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溯刚躺下,电话响了。
或许是上个世界的影响,他对手机用的不怎么多,直接选择了静音模式,屏蔽了无数骚扰电话。
这么多天来,这是第一个特殊铃声的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铃声,来电人头像是一只乌鸦。
“喂?”他左手拿着电话,起身拉开窗帘,阳光倾泻满屋,耀眼的有些刺目。
“溯溯,什么时候回家?”对面的男人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我看到最近网上有很多关于你的消息,妈妈有点担心。”
晏溯沉默了一下,男人急忙道,“不是催你的意思,爸爸已经不生气了,我们就想看看你。”
晏家和江家一样,是出了名的豪门,不过晏溯上面有大哥顶着,没什么压力,家里也不干涉他做什么,原剧情里如果不是父母被女主脚踏几条船他还执迷不悟气的断绝关系,大哥又意外去世,绝不至于落得精神失常意外死亡的下场。
晏溯眼睛看着窗外的人流往来,几不可见的笑了声,“再说吧。”
“对不起。”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不回来也没关系,我们一直都在你身后,你有空……去看看外婆。”
“我会的。”晏溯声音有点哑,他垂下眼,和对面默默无言。
男人叹了口气,那边似乎有人在催,又嘱咐了他几句,挂了电话。
晏溯眯起眼,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原主学艺术出身,晏父的本意是让他当个画家,没想到晏溯进了娱乐圈,晏父发话,不准家里任何人给晏溯帮助,晏父对于演员的偏见根深蒂固,每次晏溯回家都会对他冷嘲热讽,久而久之原主就不愿再回去了,在晏溯拿到第二个最佳男配时,两人关系降至冰点,最后晏溯妥协,屈居幕后,却再也没提过一句他父亲。
原主的亲情是原主的,与他无关,只是有些可惜,原本可以和家人和解,却因为一个女人失去了家人,连自己的生命都没能留住。
他会帮他踏出第一步,作出符合“晏溯”的行为。
其实有时候他会好奇,为什么每个世界他的名字都是自己的名字,也许是系统设置,让天命之子拥有代入感?
这些杂乱的思绪在晏溯脑海里一晃而过,他突然想起了原主为什么会喊男人乌鸦。
原主的亲哥,好的不灵坏的灵,说出口的事从来都是往坏的方面发展。
他一想到这点,马不停蹄的收拾好了东西,躲到了外婆家。
他不知道的是,他刚离开没多久,就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找上了门,却因为他的离开无功而返。
晏溯的外婆在隔壁市,他以前也没少来。
只是他过去的时间不巧,正好赶上家里没人,他在门口站了会,接到了他哥的电话。
“溯溯,你属兔子啊,蹦这么快,忘了和你说了,外婆现在不在家。”男人的声音隐隐含着笑,“我让小南去接你了,你要是不想回来在他家玩几天也行。”
“哦。”晏溯嘴角一抽,当时不说现在说,这乌鸦就没安好心!什么小心翼翼,分明是对他了解的透透的知道他肯定答应在装可怜!
现在想想原主哪玩得过他哥,估计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呢。
他挂了电话,后面突然传来声音,“你好,是溯哥吗?”
晏溯回过头,男生白衣黑裤,看起来有些消瘦,神情恹恹像是没睡醒一样,说话有些缓慢,似乎是很久没开口了,见他看过来,眼神立刻瞥向一边,有些局促的后退了一步。
最关键的是,他头顶有一颗绿油油的小草,不知道为什么,只有50%的契合度。
晏溯脑海里瞬间蹦出个人名,夏南逐!
天才作曲家夏南逐,男主之一。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首映式时女主就应当一炮而红,谁知被他蝴蝶掉了,自然与夏南逐的交集就变少了,没了一听倾心,夏南逐的好感不足以让他为她疯狂。
他迟疑的顿了顿,“小南?”
夏南逐下意识的抬头,漂亮若琉璃的眸子有些疑惑,很快又低下了头,轻声回了声“嗯”。
他记忆里确实有这号人物。
如果算起来的话,这少年还是原主的表弟,三代内的那种,只不过他喜欢独处,因此并没有太多印象。
剧情里夏南逐是个被背叛过的天才少年,未成年时便以自由自在的创作出名,在作曲方面目前娱乐圈可谓首屈一指,十分有个人特色,两年前为好朋友量身作曲,结果对方声称是自己写的,夏南逐试图争辩却不善言辞,被对方泼了一身脏水,被钉在了抄袭的耻辱柱上,从此退出音乐圈,更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女主将他“拯救”出来,最后的结局也就比原主好那么一点。
晏溯一瞬间打乱了自己的计划,离间什么离间,他要阻止女主祸害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脸上的桀骜悉数敛去,摸了摸口袋。拍戏时经常有演员不吃早餐引发的低血糖,没想到这个带甜食的习惯此刻派上了用场,他从兜里掏出两颗巧克力,放到夏南逐手上。
夏南逐缓慢的眨了眨眼,困惑的看着手里的巧克力,似乎不太明白晏溯为什么要给他这个。
晏溯朝他比了个wink,“小朋友就要多吃甜食哦。”
少年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晏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他呆呆的望着晏溯,直到晏溯手收回去,他这才往后挪了挪。
“走吧。”晏溯拉着行李箱,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夏南逐呆了会,怎么也没想到晏溯这么自来熟,默默无语的跟在晏溯身后,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晏溯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迷茫,“……你家在哪?”
同样一脸迷茫的夏南逐隔了一分钟才分辨出他的意思,带着他走上回头路。
夏南逐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有窗户的地方都用厚厚的挡光窗帘遮着,全靠灯光照明。
夏南逐熟练的摸上开关,明晃晃的灯光一瞬间有些刺眼。
客厅冷冷清清,看不出有住人的迹象,像是样板房一样干净。
“你……住得惯吗?”他艰难的说出一句话,在晏溯的目光下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晏溯不知道他到底经受过多大伤害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看着青年如少年般单薄的体型,难得升起一种自家崽太惨了的想法。
“住得惯,等哥给你大显身手。”晏溯收回目光,打量着齐全的厨房,决心把崽子养成一个小太阳。
大概是晏溯对他的态度太过正常,夏南逐松了口气,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习惯独自一人在家,只是苏奶奶一直很照顾他,因此提到晏溯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我可以开窗吗?”晏溯转头问他。
夏南逐点头。
晏溯把厚重的窗帘拉开,推开落地窗,下午的阳光不算强烈,十一月的清凉一下子涌进来,让人耳目一清。
夏南逐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日子了,像是一切都很正常,可他却很明白,这才不正常。
自从他被确诊应激性精神障碍以后,家里为了不刺激他,什么都是按照他的意见来,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其他人了。
只有在沉闷的环境中,他才不会反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他对未来没有期待。
夏南逐手指无意识的抠了抠身下的沙发,有些困惑,那他为什么会允许晏溯进入到他的房子呢?绝不只是因为苏奶奶对他好说得通。
他的眼神落在笑容轻快的晏溯身上,逐渐皱起眉。
晏溯翻了翻冰箱,决定炒几个家常菜。他会的菜不少,当明星那会他太容易被人认出来,干脆直接自己在家做饭,味道还过得去,一看这孩子就是天天吃外卖的,指不定外卖还是让人放在门口人走了才出去拿。
在晏溯心里已经认定夏南逐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了,因此特地多做了几个菜,希望能够抚慰孩子受伤的心。
夏南逐迟疑的望了他一眼,在他温和的神色下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
晏溯解下围裙,眼神在长宽都过于奇特的餐桌上转了一圈,在靠着夏南逐的拐角一方坐了下来。
夏南逐手顿了顿,在晏溯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默默吃饭。
夏南逐的日子过的相当颓废,吃完饭就自发自的把碗洗了,然后往沙发上一躺,放空自己开始发呆,像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晏溯收拾完桌子,拉了拉他,“我对附近一点也不熟,能带我走走吗?”
夏南逐的目光缓慢的从地上挪到晏溯脸上,罕见的出现了这个人好烦的情绪。
可他看着晏溯笑的像个小太阳的样子,又莫名的把不想出去咽了回去。
可能在黑暗里呆久了就喜欢看到充满正能量的人吧。
他默默站起身,看着晏溯熟练的关窗,拉下半边窗帘,靠在门边等待的时候思绪漫无边际的飘扬。
晏溯盘算的精,小崽子这个状态,肯定是不关注网络的,让孩子走出自闭的第一步,多晒太阳多说话。
晏溯过来的时候才下午,吃完饭到现在太阳才刚下山,夏南逐住的这片小区是高档小区,风景很棒,离夏南逐家不远的地方甚至还有个人工湖。
他一边看风景,一边看似不着调的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夏南逐回答总是慢一拍,却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晏溯笑容灿烂,自来熟却又不让人觉得反感,很容易让人打开心房,他说着自己拍戏时候的趣事,夏南逐也不由微微弯了弯眼。
等回到房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对晏溯亲近了许多。
夏南逐家里是三层小别墅,客房里被褥已经铺好了。
晏溯心想,崽还没完全封闭自己呢,要是真那么自闭,早就拒绝他了,哪还会知道他来提前给他铺好床,更别说剧情里让女主那种不值一提的关心打动。
二楼很大,除了一间主卧和一间客房,其他房间都被打通成了一个小厅,仿照音乐厅打造成木色,开灯的时候玫瑰金的色泽显得有些昏暗,最靠近阳台的地方摆放着一架看起来很精致的白色钢琴,可以看出来很久没有被动过了,墙上还挂着一把原木色的小提琴,地上散了一地的废弃的纸团。
看来崽还没完全放弃,也是,不然原剧情里怎么会那么快为女主打造出量身金曲呢。
他扬了扬眉,把这件事压在心里。
晏溯继家里蹲之后,改了个地方继续家里蹲。
夏南逐家虽然只有一个人,设备却很齐全,有时候他在投影室看电影回放,会听到楼下响起来的小提琴声音。
时间长了,也许夏南逐已经习惯了这么个人待在家里,偶尔还会听到夏南逐轻声哼唱一些没听过的曲子,紧接着是纸张被撕下来的声音。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夏南逐对自己的创作不满意,不过晏溯从来不会自讨没趣凑上去。
他们两个一直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这种友好的同住关系,看着小朋友没有一开始那么颓丧,晏溯还是有点欣慰的。
不过有时候夏南逐也会出门,回来以后心情会变得很好,晏溯不动声色的关注着他头顶缓慢上涨的契合度,并且开始不经意的询问。
夏南逐没多想,露出个罕见的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写的什么她都能懂。”
他的眼神里冒出兴奋的光,晏溯一阵警惕,最近最有可能接触夏南逐的就是盛雪,只有盛雪才能在现阶段让夏南逐像个正常人一样有说有笑,莫非他们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晏溯也和他一起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她也是音乐圈的人吗?”
说到后面,他声音低了下来,似乎在担心夏南逐不高兴。
夏南逐沉默了一会,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说道,“是的,我前几天……上传了一首新曲子,就认识了。”
他不是很习惯和人交流自己的问题,但晏溯这段时间已经被他接纳了,虽然情绪不太高,却也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晏溯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那很好呀,我可以听听你的曲子吗?”
夏南逐迟疑着,在晏溯的殷殷注视下手掌张开又握上,张了张嘴,“那,好吧。”
他狼狈的转过头,胡乱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一开始是一段清新的旋律,仿佛照进森林的第一缕光,是小草上滚落的露珠,是被微风携带着掉落泥土的种子,一切都很美好;渐渐地,旋律转为低沉,像是想要从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幼苗,无所适从,低沉中逐渐夹杂着厚重,如同幼苗努力的冲破桎梏,紧接着一变,从厚重沦为压抑,幼苗被禁锢着,只能一次次的用自己幼嫩的芽尖尖去一次次试探外界,继而旋律一转,压抑感慢慢减轻,幼苗终于破土而出,一切都生机勃勃,它尽情的呐喊、生长……
晏溯仿佛看到一个少年从高峰落入谷底,努力挣扎着想要再次腾飞。
他轻声道,“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每个人都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