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盖把浴袍扒拉下来,露出气呼呼的脸。
之后,他开始了一场针对封承的反抗运动。
首先体现在,他拒绝与封承同泡一池水。
封承的极端洁癖是无法容忍与别人同泡一池的。
但高级度假山庄,汤泉池比人多,他带着郭小盖径直走向面朝山谷的独立汤池。
封承解下浴袍,迈入池中,发现郭小盖站在池边上不动。
“下来。”他说。
郭小盖立刻大声道:“我才不和你一起洗澡。你很脏!”
他字正腔圆的声音响彻整个安静的浴区,其他正享受汤浴的客人纷纷投来目光。
看看郭小盖,再打量打量封承,似乎想看他到底有多脏。
封承的耐心值在减少,没表情地反问:“我脏?”
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其实很容易凌小孩子发憷,但郭小盖完全不怕,义正辞严地说:“你是紫色的!”
“我为什么是紫色的?”
“因为你是紫薯精!”郭小盖充满鄙视地说。
封承:“……”
四周传来其他客人的笑声。
都是体面人,笑得很轻,几乎听不到。
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封承对郭小盖匪夷所思的脑回路感到好笑。
果然是郭青亲生的。
他抬手,撩起一把水朝岸上泼去。
郭小盖正面中招,立刻大叫一声,努力抹脸上的水。
擦完脸,看到封承姿态闲适地靠在池子里,说:“你已经被水碰到了,马上就会变成紫色。”
“……”
被紫薯精玷污的郭小盖出离愤怒了。
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封承叫了一声:“郭小盖。”
他头都不回。
封承蹙眉,从池中起身,披上浴袍跟上去。
郭小盖跑得很快,不过几步的功夫,已经不见影子。
真不知道这么冲动的个性是不是也遗传了郭青。
封承的眉越拧越深,叫来工作人员:“帮我找一个人。”
工作人员马上询问:“先生,请问您想找什么人?”
“五岁半,黑发,寸头,长得很漂亮。”封承简单几个词描述,最后补充,“脾气不好,喜欢生气。”
工作人员从“五岁半”三个字就变了表情,等他说完,才问道:“请问您要找的,是您的孩子吗?”
封承“嗯”了声:“小屁孩刚才闹脾气,跑走了。”
他话音还未落地,屁股就感受到一股冲击力。
与此同时,看到面前工作人员的瞳孔放大了一圈。
封承回头,郭小盖正端着一把水枪,像端□□一样专业的姿势,瞄准他。
对视上之后,郭小盖再次朝他发射一枪。
呲
一股水流击中封承的胸口。
工作人员瞅瞅郭小盖,黑发、寸头、长得很漂亮——都对上了。
顺便也明白封承刚才为什么用“脾气不好”来形容了。
“这个就是您的小孩吧?”工作人员说。
说完正等封承回答,郭小盖的枪往上一抬,照着封承的脸滋了一枪。
封承:“……”
工作人员:“……”
封承面无表情地用手抹过右腮,从唇间吐出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字:“是。”
工作人员一脸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微笑。
看得出来确实是您亲生的。
有胆子朝这张脸上滋水枪。
泡温泉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尤其是,少了一个精力旺盛的郭小盖在身边聒噪。
郭青和酸奶泡在热乎乎的汤泉里,都觉得十分愉快。
泡累了就出来休息一下,吃点好吃的,去水疗馆做个spa。
哇,舒坦极了。
“没有郭小盖的世界真的好安静啊。”郭青躺在水疗床上,闭着眼。
酸奶躺在她旁边的床上,脸上也被贴了一张小面膜,穿着专门为小朋友定制的小浴袍,像个小贵妇。
“唔……”酸奶想了一会儿说,“妈妈,我想哥哥了。”
郭青忽然睁开眼,转身悲伤地说:“其实我也有点想他怎么办?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封承该不会又欺负郭小盖吧?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封承瞥了一眼屏幕。
——白痴
他放下咖啡,拿起手机,在接听电话的同时,接受第四十七枪“水弹”的攻击。
“你们在哪儿呢?”郭青问。
“咖啡厅。”
“那你们等一下,我们马上过来。”结束水疗的郭青带着酸奶朝咖啡厅的方向走,一边问,“郭小盖呢?你没欺负我儿子吧。”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搞得郭青顿时紧张起来:“你怎么不说话?你把他怎么了?我靠,封承你有没有人性,那可是你儿子!”
电话彼端,封承刚刚用纸巾擦掉自己左腮上来自第四十八次攻击的水,便听到手机中传来的郭青的质问。
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
“你应该庆幸他是。”
?
郭青一头问号。
怎么泡了个温泉变得奇奇怪怪的?他这到底是泡了身体还是脑袋?
郭青跟酸奶已经换好干净的衣服。
因为是来玩的,郭青给酸奶带的都是度假风的小裙子,这会儿换了一条白色的吊带连衣裙,全棉布料,用荷叶边增加层次,依然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郭青自己则穿了一件软牛仔背带连体裤,腰带和阔腿裤型衬得腰细腿长,戴着一顶编织毛边帽和圆墨镜,相当的飒爽。
两个女人泡了温泉做了水疗换了新衣服,一身清爽地来到咖啡厅。
露天咖啡厅的位置临湖,景致漂亮,小风怡人。
坐在圆桌前,叠着长腿端着咖啡杯的封承,显得平静而优雅。
——当然,如果没有隔壁座位端着水枪正在攻击他的郭小盖的话,这个画面将会十分美丽。
一路心急火燎赶过来生怕自己儿子被虐待的郭青脚步僵在半道,想过去,又忍不住把迈出的脚撤回。
郭小盖面前的桌子上至少摆了五把不同款式的水枪。手上那把的“子弹”用光了,他立刻换了一把,瞄准封承。
呲
而封承身上的椰奶黄色衬衣,已经被水浸透,一半都贴在身上,隐约可见肌肉的轮廓。
郭青:“……”
封承正在与人讲电话,神色平静而淡然,从对话中不难听出对方至少是麓洲庄园的经理以上级别。
“水枪这种无聊的弱智玩意只会将你酒店的档次从五星拉低到两星,这两星属于温泉养生谷,在这随便修建什么,哪怕是个公共厕所也值两星。所以,建议取缔。”
封承第一次赏脸来玩,给自己的朋友只提了这么一个建议。
如无意外,那个给郭小盖提供水枪的工作人员,很快便会收到来自他的大老板的亲自训斥。
别的不说,郭青看封承的脸色可是专业的。
转身抄起酸奶,压低声音:“快走。”
想趁着封承还没发现她,赶紧跑路。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跑出两步,就被眼尖的郭小盖看到。
被迫跟讨厌的人待了一天,郭小盖一见到妈妈那叫一个激动,喜出望外、欢欣鼓舞、热情似火地喊了起来:“妈妈!”
郭青硬着头皮转回身,挤出一个笑,回应道:“儿子……”
声音十分之弱,倒不是怕被别人知道这是她儿子。
主要是怕被封承知道。
但,封承本来就知道。
封承瞥了郭青一眼,放下咖啡,依然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对湿透的衣服毫无所觉。
可郭青太了解封承,越是这样平静,才越可怕。
“你们在玩水枪啊,真有兴致啊哈哈哈。”郭青非常生硬地试图缓解尴尬,“从哪儿搞的?”
但郭小盖完全没有领悟她的良苦用心,还得意洋洋地说,“哥哥给我的。我说我要打灭霸,他就给了我五把!”
封承很轻地扯了一下唇,浸着寒意的弧度。
郭青:“……”
算了儿子,妈妈救不了你了。
不止你,恐怕你妈妈我自身也将难保。
酸奶看了看封承已经被水糟践得一塌糊涂的昂贵衬衣与裤子,微微皱起眉头。
然后走过去,严肃地对郭小盖说:“哥哥不可以这样。”
酸奶虽然是妹妹,说话对郭小盖却是很有分量的。
毕竟在郭小盖眼里,妈妈和妹妹就是第一。
被妹妹批评了,郭小盖才老大不情愿地放下自己的武器。
酸奶又跑去找店员姐姐要了几张纸巾,帮封承擦衣服上的水。
封承从她手里接走纸巾,原本比水枪里的水还淡的脸,这才有了点颜色。
甚至对酸奶笑了笑,说:“谢谢。”
酸奶摇摇头,小声说:“哥哥不是故意的。”
封承扫了还很不服气的郭小盖一眼,要笑不笑的样子:“他是。”
见酸奶有些内疚的样子,封承揉揉她的头,把她交给郭青,对郭青道:“我回去换件衣服。你带他们先去餐厅吧,我订了餐,现在时间刚好。”
?
不仅没生气,竟然还要请她们吃饭?
郭青的脸上写满“这怕不是他安排的鸿门宴”的怀疑。
封承挑眉:“有问题?”
郭青马上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封承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餐厅。
他的朋友朋友让人给他预留了窗边最好的座位,封承走进餐厅时,那张桌子上坐了四个人。
郭青,酸奶,郭小盖。
以及一个坐在郭青对面、背对门口的女人。
精心打理的头发、符合完美比例的身材、讲究而昂贵的布料……从背影便看得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郭青的直男魂深入骨髓,对美女永远没有抵抗力,眼下正跟人谈笑风生聊得很起劲,对着美女笑得那叫一个开怀。
余光瞥见封承,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未散,带着分享的喜悦冲封承道:“哎,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今天刚刚认识的大美女。她叫柳卿卿。”
第54章
柳卿卿面带笑容地回头,表情在脸上凝固。
只有短短的一瞬,她非常及时而得体地掩盖住自己的惊讶,对封承说:“好巧啊。”
随即看向郭青,恰到好处的疑惑:“你们认识?”
这句话让郭青一懵,看看她又看看封承,十分震惊道:“你们也认识?”
封承:“嗯。”
这一声嗯得太简洁,好像对他来说,和柳卿卿的交情也就仅限于认识而已。
连多一句的介绍都不值得。
柳卿卿的微笑依然很好看,自己解释道:“我之前和《visez》合作过的,不过那时候我还没出道,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模特啦。”
郭青是偶然遇到并认出柳卿卿的——她最近在姜沅主演的职场剧里演了一个很讨喜的配角。
郭青本就是个“贪图美色”的人,中间又有姜沅这座桥梁,很快就和柳卿卿聊上了。
大小是个明星,柳卿卿当时身边跟了个不知是经纪还是助理的人,想劝她去预约好的私汤,以免在公共场合被人拍到。柳卿卿一点明星的架子都没有,邀请郭青和酸奶一起去泡了私汤。
一来二去,熟络起来。
柳卿卿这句话讲的平平无奇,但《visez》选模特的标准一向贯彻封承的严格与完美主义,能被选上足以证明是个了不起的美女。
谦虚的品质放在美女身上,就更讨人喜欢。郭青对她的好感立马更上一层楼。
“《visez》选人的眼光很毒的,好几个模特现在都成世界名模了,你肯定能红,我看好你。”
柳卿卿笑起来,没简单地承下这句赞赏,而是歪了下头说:“嗯……看在你和姜沅关系那么好的份上,我决定相信你的眼光。你可别毒奶我啊。”
“那不可能,我从来没奶错过人。”郭青非常骄傲,还冲她比了颗心。
封承:“……”
真不知道是郭青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柳卿卿被她逗得咯咯笑,然后十分自然地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郭青一如既往回答:“他是我老板。”
一直乖乖坐在旁边的酸奶闻言,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郭青,自己加了一句介绍:“这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