,撞开两个好兄弟,火速溜了,不见踪影。
徐常笑关心道:“剑哥这是怎么了,突然身体不适,要不要去寻董神医来瞧瞧啊?”
房濯濯却干咳两声,拍拍徐常笑肩头,耳边悄声道:“兄弟,我看咱俩……今儿个还是躲远点好。”
“为什么?”徐常笑不解。
“没看到剑哥手里的那顶黑纱帷帽么?眼熟不?咱俩好像又撞上了不该撞见的画面,等会儿怕是又要‘蛙跳’了。”房濯濯果然不愧是常年混迹青楼圈的,男女之事,懂多了。
徐常笑终于想起那顶黑纱帷帽,为何那般眼熟了,天呐,林灼灼方才戴过的!
要死了,要死了,剑哥一鼻子血,八成是……又栽在林灼灼那姑娘手里了。
别是被林灼灼一巴掌扇得出了血吧?
要命了,要命了,他真不想撞上剑哥这些糗事啊,咋每回都被他撞上呢?
“快逃,快逃!”徐常笑拽住方濯濯,就翻.墙开溜。
那边,林灼灼完全不知自己被偷窥了,换上一身漂亮的湖水蓝褙子,下着白色挑线裙子,大约是换了身衣裙,心情也跟着换了,再次回到娘亲所在的雅间时,先头因太子而引起的呕吐感,早已消失殆尽。
“娘。”林灼灼娇娇俏俏往萧盈盈身边一立。
萧盈盈见女儿好了,心头一松。
那些个王妃、郡王妃、国公府夫人和侯夫人们,纷纷围上来关怀一阵林灼灼,然后她们携来的女儿们,也纷纷上前与林灼灼这个准太子妃寒暄一阵,闲聊一阵。没多久,因着天色渐晚,晚霞开始转黑,大家也就纷纷说着“改日再聚”,要散了。
林灼灼心头还装着抓奸的事呢,早就盼着散了,好单独询问娘亲到底怎么回事。
萧盈盈也不是个爱应酬的,捉奸围观已经围不成了,也没必要继续拘着众人不走,便也点点头,招呼一众人等往龙吟坊外走。
萧盈盈母女作为东家,挥着手,目送一辆辆豪华大马车驶离后,母女俩才在龙吟坊东家陈跃和夫人傅如倾的热情恭送下,上了自个的马车。
刚坐稳,马车还未“哒哒”开拔,林灼灼已经贴在娘亲耳畔,悄声问开了:“娘,到底怎么回事啊,怎的抓奸没成功么?”
说着,林灼灼先将自个瞅见的,苏炎和林真真的那番恩爱劲,给简略描述了一遍。
萧盈盈听罢,咬了咬唇,低声道:“说起这个就来气,我在窗口明明都看到苏炎朝太子那个雅间奔去了,都做好准备要带上一班子姐妹去围观了……岂料,四皇子骤然现身,也不知发什么神经,高声喊了句‘苏炎,真巧,你也在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是被四皇子搅了局?”林灼灼先是一愣。
随后,林灼灼双眼里迸出强烈的不满,双手握紧成拳,恨不得一拳打烂了四皇子那张脸!
什么破四皇子嘛?
他是谁啊?
她上一世都没见过他,这一世也没见过她,他就开始跟她做对了!
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呐!
她千辛万苦才与娘亲布下了今日的局,就等着抓奸成功了,好退亲,好改命,好一脚踹开太子那个无耻的大混蛋!
结果呢?眼看就要成功了,破四皇子居然跳出来搅局?
啊……
林灼灼简直要崩溃。
“娘,怎么办啊,抓奸一次不成功,下次太子和林真真铁定会谨慎很多的,再想抓住,就难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难改呢!”
林灼灼好想哭啊,也确实哭了,一头埋进娘亲怀里,委屈的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涌。
心疼得萧盈盈啊,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确实难度加大了,经历了今日之事,再蠢的人,下次偷情都会谨慎了又谨慎了,哪还能轻易抓得着了呢?
萧盈盈也愁了起来。
抚摸着女儿浸湿泪水的秀发,萧盈盈越发眉头深锁,愁了起来。但萧盈盈可不是认命的人,都已经晓得太子是个荤素不忌,连大姨子都能偷的混蛋,她萧盈盈就是死,也不可能再嫁女儿进宫去当什么堵心太子妃的。
“好了,别哭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哪一天突然就柳暗花明,契机又来了呢。”萧盈盈到底舍不得女儿继续哭,哪怕脑子里暂时没有再次捉奸的好法子,也得先哄好了女儿不哭才行。
一下又一下安抚女儿的小脑袋,突然,萧盈盈想到了什么,道:“灼灼,别哭了,咱们先观察一下苏炎的后续反应再说。指不定,今日之事,苏炎心头到底落下了阴影,只是面上不显呢?”
听到这话,林灼灼终于止住了哭,闷声道:“有可能么?我明明瞧得真真的,苏炎他,简直爱护林真真到了骨子里。”
说完这话,林灼灼突然眼前一亮,自己真真是傻透了,被四皇子搅了局,就情绪崩溃,坏掉了脑子。
她可是早早在林真真身边,安插下了苏炎这个旷世奇才啊。
就算苏炎不知为何,忍下了林真真今日的不忠,难不成,苏炎还能吞得了下一次的不忠?下下次的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