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松下有鹤
松下有鹤  发于:2021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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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居高位者并非不能有情, 而是不可过于重情,这只会成为掣肘他的弱点。
  儿时由于父皇母后的忽视,皇帝也曾深深依赖上他的奶嬷嬷, 其地位在他心中和生母也相差无几了。
  后来,有心人以奶嬷嬷为由引他出宫,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母后冷冷扇了他一掌,“还不明白吗?这世上最重要的除了那个位置, 就是你自己。其他的可以喜欢, 却不能在意!”
  皇帝深以为然。
  最初他想用来教育阿宴的,本是荀家人,但随后看到他和静楠的相处,又慢慢改变了看法。
  皇帝认为一切都在掌握中,小姑娘也许会吃一番苦头, 但不会伤及性命。
  事实证明,他过于自大了。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等待侍卫下崖寻人的结果,天色大白之际, 他们寻到了气息尚存的秦王、钟九、林琅等人, 但最重要的那两个, 竟连衣角都没看到。
  “陛下, 他们还在行宫中找到了这只鸭子,还有一口气……”
  是啾啾。
  皇帝扫了一眼,怔怔道:“喔,尽力医治罢。”
  “……是。”
  听到消息后,皇帝就这样发呆了许久,突然无论如何也要亲自下崖。
  侍卫们阻拦无法,只能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来回搜了几遍,依旧没有结果。
  如此持续几日,京中局势大乱,到了皇帝不得不回去主持局面的地步。
  皇帝只能启程回京,以雷霆之势镇压了所有乱局,最后抛出一个惊天消息——荀宴是他的第三子!
  众人本以为,近来发生的种种已经能够让他们再也不会轻易震惊,但没想到圣上还深埋了这么大一个炸|药!
  如此说来,那位九公主的存在,竟完全是为了给真正的皇子打掩护。
  朝欢宫,愣愣听罢宫人的禀报,德妃坐在了那儿动也未动,蕙昭仪担忧不已,“姐姐……”
  谁都没想到事实竟会如此,怪不得当初陛下开口阻拦她家和荀宴说亲,原是要给这位最好的。
  听说南山那边至今都没找到人,圣上疯了般,硬是要立一个生死不明之人为太子……
  蕙昭仪长叹一声。
  叹息声仿若惊雷,让德妃突然回神,两行清泪无知无觉地流下。
  她喃喃道:“陛下他好狠的心……”
  ***
  月明江阔,哗啦啦——一声又一声,江水拍击河岸,将岸边两人来回浸湿。
  在刺骨的凉意下,蜷缩在荀宴怀中的小姑娘终于动了动眼皮,睁开眼来。
  夜空无垠,一眼望去漫无边际,唯有闪闪星子作为点缀,给二人铺上一层银光。
  昏迷前的点点记忆浮现,静楠记得,最初自己醒来时就感觉到和哥哥在飞快地下坠,快要砸入河水时哥哥抓住了藤蔓,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随后,哥哥带着她一起跳入河水中游了很久,直至两人都筋疲力尽,被水流推到了岸边。
  哥哥说,不要回去……
  静楠慢慢坐起身,抬手揉去眼皮上的泥沙,肚子咕噜噜叫了声。
  她饿了。
  饥饿的感觉静楠不是没有过,但这次病了多日都没怎么进食,一直在昏睡中,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小小叫了声,“哥哥。”
  没有反应。
  她又提高了点声音,“哥哥。”
  想了想,静楠用手轻推,泥沙从二人衣衫抖落,发出细细的声音。
  上岸后,荀宴曾对静楠说过他要睡会儿,这时候他身体依然温热,胸膛平缓起伏,静楠自然认为哥哥只是睡着了。
  片刻没反应,静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去找些吃的。
  不远处有片小树林,但静楠不敢走太远,慢慢走了一小圈,她认真地盯着身前的草地出神。
  她不喜欢吃草,可是真的好饿。
  终究是饥饿战胜了所有,静楠拔出了一小根细嫩的草芯放入口中,随即眼神一亮,甜甜的。
  由于临江生长,这边的草大都十分水嫩,吮吸时自然会有甜甜的汁水,静楠不知不觉吃了一片。
  她不忘摘一串新鲜的草芯放在手帕上,想着等哥哥醒了可以给他。
  这时候,静楠已经全然忘了学过的宫廷礼仪,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散着头发,慢慢摘草吃。
  忽然,小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道人影迎着月光走了出来,臂下夹着一张大网,似乎是附近的渔民。
  渔民起初还未注意到静楠,走得近了,才瞧见面前有道小小的黑影,长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正捧着手在吃什么,每一声都清晰可闻。
  渔民惊得后退了两步,咽了口口水,心道这莫不是什么刚从江河里爬出来的精怪吧?
  勉强大着胆子,渔民颤声问:“是……是谁?”
  闻声,静楠自然而然看向他,先很有礼貌地说了声“你好”,然后答道:“我叫静楠。”
  渔民哪儿知道什么静楠,只依稀从那披散的乌发间隙中看到了一张雪白的脸蛋,双眼乌黑,乍看上去,更像个小女鬼了。
  从地上慢吞吞站起,静楠拨开额前的头发,嘴唇早就被草汁染成了绿色,奇特的模样把渔民吓得“哇”叫一声,连忙又后退几步,把渔网挡在身前,“你……你不要过来!”
  静楠停步,原地歪头奇怪地看他,满眼疑惑。
  二人默默对峙好半晌,渔民才注意到她手中的青草,而后意识到,这好像只是个在饿得啃草的小孩。
  “你……一个人吗?”
  静楠摇头,指向岸边,“哥哥在睡觉。”
  声音也很嫩,带着小姑娘特有的软糯,渔民仔细看了几眼,顿生几分亲近。
  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简单流畅的几句对话后,他基本放下心来,“你怎么吃这个?草是不能随便吃的,万一有毒呢。”
  这渔民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为人也很朴实,见静楠这模样倒是很纯粹地关心她。
  “饿。”静楠顶着乱糟糟的脑袋这样答。
  “……”
  渔民扑哧一声,终于感受到了这小姑娘的无害,伸手欲从怀中掏出什么,却尴尬地发现什么都没有。
  是了,他是半夜来捕鱼的,没带干粮。
  挠了挠头,渔民道:“要不,你把哥哥叫醒,去我那儿吃些东西?”
  静楠当然点头,转头去唤荀宴。
  但无论她或叫或推,静静躺在沙岸上的人都毫无反应,面色安宁,好似真的只是睡得特别熟。
  渔民反应了过来,“你们,不是夜里出来玩儿的吧?”
  这满身泥沙的模样,说是跳河了再游出来比较可信。
  小姑娘抿唇道:“掉下来了,哥哥带我游。”
  渔民顿时明了,脑中自动补充了许多诸如什么遇到劫匪跳河求生的情节,看向静楠的目光充满同情。
  他道:“可能是在水里淹着了,我来试试。”
  说罢,他放下渔网,用当地治溺水者的土方法对着青年的胸膛又锤又压,中途倒是吐出了几口水,可依旧没什么反应。

  “你这不会是……”话到一半,渔民被吓得噤声,因为他正在按着的这个青年突然睁眼,那凌厉的眼神时他从未见过的。
  “我……”渔民又吐出一个字,停住。
  青年再次闭上了眼。
  这是溺水的人吗?渔民嘀咕了声,有些束手无策,可看到身旁眼巴巴瞧着自己的小姑娘,还是挺了挺胸,“没事,把你哥哥背回我家,我请人来给瞧瞧。”
  静楠点头,“谢谢。”
  自幼在小渔村长大,渔民小沙哪见过这种可爱又礼貌的小姑娘,脸都红了,本欲交给静楠的渔网也硬生生挂在了自己身上,“没事,我力气大,背人不费力。”
  放出如此豪言的他,背人途中却不大顺利,走路时歪歪扭扭,完全无法直线前行。
  好几次,小沙都差点想把背上的青年给甩开,看着清瘦,怎么这么重?
  静楠眨眨眼,“我也可以帮忙吗?”
  “不用。”小沙再次咬牙,心觉不能丢了面子,“我可以的。”
  使出吃奶的劲儿,明明不长的路程,小沙硬是走了一刻钟。
  把人丢到自家小床的刹那,小沙感到床都吱嘎震动了下。
  有一瞬间,小沙心中冒出了后悔的想法,但下一刻,他就双眼瞪得滚圆,震惊地盯着静楠手中的碎银子,“你……你做什么?”
  “谢谢你。”静楠道,“哥哥说了,要有恩必报。”
  这也算不上什么恩吧……小沙嘴上推辞,身体很诚实地接过了银子,好奇地顺口问了句,“你们都随身带很多银子吗?”
  银子?静楠想想荷包里的小金锭和颗颗珍珠,摇了摇头,“只有这一个。”
  小沙喔一声,“既然你都付银子了,那就暂时在我这待着吧,家里只有我一人住,多余的屋子还是有的。至于你哥哥……等天儿再亮些,我马上就去请大夫。”
  静楠一一点头,看着小沙忙前忙后,拿来了饭食还有干净衣裳。
  她来者不拒,因饿了吃什么都很香,叫小沙倒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手艺,顶多能填饱肚子而已。
  “明日要去镇上请大夫,我给你带些糕点吧,喜欢吃什么,甜口还是咸口?”
  “甜的。”静楠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最后又道一声感谢。
  这甜甜的笑容立刻让小沙晕乎乎的,几乎是飘着去了另一屋,心想小姑娘真是可爱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妹妹呢。
  此时,夜已经过去大半,天边开始泛白。
  静楠昏迷许久,并不怎么困,干脆就着小桶中的水洗了洗,换上粗布衣裳,便又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了。
  哥哥也好脏……盯了荀宴片刻,静楠决定也要帮他洗一洗。
  她还记得刚才小沙打水的水缸,便自己提着水桶去努力拖了桶,回头往床上爬去,开始扒荀宴的衣裳。
  静楠扒衣裳的手法简单又粗暴,如果不是荀宴一身因打斗坠崖游水等动作早就变得破烂,凭她这小小的力气,半天也不会有变化。
  虽然在南山受了不少伤,但荀宴身上的血早就被江水冲得干净,仅剩下道道发胀的伤口。
  静楠专注扒衣,未注意到那些伤,很快,荀宴上身就被她剥了个干净。
  许是阵阵刺痛感难以忽略,又或是上身凉飕飕的感觉实在不适,被小沙百般折腾的荀宴竟缓缓睁开了眼。
  随后视线一转,就看到了正在认真扒自己下衣的小姑娘。
 
 
第78章 绽放
  微弱的光线中, 二人默默对视了片刻。
  荀宴问:“圆圆,你在做什么?”
  “哥哥脏了。”这个看起来很流氓的小姑娘,依然神情无辜, 听起来完全是一片真心。
  荀宴咳了声,暗自庆幸自己醒得早。
  圆圆跟随他的那些时日,还真从未让她接触男女大防之事,至于洪琼枝,更不可能教这种普通的常识。
  视线转了圈,荀宴没有纠结在此事上, 先问道:“这是哪儿?”
  静楠便把他们在江岸边被渔民小沙捡回来的事简单说了遍,期间荀宴的复杂情绪自然一点也感受不到。
  只能说幸亏他们运气不错, 小沙性情淳朴, 换个人, 小姑娘早就被打劫一空。
  这个渔村……荀宴暗自估量距离, 他们从崖低出去游了不少时间,加上水流的推动,此地离南山应该有不短的路程。
  但等那边慢慢搜寻过来,也要不了很长时间。
  不能在此地久留。
  荀宴勉强坐起身,让静楠将毛巾和水桶留下,自行擦身。
  他面无表情地给出这样的理由,“哥哥已经长大了,还让你帮忙,会被人笑话。”
  静楠信了, 乖乖背过身走出帘子,望着小木窗外泛白的天空发呆。
  渔民小沙的木屋毗邻江畔, 时刻都能闻见江浪滚滚、水流拍岸之声, 风稍大些, 树叶亦会沙沙作响。
  天地自然,这种纯粹的声音总会使人心情宁静。
  荀宴初醒时纷乱的思绪也慢慢平静下来,思索目前的境况。
  皇帝对圆圆有杀意。这是他在攻上南山不久后就生出的感觉,而这感觉在悬桥上达到了顶峰。
  秦王想用圆圆和他做交易,身后细作就立刻射去一箭想了结圆圆性命,那细作背后效忠之人,不言而喻。
  这大半年来,荀宴隐隐不妙的预感成真。
  他一直不愿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皇帝、他的父亲,因二人关系稍稍缓和,对方表达出的关爱毫不作伪,待圆圆亦很纯粹。
  可手握至上大权的天子,偏偏当真算计了一个小姑娘,到最后甚至容不下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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