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所谓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
林长鲸坐在陆鹤唳专属座位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不堪地回忆,想想即将要面对的人,手指紧张地攥紧衣服。
要是她表现不好怎么办?
要是他看穿了,她该怎么解释?
要是……
林长鲸越想越觉得后怕,心脏扑通扑通得仿佛要蹦出胸腔,甚至有一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多次在陆鹤唳身上失手,已经给林长鲸留下了心理阴影,在见不到他时恨不得杀了他,可真正要面对他时,却条件反射般地恐惧。
“他进来了。”
耳机里传来阮棉的声音,林长鲸浑身一紧。
“紧张是正常的,没事,有我在。”阮棉坐在二楼,在她的位置将底下的情景一览无余,“现在立刻进入状态,就跟你平时练习时一样。”
没有多余的废话,如果连这点儿心理压力都克服不了,对不起她那股子狠劲儿。
林长鲸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拳头最大程度地收紧,忽然松开,吐出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眸中所有的情绪一并被她深深藏在眼底,换上几分淡淡的无聊。
她垂眸,左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搅动咖啡,一圈一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浑身气质大变。
陆鹤唳一进来就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不由得皱眉。
这家咖啡厅是他名下的,前世云栖一做完实验就会去咖啡厅坐会儿,固定的位置,固定的人,所以今世他就开了一模一样的咖啡厅,也算是一个念想。
那个靠窗的位置,他特地吩咐了老板不准其他人坐,总有不识抬举的往枪口上撞。
陆鹤唳眯了眯眼,走过去扣了扣桌面。
女人抬起头,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映入眼帘。
林长鲸眼神淡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有什么事吗?”
熟悉的面孔,截然不同的气质,那副冷淡的表情仿佛不认识他一样,眼中全然没了对他的恐惧与讨好,只余一片陌生。
可这种感觉又觉得分外熟悉。
陆鹤唳冷笑,“林长鲸,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我不是警告过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这么快就忘了。”
【问他出门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隔这么远,阮棉当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巧的是她曾经无聊,学过唇语。
林长鲸啪地放下勺子,勺柄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身子往后一靠,嗤笑一声,眼尾带着淡淡的嘲弄,“出门忘记吃药了?”
陆鹤唳瞳孔骤缩,不可置信。
他曾在云栖死后将她的录像反复看了无数遍,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深深刻在他心里。
若是云栖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可以立刻将她认出来。
此时此刻,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感觉太熟悉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偏偏出现在一个最不可能的人身上。
怎么会……
林长鲸几乎是立刻感觉到陆鹤唳情绪的波动,这种复杂的情绪只有在面对云栖时才会出现,他对她永远都是一副冰冷不屑的模样。
“云栖……”
陆鹤唳本能地想要触碰这双熟悉的双眼,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将咖啡泼到他脸上,用我教你的动作,扣住他的手腕】
林长鲸眼神一闪,端起咖啡泼利落地泼到陆鹤唳脸上,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向外侧一翻,陆鹤唳胳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是你眼中的那个人,也不是以前的林长鲸,别再来惹我。】
她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片消毒湿巾,撕开,擦了擦刚刚触碰陆鹤唳的手,面上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视,“我不是你眼中的那个人,也不是以前的林长鲸,别再来惹我。”
苦涩的黑咖啡、熟悉的动作、长期从事科研工作的她总是随身带着消毒湿巾。
这些细枝末节,真的很像云栖。
难不成云栖真的来这个世界了?
陆鹤唳欣喜若狂,眼睛里迸发出奇异的光彩,一直以来在黑暗中度日如年的等待仿佛刹那间看见了阳光,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每日的祷告,回应了他的愿望。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一时间又惊又喜,他害怕这是错觉和幻影,不顾胳膊的疼痛和浑身狼狈,上前握住林长鲸的手腕,“云栖,是你吗?是我,我是行舟。”
【甩开他,反手给他一巴掌】
林长鲸眯了眯眼,甩开他的手,反手狠狠地给了陆鹤唳一个大耳刮子,使出了浑身力气。
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林长鲸心里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憋在心里的恐惧与害怕通过这一巴掌全部都消散。
同时又觉得悲哀,这个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在这个叫云栖的女孩子面前却是这样一幅卑微的态度。
陆鹤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我知道你讨厌别人碰你,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激动了。”
阮棉在楼上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第一次出战,当然得给鱼儿一点甜头,摸调整了下耳机,“告诉他你不认识他。”
林长鲸眼尾轻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什么云栖行舟的,我一个都不认识。“
说完转身就走。
陆鹤唳下意识地要追上去,理智让他生生停住了脚步,依着云栖的性子,如果这时候再追上去,她肯定会更加生气。
这时候服务员过来,拿着一张会员卡颤颤巍巍地递到陆鹤唳面前,“先、先生,您认识那位小姐吗?这是她解开题目获得的会员卡,如果您认识她的话,麻烦您转交给他。”
陆鹤唳倏然抬头,狠狠抓住服务员的胳膊,“你说什么!”
服务员小哥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重复一遍,“我我说,这是刚刚那位小姐答题赢得的会员卡,麻烦您……”
话没说完,陆鹤唳猛地推开他,大跨步奔向咖啡厅设置的答题区域。
白色的写字玻璃板上,整整齐齐的写满了证明公式,与前世云栖的解题过程分毫不差。
云栖十四岁那年被世界著名的数学家轻视,随手写了这样一道数学题抛给世界,谁料竟无人能解,还被嘲讽是圈外人胡诌的题。
十七岁那年,云栖证实了世界性难题、著名的卡拉比猜想,获得菲尔茨数学奖。颁奖典礼上,她当着所有数学家的面,给出了这道难题的解题过程。
那条颁奖视频,陆鹤唳看了无数遍,直到他在那个世界死去,都没有人再用第二种方法解出云栖的这道题。
他将这道题放在咖啡厅,如果有人能解开,将获得终身免单的机会。
这么多年,咖啡厅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网红店,上至名牌大学教授,下至所谓天才数学少女,都没有解开过这道题。
如今这熟悉的笔迹、一模一样的证明过程。
陆鹤唳触摸着冰冷的玻璃板,却宛如碰到了燃烧的火焰,灼热从指间一路传遍全身,仿佛浑身血液都被点着了,他像是行走在北极圈的旅客,乍然见到春暖花开,如梦致幻,欣喜若狂。
他心中几乎可以肯定就算这个女孩儿不是云栖,那一定和云栖有某种必然的联系,至少她肯定不再是林长鲸,就像曾经陆鹤唳不再是陆鹤唳一样。
阮棉收回视线,往咖啡里又加了一勺糖,时隔多年,咖啡仍是记忆中的味道,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云栖。
出了咖啡厅,林长鲸已经在车上等她,看到她,语气带着一丝小雀跃,“我做到了。”
阮棉笑了下,“嗯,不错。”
第31章 想攻略我
陆鹤唳此人做事小心谨慎, 为确保万无一失,即使在内心无比激动的情况下,也能理智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冷静地命人调查林长鲸的异常。
若说这个世界上对陆鹤唳最了解的人, 非阮棉莫属, 自己带了几年的学生是什么性子, 她一清二楚。
就连之前在墓地见到的云栖之墓,她都毫不怀疑前世顾行舟在她死后抱着她的尸体完成了一场冥婚, 至于顾行舟为什么没死, 她就无从得知了。
此番陆鹤唳命人暗中调查的事情完全在阮棉的掌控之中,他能调查到的就是阮棉想要他知道的。
“林长鲸在两个月前出了车祸, 虽然没受多大的伤, 却记忆全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醒来之后性情大变,现在独自一人生活。”特助向陆鹤唳汇报调查到的信息。
联想到之前曾接到医院的电话,事情的真实性完全可靠。
陆鹤唳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声音, “继续跟踪, 千万不要让她发现。”
如果是云栖的话, 肯定还会继续从事她所热爱的生物医学研究,即使失去记忆, 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永远不会消失。
这一点陆鹤唳还真猜错了。
前世云栖投身生物医学研究不过是不想辜负家族对她的期待。
云家忠君爱国,人才遍布政商界,在云栖出生时,云家在华国的地位已经无人能撼动,百年出了云栖这么一个天才,那必须得为国争光, 为世界、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
至于功成名就后再媒体面前说的“一切都是因为热爱”,只不过是给那些天资平平却一头扎进这个行业的人一碗鸡汤罢了。
无所谓热爱不热爱。
天才无所不能。
陆鹤唳派人跟踪林长鲸以及他想获得什么样的信息,阮棉一清二楚。
巧的是,很久之前她为Nature一篇高分论文写的简评得到了回应。
论文第一作者是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的荣誉教授,他在回信中首先表达了对阮棉的感谢,接着他列出了在按照阮棉的方法进行实验的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最后他表示最近会去Q大进行短期访问,与Q大的教授合作一个项目,希望到时候有幸与阮棉相识,请她当面解惑。
教授言辞恳切,字里行间洋溢着对知识的渴求,令人不忍拒绝。
前几天教授又给阮棉发了邮件,说他已经到达Q大,如果阮棉愿意当面赐教,可以随时联系他。
刚好卡在这个时间点,阮棉当即回复了教授的邮件,并约了在Q大的见面时间。
既解决了教授的困惑,又顺道满足了陆鹤唳心中的期待,还省得专门给林长鲸找场子立人设。
一举三得。
很快到了与教授约定的那天,阮棉先赶到Q大与教授见面。
爱德华教授头发花白,额前发际线奉献给了热爱的科研事业,Q大医学部的郑教授陪同在他身边,身后还跟了几名硕博研究生。
郑教授的好奇心可谓达到了巅峰,他曾多次邀请爱德华教授来访,对方迟迟不应,这次突然答应,还是为了见他口中所谓的高人,能让爱德华教授这个曾提名诺贝尔奖的业界大佬称为高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放眼华国,生物医学领域内的人才大部分都集中在Q大,就算不在Q大,以他在圈内的人脉,也不可能没听说过啊,这爱德华教授不会被骗了吧。
郑教授在心里嘀咕。
到了约定时间,当他看到款款向这里走过来的年轻貌美的女子时,心想爱德华教授果然被骗了。
爱德华教授上前迎接,“请问你是Mian吗?”
阮棉用流利的英文回答:“是我,爱德华博士。”
爱德华教授激动道:“你好,谢谢你愿意过来,非常感谢。”
郑教授不认识阮棉,他身后一群紧跟潮流的硕博年轻人惊得下巴都掉了,并向自己发出了三连灵魂拷问:
这是阮棉吧?
这是那个阮棉吧?
这是那个娱乐圈的阮棉吧?
长得好像啊。
一众人将阮棉迎进了会议室,上楼之前,阮棉征得郑教授的同意,跟门卫打了招呼,如果待会儿有女孩儿来找她,请放行。
针对爱德华教授在研究过程中出现的问题,阮棉做了PPT详细说明,不过是将她前世练手的内容讲解一遍。
林长鲸照着阮棉发给她的信息来到了会议室,悄悄从后门进入,坐在了最后一排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全部都在专心致志地听讲座。
智能白板面前,阮棉用流利的英语讲着她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底下坐着的人即使她都不认识,也知道他们都是领域内顶尖的人才。
林长鲸努力听着,大致明白她在讲关于胃癌的靶向治疗。
这个阮棉到底是什么人?
明明演技可以吊打江星衍,又在生物医学领域颇有建树,冷静理智的性格跟之前她在娱乐圈认识的阮棉截然不同。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长鲸低首,敛去眸中一片复杂。
与虎谋皮,退无可退。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让她达成目的,又有何妨。
她的一生可以短暂,但决不可庸碌。
林长鲸悄悄离开了会议室,在外面等待她。
长达一个小时的讲座终于完毕,两位占了医学科研领域的大佬完全为阮棉折服,她的思想用着超越现代人的创新性,有些理论他们甚至都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