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漫不经心地说：“那个位置我不喜欢。”
　　
　　“……”
　　岳千灵心想, 那可不是你自己刚刚非要坐过来的吗？
　　真是反复无常。
　　
　　不过也好, 至少她不用晒太阳了。
　　
　　任天逸直接忽略了这个小插曲, 把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
　　“我以前啊也是你们这么想的, 不过后来才明白, 还是因为太稚嫩, 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烦恼。”
　　他叹了口气, 伸手拍顾寻的肩膀，“还是羡慕你啊，像个小孩子似的每天打打篮球就能快乐。”
　　
　　顾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嘴角牵了牵，突然把水杯推到任天逸面前。
　　“喝点水吧，哥。”
　　
　　任天逸愣了一下，“嗯？你叫我哥？”
　　咱俩也没这么熟吧。
　　
　　“不然呢？叫你叔？”
　　顾寻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不太好吧，毕竟你也才大我十来岁。”
　　
　　“什么？！”
　　岳千灵倏地睁大了眼睛，“任主管你都三十多了？”
　　她还以为他二十五六呢！
　　
　　任天逸不自然地收回搭在顾寻肩膀上的手，僵硬地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看着挺年轻？”
　　
　　“是啊，刚刚跟你说话我还以为咱们差不多大呢。”
　　岳千灵忍不住又开始打量任天逸的长相。
　　他确实长了一张娃娃脸，很白净，戴个新潮的框架眼镜，穿着马卡龙色的棉布衬衫，完全不像三十多岁。
　　
　　任天逸舒坦了点儿，仰靠在椅子上，悠悠说道：“因为我心态年轻，跟身边的小朋友们都挺聊得到一块儿的。”
　　
　　“是啊。”顾寻手肘撑桌，手背则撑着太阳穴，一副悠闲懒散的模样，盯着任天逸，“上次团建的时候，哥跟我们讲了很多他过去的事情，好多东西都没听说过，感觉不像一个时代，挺新奇的。”
　　“这会儿可以继续讲讲吗？”
　　顾寻就那么懒洋洋地看着任天逸，听起来仿佛是真的想听他闲聊。
　　
　　什么叫他妈不是一个时代的
　　任天逸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抿了抿唇，说道：“下次有机会吧。”
　　
　　岳千灵听着顾寻和任天逸一来一往的对话，感觉有点奇怪，但她又说不出具体的点。
　　而且有顾寻在，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真正的放松。
　　这才坐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很紧张了，于是想了想，便说道：“那下次有空再聊，我先回去了。”
　　
　　她刚要起身，任天逸又叫住她。
　　“我们加个微信吧，下次有配置新游戏告诉你。”
　　
　　原本慵懒坐着的顾寻背脊突然一直，倏地抬头看着岳千灵。
　　
　　岳千灵却笑着回头，“好呀。”
　　说着，她还真拿出了手机。
　　
　　没多久前还说跟他不熟，转头就加了任天逸微信。
　　顾寻兀自点了点头。
　　很好。
　　
　　两人很快加上了微信。
　　岳千灵朝任天逸挥挥手，随后扭头朝电梯间走去。
　　
　　茶水间突然安静了许多。
　　任天逸也没走，慢悠悠地摆弄手机。
　　
　　他先是点进岳千灵朋友圈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内容后，才撇着嘴退出来，开始改备注。
　　
　　但是第一个字，他就卡顿了。
　　
　　顾寻偏着头，凉凉地说：“她姓岳，记得住吗？”
　　
　　任天逸“噢”了一声，打上“岳千灵”三个字，按了保存，才转头看向顾寻。
　　他依然笑眯眯地：“唉，最近工作太忙了，记性不太好。”

　　
　　顾寻起身掉头就走，懒得再跟他多说。
　　都是同事，如果一开始任天逸不说那些让人听着不舒服的话，他也不想在这儿跟他浪费时间。
　　可是他实在看不惯任天逸和岳千灵接触。
　　
　　一个多月前的团建，他曾听见任天逸对公司里另一个女生说过同样的话。
　　连那“阳光可爱”形容词都不带变的。
　　也不知道岳千灵怎么就能对这种人笑眯眯的。
　　
　　-
　　
　　岳千灵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手游事业部。
　　她刚到走廊便遇上了卫翰。
　　
　　“你考虑好了吗？”
　　卫翰手里抱着一堆东西，歪头看着她。
　　
　　四周人来人往，岳千灵踌躇片刻，才说：“卫老师，我怕我帮不上什么忙。”
　　她觉得自己年纪小，没什么经验，她固然希望进入更好的领域，但3A游戏对她来说跨度还是太大了，自认能力也还不够。
　　
　　卫翰一眼看出她的犹豫，摆了摆头，说道：“别担心，我们其实就是桎梏在思维困境太久了，需要一点新鲜血液和思路，你有空的时候来跟咱们一起脑暴，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琢磨琢磨细节，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原来是去当调味品的呀。
　　卫翰要是早这么说，岳千灵就不会踌躇到现在了。
　　闻言，她立刻就笑着点头：“没问题！”
　　
　　“那下周一你来找我，我们一起脑暴？”
　　“好的。”
　　
　　说完，岳千灵便往电梯口走去，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这或许是自毕业以来，唯一让她高兴的事情。　
　　等电梯的时候，她小声哼着歌，拿出手机约印雪晚上一起吃饭。
　　
　　心情终于像拨开了一层薄雾，连此刻的灼灼烈日都觉得无比温柔。
　　
　　然而盛夏的天气变得比翻书还快。
　　分明几个小时前还晴空朗朗，这会儿就暴雨倾盆。
　　
　　下班的时候，岳千灵走到公司楼下，便被封门的雨堵了路。
　　她其实带了伞，距离地铁口也不远。
　　但她今天穿着新球鞋，不想让自己的鞋子遭这一趟殃。
　　
　　-
　　
　　顾寻原本还没忙完，此刻下楼只是去吃点东西。
　　然而他一走出电梯口，便看见岳千灵踌躇的背影。
　　
　　她拿着一把蓝色的伞，另一种手伸出去接了接雨。
　　收回手后，好像更犹豫了。
　　
　　这样的风驰雨骤，让顾寻又想起了她告白的那一天。
　　凝神片刻后，他返回电梯，按下负一层。
　　
　　几分钟后。
　　岳千灵见这雨没有一点要变小的趋势，只好打车离开。
　　她刚拿出手机，便听到有人叫她。
　　
　　雨声太大，模糊了那人的声音，让岳千灵感觉有些不真切。
　　直到她抬起头，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她面前。
　　顾寻降下车窗，偏头看着她。
　　“下这么大雨，我送你？”
　　
　　隔着雨幕，岳千灵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还是愣了片刻。
　　其实她知道，这个时候换做另外一个女生，顾寻也会这么做。
　　对他而言就是一个举手之劳。
　　
　　只是如果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她或许又会让自己画地为牢。
　　
　　于是她张口，正要说“不”，顾寻却抢先开口。
　　“快点过来，这里不让停车。”
　　
　　岳千灵垂下眼，轻轻呼了口气。
　　虽然那天她告诉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可是真的很难做到。
　　她真的很怕自己又忍不住沦陷。
　　
　　就在这时，另一辆车也停到了后面，并按了两声喇叭。
　　
　　下一秒，任天逸的声音传了出来。
　　“岳千灵？！快快，上车上车，我送你！”
　　
　　任天逸的出现非常及时。
　　岳千灵心里那一点点的微妙纠结瞬间烟消云散，立刻点头道：“谢谢了。”
　　
　　于是，她就在顾寻的注视中，朝后走去，坐上了任天逸的车。
　　
　　听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顾寻脸色比这天还阴沉。
　　而任天逸已经利落地打了转弯灯，绕开顾寻，将车开了出去。
　　
　　“住哪儿？”
　　任天逸问。
　　
　　他问这话的时候，车正和顾寻的车到了并排的位置。
　　
　　坐在副驾驶的岳千灵余光一瞥，正好看见顾寻青黑的脸色。
　　
　　他气什么气。
　　岳千灵皱了皱眉，轻声说道：“我先不回家，去万达广场，顺路吗？不顺路的话我在地铁口下车就行。”
　　
　　任天逸点头：“肯定顺路的。”
　　
　　-
　　
　　这天晚上，顾寻没有留在公司，而是将工作内容带回了家。
　　三个小时，他就坐在桌前，解决了易鸿拜托他的所有bug。
　　
　　这会儿没事做了，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合上电脑，起身朝岳千灵家走去。
　　
　　按了几道门铃，一直没人应，连走动的声响都没有。
　　
　　于是他又下楼，去倒垃圾的地方看眼，依然没人。
　　
　　回到楼上，顾寻没进家门，而是在楼道徘徊了会儿。
　　他憋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岳千灵发消息。
　　
　　【菜也犯法吗sir】：在？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回消息。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
　　
　　【菜也犯法吗sir】：上号。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不来，今晚没空。
　　
　　今晚？
　　没空？！
　　
　　顾寻掉头就回了家，重重地关上门。
　　
　　但打字的时候，还是他妈得小心翼翼的。
　　【菜也犯法吗sir】：在加班？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不是啊，吃饭呢，等下要看电影。
　　
　　顾寻：“……”
　　可以。
　　他今天那么多话算是白说了，她竟然还是被任天逸哄得团团转。
　　
　　【菜也犯法吗sir】：早点回家吧。
　　【菜也犯法吗sir】：今晚江城还有一场暴雨。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嘿，你今天还挺像个人。
　　【爱吃辣椒的香菜精】：不过无所谓，反正明天周末，今晚不一定要回家啊。
　　
　　顾寻：“？”
　　他突然感觉太阳穴青筋一股股地跳动，一口气直接倒涌到了喉咙口。
　　
　　他回了房间，打算睡了。
　　可没一会儿，又走出来，坐在最靠近门口的沙发上，手里拿了本书，安静地看着。
　　每当他沉静下来，神情便特别专注，几乎把“心无旁骛”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可是每当楼道里有脚步声响起，他又特别灵敏，放下书就起身去开门。
　　但每一次经过的都不是岳千灵。
　　
　　大概开了五六次门吧，顾寻已经感觉到自己多少是有点毛病了。
　　他又看了次时间。
　　十一点。
　　
　　很好。
　　他呼了口气，走向阳台。
　　
　　本想吹吹风，结果随意地往下一瞥，却看见岳千灵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顾寻脸色越发沉，凝视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进了大楼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
　　
　　然而推开门，顾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弯腰拎起地上的半袋垃圾。
　　
　　走到电梯口，果然见岳千灵上来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岳千灵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
　　
　　顾寻看着她嘴角那浅浅的笑容，气不打一处来。
　　
　　“回来这么晚——”
　　越是不爽，他的语气便越是慢悠悠，“这么好玩儿吗？”
　　
　　安静的走廊将顾寻的存在感放大了十倍，灯光下，他眉眼的轮廓越发深邃，幽幽看着岳千灵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让人看入迷。
　　
　　片刻，岳千灵别开脸，朝家门走去。
　　“还可以吧。”
　　
　　顾寻没说什么，直接进了电梯。
　　只是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岳千灵感觉四周凉飕飕的。
　　
　　她抬手的动作停滞片刻，才按开了密码锁。
　　换鞋的时候，印雪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
　　【印雪】：妈的我他妈从来没看过这么烂的电影，真的，我刚刚给方清清疯狂安利。
　　【印雪】：不能只有我俩辣眼睛，无语。
　　【印雪】：真的，怎么会有烂到这么好笑的电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