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铃儿噎住，只依旧瞪圆了眼睛，眼中满是不相信。
　　“咳咳。”穆霜挣扎爬起来，看着顾芷缘，双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墨缘仙人，他……真的杀了宣姬？当时是什么处境？”
　　“当时我与浊束对峙。”
　　她和浊束对峙，后来诓蘅到来，那时候魔骨在前，浊束一时半会怎么可能顾得上华天赐？
　　根本不是绝境！
　　他就是害怕，想要在他们顾不上他的时候逃命，这才吸干了宣姬用秘术逃走。
　　穆霜没说话，好半天整个人才耷拉下去，而后弯腰，恭恭敬敬磕头——
　　“晚辈穆霜，不知前辈身份，若有不敬，还望墨缘仙人都冲我来，莫要连累我的宗门和家人。也感谢前辈……感谢前辈告诉我真相。”
　　她嘴角的笑容苦涩，两眼呆滞，俨然是已经失去了支柱。
　　宣姬是华天赐的未婚妻，也是他打定主意要娶的妻子，诚然有她身份地位的原因，也因为她在华天赐心中的地位。
　　否则谋划顾芷缘灵兽的事情，为什么华天赐会找宣姬，而不是找她们？
　　在他心中比她们重要的宣姬都被他牺牲掉，那她们呢？
　　她微微扬了扬脖子，俨然是等待死亡的来临。
　　不说墨缘仙人这样身份的人，就是化神修士面前，也是不容她们这么放肆的。
　　顾芷缘看着她，只觉得现如今修士当真是脆弱，远不如万年前。
　　——这就是心中已无道吗？
　　穆霜做好死的准备了，轻轻闭上眼睛。
　　然而，半响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也依旧活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宣掌门带着厌恶的声音响起：“派人出去找华天赐，不论生死，同时将他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至于这两个女人……赶出天机门，从今往后天机门都不欢迎她们！”
　　说完，宣掌门等人便追着顾芷缘身后，显然是要送一送这位修真界第一人。
　　她们已经重伤，天机门的人将他们架起来从后门往外抬。
　　旁边九铃儿在嚎叫，然而穆霜一动不动，她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定定看着顾芷缘的背影。
　　一袭青衣，脊背挺直，身影明明那么瘦弱，却如同一根傲骨一般。
　　她朝着前方走去，不曾回头，也不曾旁顾。
　　穆霜想，这才是长天门太上长老。
　　墨缘仙人。
　　-
　　“小墨，跟我回长天门如何？”走出天机门后，顾芷缘声音带着笑意，回头看向小墨。
　　“好。”羿弑点头。
　　她抬手，想要摸摸小徒弟的脑袋，却又很快僵住。
　　小徒弟什么都好……
　　就是长得太高了！
　　还是当初孩童模样时候最好，一个可爱的小光头，想要怎么揉脑袋就怎么揉。
　　现在……唉。
　　她正准备收回手，羿弑黑着脸弯腰。
　　顾芷缘顿时笑眯了眼睛，小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好几下，将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这才觉得心情变好。
　　旁边，徐长老拿出一个豪华的飞舟，而后转身，态度恭敬，声音带着试探：“太上长老，这位……是您的徒儿？”
　　“是呀，是我收的徒儿小墨！”顾芷缘一边跳上飞舟，一边笑道。
　　徐长老皱眉一皱，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羿弑，又扯了扯自己的胡子，揪掉了好几根后，这才微微行礼——
　　“墨小师祖好！”
　　这可太他妈让人难受了，他家太上长老看起来年纪小也罢了，竟然还收了个年龄也不大的小徒弟！
　　这可不是为难他们这些老家伙吗？！
　　羿弑睨了他一眼，淡淡点头，跟着顾芷缘跳上飞舟。

　　徐长老：“……果然不愧是太上长老的弟子。”
　　哪怕面对化神修士的行礼，竟也如此自然，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这小子，无礼！
　　哪知道顾芷缘笑了，还非常高兴：“可不是，我小徒弟就是不一样，像我！”
　　羿弑：“……”
　　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但对上顾芷缘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又别扭地移开视线，耳根微微泛红。
　　这小丫头。
　　-
　　太上长老总算是回来了！
　　白敏子等人总算是高兴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围着她叮嘱不要再出去了。
　　她长大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他们可没人高兴。
　　顾芷缘肯定是不能再出手了，好在她在东海那一战也算是镇住了整个修真界。
　　魔头羿弑也一直没有消息，或许之前那些化神修士，真的已经将他给杀了。
　　都用不着顾芷缘出手，修真界就能安稳一段时日。
　　长天门的长老们就盼着顾芷缘能够安安稳稳待在长天门，不要再出去了，万一被人打了坏主意，或是被人发现她不能出手，那可就真的完了！
　　顾芷缘被他们烦得不行，满口应了。
　　等到将人赶走，她将视线移到羿弑身上，摸着下巴，露出一个笑容：“小墨呀，现在回到长天门了，我让他们给你制定一些修炼计划，你也该好好修炼了。”
　　魔气的什么，可千万不要再用了。
　　羿弑：“……”抿着唇，没说话。
　　好在他已经是魔神之体，与普通魔修不一样，短暂的用魔气伪装灵气，魔神之体是可以做到的。
　　果然，见他可以使用灵气修炼，顾芷缘委实松了口气。
　　但同时，也更加困惑。
　　在她笃定小墨是人修的时候，他竟可以使用魔刀，也能瞬移和飞行。
　　在她猜测他曾经是魔修的时候，又发现他可以用灵气修炼……
　　他这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同虚无方一般，天生不一般，所以魔气灵气都能修炼？
　　白敏子揪着胡子：“太上长老，我倒是突然想到混沌之体……”
　　“咦？”顾芷缘一愣。
　　混沌之体？
　　就是那天生如同灵药一般，身体可容魔气和灵气的特殊体质？
　　“他修行非常快，这才刚刚三个月，便已经如同旁人修炼十数年一般！怕是真和特殊体质有关，不过是若是混沌之体的话……怕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白敏子眼神担忧。
　　顾芷缘点点头。
　　混沌之体既然是天生灵药，那就是……可以吃。
　　白敏子继续揪胡子，一脸担忧，他家太上长老的情况已经够麻烦了，怎么又来一个疑似混沌之体的小徒弟？！
　　真是……
　　担心啊担心。
　　“至于他为何能使用魔刀，又为何能在御风飞行和瞬移，或许是魔刀赋予他的能力？”白敏子又说。
　　毕竟是神器，尤其是他们这些正道修士不了解的魔门宝物，自然可能会有他们不知道的能力吧？
　　顾芷缘看着远处正被逼着练功的羿弑，缓缓点头。
　　除此之外，她真想不到小墨是什么情况了。
　　总归魔刀在他手上，有她看着，不会为祸人间。
　　正黑着脸“练功”的羿弑并不知道，他的小师父和白敏子，已经自发想了理由，将他身上的违和之处给解释了。
　　他只是渐渐发现……
　　那丫头总算不再时不时用狐疑的视线看着他了！
　　-
　　顾芷缘在长天门待了万年，这里面的日子总是显得有些无聊，好在现在她有了小徒弟和小灵兽。
　　以及一只时不时出现的朱雀。
　　“小墨！蟠桃开花了，咱们去摘桃花酿酒！”顾芷缘从竹屋里面跑出来。
　　羿弑自然而然伸出手，接住她，而后背起来，沉默地往蟠桃园走去。
　　看似一步步走着，却是缩地成寸，速度极快。
　　——回到长天门后，江淮在长天门长老的投喂下，进阶了，这会儿正在洞穴闭关进阶。
　　——丹相去天机门了，能不能找到他的老大，要看虚无方什么时候学成，它时不时要过去瞅瞅，盯着他好好学。
　　也因此，不能动用修为的顾芷缘，不想一步步慢吞吞走这儿走那儿，便由会缩地成寸的羿弑背来背去。
　　蟠桃园桃花盛开，五百年开花，一千年结果，这蟠桃要五百年后才能吃到。
　　顾芷缘声音带着笑意：“小墨，等以后师父请你吃蟠桃，可好吃了，上次结的果师父悄悄吃完了，都没剩下呢。”
　　“好。”羿弑眼神渐渐温柔。
　　顾芷缘开始往篮子里面收拢桃花，羿弑站在树旁，抬手轻轻拍了拍桃树。
　　桃花顿时片片飞落。
　　顾芷缘赶紧去接，羿弑抱着刀，视线看着她，嘴角缓缓上扬。
　　“小墨，你是不是太不会尊师重道了？看师父一个人忙你不觉得有些惭愧吗？”顾芷缘看着他，幽幽开口。
　　羿弑摸了摸鼻子，上前与她一同收捡桃花。
　　“小墨！你怎么笨手笨脚的？你把花都弄坏了！”
　　羿弑手僵住，半响他想了想，将刀收起来，两手旋绕，一抬，地上的桃花瓣都飞了起来，“漱漱漱”在顾芷缘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将桃花引入篮子里面。
　　他咳嗽一声，站直了身体，等待夸赞。
　　顾芷缘：“？？？”
　　“啊啊啊！小墨！！你不知道地上见了土的蟠桃花不能要吗？！没有灵性！！你不知道酿醇桃花酒拾捡桃花不能使用灵气吗？！”
　　羿弑：“……”
　　“你当你师父是捡不起来，还是不会使用灵气啊！！”
　　羿弑：“……”
　　“我告诉你！等着桃花酒酿成的时候，你不许喝！！”
　　羿弑：“……唔。”
　　“你还委屈？快叫我师父，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
　　羿弑：“……不叫。”
　　顾芷缘伸手，跳起来，揪住他的耳朵——“逆徒！！”
　　羿弑龇牙咧嘴，眼底却满是笑意。
　　-
　　总算是按照她的要求酿完了酒，顾芷缘凑在羿弑旁边，轻声唤：“小墨……”
　　“嗯？”
　　“白敏子他们今天有事，咱们偷偷下山吧。”
　　“……”羿弑看着她，“他们不让你下山，危险。”
　　“没事，这不是有你嘛。”顾芷缘眨眨眼睛。
　　羿弑：“……走吧。”仿佛永远也拒绝不了她的要求。
　　于是，顾芷缘跳上羿弑的后背，他几个瞬移，两人便消失在山上。
　　“等等！小墨，那有一只踝鹿，江淮总说踝鹿好吃，咱们也尝一尝吧！”顾芷缘指着不远处的踝鹿。
　　羿弑：“抓回山上做？”
　　“我还想继续下山，就在这儿，你做吧。”顾芷缘眨眨眼睛。
　　羿弑沉默片刻，抓了踝鹿，提在手上，顿时有些茫然。
　　“小墨，我生好火了！”顾芷缘声音传来。
　　羿弑想了想，掏出……魔刀，开始处理食材。
　　没会儿，羿弑坐在火堆边，他为顾芷缘烤着踝鹿肉，旁边放着魔刀，两眼望着面对的火堆，有些出神。
　　这丫头……
　　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逼着他用灵气修炼也就罢了，竟还让他为她烤肉？
　　想到这儿，他黑了脸。
　　堂堂魔尊，怎么可能受这种屈辱？！
　　“咦？好像熟了。”顾芷缘清脆的声音响起。
　　羿弑收回愤怒的思绪，将鹿肉递给她。
　　顾芷缘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小墨，你竟有做饭的天赋，比我烤得好吃多了！”
　　她嘴角带着笑容，因为吃着东西，脸颊鼓起来，眼睛圆溜溜的，里面像是装着他未曾见过的星星，异常耀眼。
　　“小墨，真的好吃！”
　　羿弑没说话，只是又抓起不情不愿的魔刀，切了一片踝鹿下来，继续给顾芷缘烤了起来。
　　长天门有个胖厨子好像手艺不错，她挺喜欢的。
　　要不然回去之后，找那胖厨子学一学？
　　-
　　在羿弑和顾芷缘回长天门一年的时候，这天下午，两人踩着江淮从南海回来。
　　“今天这条刺蓝鳍不错，看起来就肉嫩，小墨，待会儿你给师父将鳃下三寸位置的鱼肉切下来清蒸，腹部的肉火烤。”顾芷缘一边说着一边吞口水。
　　羿弑没说话，将魔刀变小，准备片鱼。
　　他同情地看了魔刀一眼，在一年以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魔刀竟然有朝一日会变成处理各种食材的厨刀。
　　魔刀微微颤动两下，显然是在委屈，非常抗拒片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