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可以?林琅微微睁大眼,他以为应当报予当地官员,让他们作为证据取走。
岂料荀宴也点头,似认真又似随口道:“带回去,给圆圆玩。”
说着,他抄起小孩,直往客栈回走。
边走边令钟九去传讯,朱一和林解之、李术同回客栈,其余人继续在城内打听。
“破了。”静楠指着他被树枝划烂的衣裳道。
“嗯。”荀宴如今已经很习惯抱着她了,说实话小孩不算轻,抱她也算另类练武,“回去换衣裳。”
静楠爱玩,但也听话,当即嗯一声,乖乖任他往回走。
她手中一直拽着啾啾的引绳,如今被抱起,引绳难免显得有些短。荀宴步伐又大,啾啾跟得便很急,鸭掌不停跑动,颇为辛苦。
但即便是如此待遇,这只看起来脾气暴躁的小鸭子也丝毫不恼,“啾啾”“啾啾”叫着赶上二人。
数月来,种种令人称奇的经历下,小鸭子啾啾已然成为了众人心中名副其实的“神鸭”。如今看到它这般心甘情愿地被小孩拖拽,钟九心情颇为复杂,边想这样对待神鸭是不是不大好,又想着神鸭对小圆圆可真是容忍,这就是认主吗?
回到客栈时,啾啾明显累了,胸脯剧烈起伏,鸭掌朝上仰倒,一副急需休息的模样。
静楠蹲下戳戳它,认真道:“啾啾没用。”
小鸭子有气无力回了她一声,不知是附和还是反驳。
钟九在心中小声为神鸭正名:啾啾是自己跑回来的,圆圆你可是被抱回来的。
荀宴大步走进物内,静楠努力抱起啾啾继续跟去,刚跟着走到木屏后,迎面飞来一件外袍,将她的小脑袋盖得严严实实。
外袍只是破了些,并无脏污,相对静楠来说堪称巨大。
她费力地把衣裳扒拉下来,一时没找到地方放,想了想,又往啾啾脑袋上堆去。
啾啾猝不及防,被压得趴下,发出疑惑的叫声。
钟九落后一步,见状不知怎的竟有些想笑,三两步过去帮啾啾移开重担,小声道:“咱们圆圆可不是故意的,鸭鸭别生气哦。”
啾啾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飞快地追随小主人去了。
静楠哒哒往里跑,被林琅一把捞住,轻声道:“哥哥在换衣裳。”
静楠点头,对他道:“帮哥哥。”
竟还想着帮荀宴更衣呢。
林琅抿唇有些想笑,忍住了,“不用,那边有很多玩具,去看看没有喜欢的。”
他手指向小几,静楠眼眸一亮,想问什么,还没出口就得了林琅回答,“嗯,都是圆圆的。”
她立刻雀跃起来。
一堆玩具中,静楠最喜欢的就是那只布老虎,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机关,走起来非常好玩儿。
她专心致志地玩起来,其余人陆续走了进来。
客栈房间内,七人齐聚一堂,门窗皆合。
荀宴唤回来的几人,都是武功并不出众或不擅长打听情况的。
他将铁珠递给他们,唇畔噙着微微笑意,“看出什么了?”
众人凝神思索,很快都松了眉头,露出似有所悟的模样。
抱剑的朱一:“……”
他们看出什么了?
“观那人举止衣着,不似富贵之人,亦不像私兵护卫。”钟九深思道,“当朝不允许私铸铁器,矿产也都在官府把控下,要想用大量的铁珠做暗器,并不容易。”
正是这个理。荀宴被珠子暗算,发现它是由铁制成时,瞬间肯定了此前的猜想,这人与天水郡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天水郡三成百姓落草为寇,另外七成也有大部分都与匪寇勾结。
山高皇帝远,此处土地贫瘠少有耕种,铁器又无官府管制,听说他们的兵器都是由锄头、菜刀融制而成。
数年前,天水郡郡守曾上报过一起兵器库失踪案,大量兵器不翼而飞。当初众人以为将有乱民造反,但迟迟未有动静,而后才意识到,许是被那些匪寇给偷走了。
“昨夜我想,他们可能得到了将有新郡守上任的消息,特来阻拦。”荀宴淡道,“如今看来,他们的消息要灵通得多。很可能,我们有多少人,各自擅长何物,都被知道得一清二楚。”
话语内容令人震惊,但荀宴的神情异常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会有此事。
再看钟九,竟与他的表情如出一辙。
朱一言简意赅地发问:“是谁?”
“无非是那两位。”钟九朝北方努嘴,“二选一了。”
其余人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两位同样领郡治理的皇子。
至于皇子为何会特意给荀宴使绊子,他们虽疑惑,但也下意识明白此事不可多问。
“公子,如今要怎么做?”
“柳辩他们今日会有收获,我们静候佳音即可。”荀宴抬眸,环视众人神色,“先各自回屋,这几日都不会宁静。”
众人各自散去,荀宴揉了揉额,闭目片刻,扫向正好奇摆弄一堆玩具的静楠。
上京生活月余,小孩对玩具并不陌生,她偏爱的都是毛茸茸的玩偶,有时会抱着睡觉。
这点,倒和大部分小姑娘一致。
“圆圆。”荀宴出声唤小孩。
静楠立刻望过来,大眼疑惑。
“过来。”
小孩哒哒跑了过来,被他摸摸脑袋,好奇道:“哥哥?”
“没事。”
荀宴纯粹想揉揉她罢了,但此刻看着小孩肉嘟嘟的脸颊,又忍不住伸手一捏,触感极好。
对于他,静楠从来不会拒绝,即使脸蛋被捏成团状,也乖乖得一动不动。
她新长出的乌发像极了主人,软而细,泛着柔亮的光泽,犹如幼鸟初生的羽毛,令人见之便心生怜爱。
静楠五官非常精致,双眸大而亮,是典型的桃花眼,即便小脸面无表情,亦是萌态百出,天真清澈。
忆起钟氏临别时说过的话儿,荀宴眉目柔和,长出头发的小孩,确实很漂亮。
他将小孩一提,轻松提至膝上,瞥见那只不离手的布老虎,问道:“很喜欢?”
静楠点点头,将布老虎在他面前摆弄,却听见扑通一声,从老虎腹中掉出什么。
荀宴眼疾手快地接住,定睛一看,竟是块碎银。
粗略估计,得有五两之多。
想来是静楠玩它时未注意,缝线松开,才不小心掉了出来。
小孩“呀”一声,满是惊奇,伸手想拿来看看,被荀宴阻止。
“我想喝蜜水。”荀宴低眸道,“圆圆帮我和厨房说一声。”
静楠眨眨眼,不疑有他,立刻跳下地跑去,林琅紧随其后。
将碎银举至眼前,荀宴于天光下仔细观察。
略有磨损,不至有损价值,无论如何看,都只是块普普通通的碎银罢了。
碎银看不出印制的官府,荀宴试了一番,也未发现有涂药迹象,至于机关,更是无稽之谈。
一刻钟后,他将碎银给了钟九等人,亦无人看出蹊跷。
“谁会好端端在布老虎中放块碎银,还特意摆出来做迷阵?”钟九纳闷地思索良久,而后道,“肯定大有喻意,说不定,就和那人身份有关。”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无从推测。
***
小摊主从荀宴手中艰难逃脱,一跃而出十余里,才敢稍稍停歇。
听得身后再无动静,他猛得弯腰喘息,心道这一趟可几乎要了他的命。若非他自幼练得飞檐走壁的功夫,逃命一流,今日怕是要栽了。
想到差点栽的原因,他又是一阵郁闷,多年名声险些因一只鸭子毁于一旦。
这行人当真不得了,连只鸭子都大有本事,那封信中可从没提过这茬。
打探的事他一人无法完成,也不好做主……几息后,他牵出藏在林中的马,直奔三十里外的桥山。
桥山,顾名思义,上山途中极多桥梁,地势险要,少有人至。
无人知晓,天水郡一群匪寇的大本营就在危险的桥山之中。
此处离天水郡算不得近,反倒与山城等地毗邻。不过他们很少在附近劫人,一般要远走数十里再动手。
天水郡声名远播,附近的行商都较他地要少许多,因此这群匪寇生活并不滋润,常常要等上许久才有一单“生意”。
连过三座悬桥,于密密丛林中曲折穿梭,小摊主最后跳入巨石作门的山洞中,便见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连星,这么快就回了?”正中的络腮胡男人唤道,目光诧异。
连星苦着脸,“别提了,那队人真是有些厉害。”
他将昨夜和白日的事道出,心有余悸,“领头那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很是吓人,我险些就被捉住了。”
停顿片刻,接道:“不过此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任职文书我大致已经猜到在谁身上了,还有那个小姑娘……如果说要找缺口,只能从小孩入手。”
络腮胡男人颔首,拧着眉,“还是要和当家的商量。”
“嗯。”连星随他往前走,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之前不是说要找些东西做伪装么,我前日走之前就把你家小松的玩具都收走了,也折在了那儿。”
“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没事。”络腮胡男人满不在意,“你嫂子手巧,一日能做好几个呢。”
连星放下心来,他正是看那些东西都旧了才拿的。
他神情松快地想再说些什么,发现络腮胡男人的笑容一僵,忽然顿在了原地,不由问:“怎么?”
“……你带走的那堆玩意里,有没有一只布老虎?”
连星回忆一番,给予他肯定的目光,“有的。”
…………
完了,他背着娘子好不容易藏下来的私房银子!
第41章 潜入
络腮胡外貌粗犷, 名字却很细腻,为邱落英。
其人仗义勇猛,桥山寨每每出行做“生意”, 都作为武力担当冲锋在前,颇得几位当家赏识。
但他有个全寨上下都知道的弱点, 惧内。
邱落英夫人来自天水郡的富户,是主人家的养女, 貌美聪慧,因邱落英对她有救命之恩, 甘愿下嫁。
与他不同, 连星则为孤儿, 自幼在村中吃百家饭长大,稍大些便被带入桥山为宼。
仗着一身轻盈功夫,若有打探消息、偷查地形的任务,他都当仁不让。
谁也没料到, 连星这么快就栽了跟头。
齐聚大当家面前,连星道出来由, 倒也未受斥责, 他挠了挠脑袋, “其实我觉得,何不给这新郡守一次机会?倘若做得不好, 咱们也有的是法子赶人。”
连星回忆为首之人的相貌气势, 贫瘠的言语说不出来由, 但下意识觉得, 这人和以前那些都不一样。
“前几任郡守, 给的机会还不多么?”大当家不屑道, “人人都视天水郡为虎狼, 避之唯恐不及。即使有人来,不过是想做出一两件功绩,好去别地提拔,有谁会真心为我们着想?”
天水郡穷、乱,几乎整个献朝都清楚,且当地百姓极度排外。外地来的官员,即便官职再大,在这里也不过是被架在高位上当菩萨。
想要查清天水郡内的民生详情,几乎难如登天。
一连赶跑数任郡守后,大当家生出奇思妙想,想要偷走新郡守的任职文书,安排自己人上位。
毕竟新郡守还未上任,官吏及百姓都不识得他,李代桃僵之事就有可行性。
大当家道,若他们名正言顺掌控了天水郡,就不必再像从前那样苟且度日,借着官府的名义,说不定还能多做些造福天水郡的事。
跟随他上山的人大都不曾读书识字,听得这番话茫然之余,只懂追随。
连星却总觉得,此事不像大当家说得那么容易。
偷走文书就能代替去当官,哪有那么轻松的事。
“连星,明日你再跑一趟。”大当家道,“你最机灵,也熟悉了这队人,我派人去护你,得手后马上离开。”
“不妥。”二当家沉眉反对,“连星已经险些栽了,再来一次,若被捉住了怎么办?我们还不知这行人性情如何,是不是凶恶之辈,连星是寨中的兄弟,不能拿他性命冒险。”
听过这番话,连星感动之余忍不住内心道:明明自己人才是匪寇,说什么凶恶之辈,在所有人心中,最危险的应该是他们吧。
大当家不以为意,“这是我们的地盘,他们真想动手,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处境。”
强龙不压地头蛇,正是这个理。
“大当家!”二当家高声打断他,神情满是不赞同,“当初我们上山时就说好,绝不伤人性命,也会照顾好弟兄们。上的夔州行商就已经是意外了,不能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