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支持合并？”
　　郭青希望她和自己统一战线，但克拉拉耸耸肩：“这是总部的决定，我不支持也没办法啊。”
　　这样就搞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不服从指挥了。
　　郭青有点恼火，但找不到有力的点来反驳。
　　“这个决定是总部经过慎重考量、并且一致通过的，对青予和克拉拉也都是百利无一害。郭小姐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咱们都能解决。”杨总监说。
　　言下之意，总部已经决定，你同意最好，不同意也白搭。
　　“青予和克拉拉都已经是接近成熟的品牌了，有我们固定的顾客，突然合并算什么？”郭青没办法说服自己，“合并之后又叫什么呢？青予克拉拉？”
　　“这个在下一页，你刚才没看完。”杨总监伸手将她面前的文件翻页，“经过总部的讨论，合并之后的新品牌，会沿用克拉拉的名字。”
　　郭青气笑了。
　　她的品牌，她的设计，要冠别人的名字？凭什么？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如果知道beaute入股的结果是这样，她当初绝不可能答应。
　　郭青把脸转向季淮东：“当时的合同怎么写的？他们有权利这么做吗？”
　　季淮东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找律师朋友咨询过，合约细则一条条地捋，事实是，玩合同，他们玩不过拥有一流法务顾问的beaute。
　　尽管他们已经再三谨慎，将可能遇到的问题或陷阱在合同里规避得清清楚楚，beaute的收购并不能影响季淮东持有的青予股权与经营权。但在这个前提下，他们必须要听从beaute的总指挥。
　　郭青再次看向克拉拉。
　　克拉拉今天穿的黑白波点连衣裙是克拉拉女装这期的新品，预售款。好巧不巧，青予这次上新也有同样的黑白波点元素。
　　克拉拉回以一笑，微笑唇做得刚刚好。
　　郭青就笑不出来了。
　　怪不得克拉拉对合并没意见，原来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将青予并入克拉拉名下，对克拉拉来说不仅没有损失，品牌规模直接翻倍，还能不花一毛钱把郭青的设计收入囊中。
　　产品上有郭青设计把关，克拉拉的口碑定会远超从前，她有意见才怪！
　　“我不干。”郭青火大，把笔摔在了桌子上。
　　杨总监和和气气：“郭小姐先别生气。这事儿呢，也是我的不对，当初跟季老弟相谈甚欢，我说过，beaute只是看中你们的潜力，收购之后还会让你们保持以前的模式，公司绝不干涉你们的经营。我现在也是惭愧啊，自己亲口做出的承诺，没能信守。不过郭小姐你要相信，如果可以的话，我是非常想把青予保留下来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私心，也不是针对青予，你们应该都能理解。”
　　两家各有所长，克拉拉胜在人气，青予则以郭青的设计出众。
　　综合能力上两家不相上下，但这是一个流量就是金钱的时代，以利益为先的商人不可能放弃克拉拉的人气，相较之下，显然是青予被杀最为合理。
　　又不是三岁小孩，郭青哪儿有那么好糊弄。
　　她冷笑：“我能理解，既然非要合并，你们又这么看得起我的设计，那让克拉拉并入青予不也一样？我继续负责设计，克拉拉照旧可以做代言人，利用她的粉丝引流。凭什么废除的是青予而不是克拉拉？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这个嘛。”杨总监沉吟道，“郭小姐，我知道你们设计师都是很有傲气的，有才华的人嘛，就应该有点脾气，我个人非常能够理解这一点，也非常欣赏您的才华。我呢，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本来不应该说这种话，不过咱们也都是朋友了，我也不妨跟你说句心里话，这次所有的品牌设计师加起来二十几个，我觉得你是最优秀的，没有之一。”
　　杨总监一副掏心掏肺的真诚脸，“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句公道话，青予跟克拉拉合并，获益最大的人，不是克拉拉，也不是季老弟，而是你。你的设计那么棒，就因为在宣传上欠了点功夫，才被埋没，要是有克拉拉这样的人气加成，我实话实话，你能达到的成就是现在的两倍不止。”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两家的优势如果能合二为一，强强联合，从战略上来讲，可以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杨总监是个哄人高手，见她听进去了，趁热打铁。
　　“其实合并以后跟以前也都一样，设计上肯定还是你是一把手，你说了算，你的设计还能被更多人看到，事业更上一层楼，何乐而不为？只不过是名字改了而已。一个名字嘛，能有什么影响。”
　　季淮东一听到最后一句，就知道大事不妙。
　　郭青这个人心很大，不精明也不擅长计较，但在某些事上轴得很，一百个他都拉不动。
　　“某些事”涵盖范围不广，目前只有她的崽和设计这两件。
　　郭青点点头：“你刚才有一点说对了。”
　　以为自己浪费的唾沫星子奏效了，杨总监的笑容正要展开，只听郭青接着说：“我们设计师，都是有臭脾气的。”
　　“对你来说，青予是‘一个名字而已’，对我来说，它就是我的脸、我的旗帜、我的国号。要是国号被人改了，那叫颠覆政权，叫国家覆灭。”
　　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声，郭青站了起来。
　　“我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设计师，不红也没关系，但任何人都不能践踏我作为设计师的尊严！你话说得好听，跟以前都一样，只是名字改了，那我让你孩子跟隔壁老王姓你乐意吗？跟以前一样，你照样照顾他吃喝拉撒供他上学给他钱花，只不过他管老王叫爸爸，你干不干？”
　　郭青大多时候怂得很，没想到被惹毛了也很吓人，把杨总监震得愣在椅子上。
　　“我今天把话放到这儿，青予在，我郭青就在。你们要是非要废掉青予，那我不干了。”
　　她说完，气势汹汹拉开门就走。
　　季淮东匆匆起身去追，刚跑出会议室几步，便看到横冲直撞的郭青走到了电梯前，电梯门正好在此时开启，封承在beaute几位高层的簇拥下走出来。
　　看到郭青之后，封承的神色以肉眼可以分辨的变化冷淡三分，手往裤袋里一揣，下颌上抬倨傲而漠然的零点五厘米。
　　郭青头顶的一簇怒火，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像一桶油泼上去，蹭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她的设计师生涯一次栽在《visez》，一次又栽给beaute，两个都是封承的地盘。
　　怎么着，他命里天生跟她犯冲？
　　可能是走得太快脚步生风的惯性，她动作比脑子快，扬起还攥在手里的文件拍到了封承胸口。
　　“拽个屁！”
　　不止是封承，他身后一起搭乘电梯的管理层成员、整层办公室的员工，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封承反射性抬手接住文件，茫然而怔愣的表情，就像一个正想在小伙伴面前装逼却突然被妈妈揪住耳朵一顿暴揍、然而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小朋友。
　　暴走状态的郭青，胆子就像膨胀的河豚。
　　“你收购青予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废掉它对吧？既然觉得风格太像受众重叠，那你只收购克拉拉一个不就行了？青予这么个小破品牌碍着你了吗你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我承认我永远玩不过你们，你们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已经捏死两遍了，现在满意了没？！”
　　郭青一气呵成仿佛把整个肺腑的恶气都吐了出来，骂完停下的那一刹那，才猛然发觉整层办公楼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激动起伏的喘息声。
　　安静……
　　安静……
　　安静……
　　靠！她刚才骂了封承还拿文件夹砸他？？？
　　郭青的心脏差点一个哆嗦停止跳动，最后一个怒视的表情因为僵硬而定格在脸上。
　　膨胀的胆子咻地一下缩了回去。她以一个堪比移形换影的速度冲进电梯，保持着那张凶神恶煞的怒视脸，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离开现场。
　　几秒钟之后，冻结状态的办公室被一声几乎带着颤音的“封总”唤醒，几个人换忙围上前。
　　“封总你没事吧？”
　　“刚才那个女的是谁，胆子太大了！”
　　诚惶诚恐的关切围绕封承四周，他的目光落在紧闭的电梯门上，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收回视线，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道：“脾气挺大。”
　　“确实没看出来郭小姐那么好相处一人，发起脾气来这么大劲。”杨总监讪讪地笑。
　　季淮东尽职尽责地替郭青擦屁股，诚恳地对封承道歉：“她刚才情绪有点激动，不是针对你，封总。我替她向您道歉。”
　　封承微撩眼皮，含义不明地乜他一眼。
　　接着垂眸打开郭青摔到他身上的那份文件，边浏览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凭什么替她？”
　　这态度像是不肯给他面子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连上来到总部之后的一系列待遇，非要说封承没针对他们，也太违心了。
　　“说起来也都怪我，在青予我只管生意，其他事都是郭青一口说了算的，她一人独大，没人敢让她受气，没想到把她惯出脾气了。现在到了beaute，猛地从自己能做主变成必须无条件听从安排，她一时间没适应这个身份，这才冒犯了两位。”
　　季淮东一番话说得不急不躁，听起来十分诚恳，把责任都往自己这边揽，但明里暗里分明都是在维护郭青，暗示公司让她受了冤枉气。
　　“公司今天这个决定太突然，事先没跟我们商量，更没征得我们的同意，而且以这样的方式把她辛苦创立的品牌废除，对一个设计师来说太不公平了。这份心情希望封总可以理解。”
　　封承没说话，对着手中的文件渐渐蹙起眉。
　　杨总监出言缓和：“没事，咱们封总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等郭青气消了，让她来来跟封总好好道个歉就行了。”
　　“这是自然，改天我一定带她向封总赔罪。不过，公司的这个决定，我和郭青都不同意，希望您和总部再重新考虑一下，慎重决定。”
　　“我会考虑的。”封承不紧不慢，老板的架子摆得十足。
　　季淮东表明自己的态度，没再多留，冲他点个头便离开了。
　　封承合上文件，扫了杨总监一眼：“你到我办公室来。”
 
 
第13章 丿
　　十分钟后，杨总监站在封承的办公桌前解释。
　　“这是我们对所有品牌进行专业评估之后，做出的战略方向上的调整意见，大家一致认为，将青予和克拉拉合并是最好的。合并这个决定，上次开会也征询过您的意见，您是赞成的。”
　　封承靠在椅子上，凉凉抬起眼皮：“我赞成合并，没赞成你们拿这种东西来糊弄！保留克拉拉的理由是什么，废掉青予的理由又是什么，做出判断至少应该基于两个品牌价值的分析比较。你的这份报告里，我可没看到任何关于品牌价值的体现。你们拿这份连我都说服不了的报告，还想去说服青予？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专业？”

　　钢笔尾端重重敲在文件上，敲得杨总监一脑门冷汗。
　　但他能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吃干饭的，很清楚关键时刻怎么把掉了的链子捡回来。
　　“我们是觉得既然是将两家优势结合，理所当然应该保留克拉拉，她的名字就是她的得对，仅仅根据这一点做决定确实有点草率了，我马上再让他们重新进行研讨，做一份专业的分析报告。最后不管是保留谁，都要能让另一方心服口服。”
　　重新进行专业评定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好方案了。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其实就算多费一些功夫，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青予两个字的价值比不上克拉拉，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有了这个流程，到时候郭青就算不服，也没话可说了。
　　封承听完脸色并没好转，钢笔在桌子上点呀点，半天没表态。
　　杨总监等了一会儿，试探地叫了声：“封总？”
　　封承把笔搁下，往后靠到椅子上，轻轻拧着眉道：“她的机会不大。”
　　“谁？”
　　杨总监一下没明白。封承没再往下说，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您是说郭青？青予的赢面确实不大。”
　　封承不置可否。
　　杨总监一脸忧虑：“郭小姐这脾气是有点吓人啊，到时候万一她对结果还是不服，气急了不会跟咱们动手吧？”
　　“她那个鹌鹑胆儿。”封承不以为然的样子。
　　以前在他跟前怂得跟鹌鹑似的，不知道对他的头发有什么执念，总想摸一下，他说不让她就真的一下不碰，趁他睡着才敢偷偷摸摸地上手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