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个电话，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有人在问：“师傅，多少钱。”
宋茂华报了价钱，然后是找钱的声音。
那时候是晚上快十点，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听了这一来一回的话，恍惚明白了什么，她想问，却问不出口。
挂了电话，她进了漫漫姐的房间。
“漫漫姐，我爸爸去开出租车了。”
漫漫姐：“呀，他告诉你了？你妈妈还说，他不想让你知道呢，都是混一口饭吃，你爸爸那么多债，也不知道还到猴年马月。”
宋倾城垂着脑袋，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蒙上被子，眼泪憋不住往下滚，没一会儿，枕头都湿了。
爸爸自己一个人在湾城，孤零零的还背着债，就那几个零星亲戚，还隔了好几代，别说分担了，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就在那个时候下了决心，第二天周末，她自己买票回去看爸爸，她的钢琴还放在陆赢家里，不管是五万还是六万，她都要卖掉钢琴，把钱给爸爸。
第二天放学，她就自己跑去车站买了大巴票，为了不让爸爸妈妈阻止她，她给漫漫姐发了信息，说去同学家写作业，可能要晚一点回家。
五个小时的车程，一直到晚上十点，宋倾城才下了车，打的到A大附近，她想在小吃街吃东西。
几个月没回来，小吃街人潮依旧，烟火依旧，麻辣烫的味道依旧。
宋倾城却恍如隔世，她想在这里看见陆赢，看见陈冉，甚至罗俊宇。
但是又害怕看到他们每一个人。
她泪眼朦胧对着那个大碗，使劲憋了很久，憋不住，泪水滴进麻辣烫里。
宋倾城走过熟悉的街道，她看见师母在店里忙活，但是并不见谢宏远。她走过熟悉的路口，陆赢以前就在那里和她分别，红绿灯还是闪得很快，她还是得小跑起来，才能在变灯前跑过去。
她走进小区，抬眼往上看，厨房开着灯，却并不是她的爸爸，而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宋倾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从下到上重新数了一遍楼层，是她爸爸以前租的房子没错。
难道爸爸换地方住了？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上次搬家，爸爸说掉了一层皮，以后不买到新房子就不搬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或许爸爸开出租，需要停车位，不得不换地方呢。
她呆呆看着，过了一会儿，宋茂华拿着一个苹果出现在厨房里，他一边洗苹果，一边跟那个女人说着话。
宋倾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眼前的场景又由不得她不信。
爸爸以前和林雪婷谈恋爱，从来没有把她带回家里住，现在，他却和别的女人一起住了。
她没有家了。
第25章 宋倾城，你是不是长高了……
宋倾城游荡在熟悉的街道, 因为是周五晚上，大学生们纷纷出来过周末，虽将近十一点, 路上还是很热闹。
她的手机响了，是漫漫姐。
“怎么回事, 那么晚了, 你怎么还不回家？”
她又扯了一个谎, “我今晚跟我同学睡, 不回去了。”
“不回来？你才多大啊，就敢住别人家里，小心你妈妈知道了打你。”
这个时候, 宋倾城没心情跟她扯这些，“漫漫姐，我就今晚不回去, 明天就回了, 你不要跟我妈妈说，我先挂, 因为我还要打电话。”
挂了电话，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陈冉家不远，但是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觉了。
宋倾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找陆赢。
电话接通了, 那一头有些喧闹, 不像是在家里。
“宋倾城，还没睡觉？”
松懒懒的低音，久违, 却还熟悉。
宋倾城干咽了一把空气，“哥哥，我现在在……A大附近。”
那一边明显的停滞，然后，他问：“你回来湾城了？”
“嗯。”
他闲散笑道：“好啊，那你明天出来找哥哥玩儿。”
她鼻端一酸，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说不出话。
陆赢等了一会儿，大概是察觉出了异样，他换了个地方，很快，喧闹消失了。
他低笑了一声，“怎么了？打电话给哥哥又不说话？”
……
“干嘛了宋倾城？
这下，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哥哥，我爸爸和别人住在一起了……”
“……”
“一个女的在我家里。”
宋倾城压抑着哭声，此刻，她很讨厌自己，为什么每一次找陆赢都要哭鼻子，这样子真的很讨人厌！
果然，他无奈叹气，“你自己跑回来的？”
“嗯。”
“你在哪个方向？”
宋倾城说了具体位置，陆赢让她在原地等着。
没想到才五六分钟，他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还是随性的打扮，一身黑，黑色运动套装，外面一件黑色羽绒外套，没拉拉链，两手掏着兜，看见她，闲散的步子加快了些。
“哥哥。”
陆赢看了她得有两三秒，一直把她看得低下了头，才抬起眉来，“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宵夜。”
宋倾城才吃完麻辣烫没多久，肚子并不饿，但是她没有出声。
“你回来之前没有跟你爸爸说一声？”
“没有。”
“你妈妈也不知道？”
她埋着小脑袋，背包依旧和以前一样，搂在怀里。“嗯，她不在家，我告诉漫漫姐了。”
他低哼了一声，半阖着眼睫瞧她，“你妈妈怎么老是不在家，让她把你过继给漫漫姐算了。”
宋倾城抬起眼，“……漫漫姐又没有结婚。”
他还是那百年不变的发型，额前发稍长，两鬓推短，就大街上，随便一个理发店，二十块就能剪的那种。
这人不需要任何点缀，靠脸和身材就足以秒杀众生。
“哥哥，你现在还住宿舍吗？”
“嗯。”
她歇了一口气，厚着脸皮问：“你说我今晚去哪儿睡觉呀？”
“回你爸爸家睡。”
宋倾城立马垮下脸去，“我不回。”
陆赢看着她，“那你想去哪儿？”
她默了数秒，带着一点赌气，道：“我上网吧。”
陆赢啧了一声，“宋倾城，几天不见，你厉害了，都敢去网吧通宵了。”
宋倾城：……
他是笨蛋么，什么叫几天不见，明明是四个月不见了！
“我就是不回家。”
陆赢稍稍垂首，“又想去我家住？”
她不出声。
“我妈在家，这个时候她估计已经睡觉了，我送你到家里，你偷偷溜上去，被子衣柜里有，你自己套，行吗？”
宋倾城的脸更垮了。
他挠挠眉尾，“要么去我们学院广播站办公室，我同学在那里有一张床。”
她眉目豁然舒展。
他又加了一句，“就是被子有点臭。”
宋倾城：“……那我不去。”
睡别人邋遢的床，她宁愿上网吧通宵。
陆赢无声一吁，“走吧，吃了宵夜再说。”
到了那里，宋倾城才知道，是他们宿舍的聚餐，除了她见过的李彦鸣和闫翀，还有一个胖胖的男生，陆赢也没介绍，只让她叫哥哥。
大概是他去接她之前跟舍友提过，她从深城跑回来，他们以为小孩闹别扭搞离家出走。
陆赢给她点了羊肉串，还有热狗和玉米。
那胖男生问：“这么晚了，你爸爸不找你？”
宋倾城不想跟他们提这个话题，“嗯”了一声。
闫翀：“你爸爸是不是谈恋爱去了？”
她就不搭理他。
李彦鸣笑道：“谈恋爱很正常，每个大人都需要谈恋爱，我也想谈一场。”
这恋爱话题一掀开，男生们兴致又来了，没人顾得上跟她开玩笑。
“还是闫翀有先见之明，高中先定了一个漂亮女朋友，妈的，到了这光棍学院，几个女生，能看不能看的全都被抢了！”
“怪不得都说，土木学院的男生宿舍楼的味儿是最大的，因为荷尔蒙分泌过剩。”
“别到时大四毕业，我们三个还是赤条条光棍，到时候四处流浪，上哪儿找老婆去？”
宋倾城啃着烤玉米，两只耳朵十分灵醒。
光棍，挺好的。
李彦鸣大掌拍上陆赢的肩，“陆赢都不舍得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多少学院的女生想要跟咱们联谊，他就是不去！”
陆赢扯唇，“着什么急，大二再找也不晚。”
“你们不知道，陆赢等学妹呢。”
“我也喜欢学妹。”
宋倾城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不知道嘴里那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陆赢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学妹也好，饭堂里就大一跑得最快，到时候找个腿长的，不用自己去排队打饭。”
宋倾城嚼不动玉米了，睁着黑溜溜的眼看他。
这个人，怎么就这点儿出息，他是饭桶么，找女朋友还要跑得快的？
她的腿短一点，也从来没有吃不上饭的时候啊！
“妈的，你要是想要一个帮你打饭的，还不简单吗？”
他鼻腔轻轻一个气声，“那也得看顺眼才行。”
宋倾城垂下眼睫，继续啃玉米。
不只是跑得快，还要顺眼。
顺眼……她搞不清楚陆赢顺眼的标准是什么？
林卿？一般顺眼。
冯宛晗，不怎么顺眼。
再往前翻，那个夏令营培训机构的李萍，相貌平平，他说丑。
她有些糊涂，他的要求是高还是低？
时间过了十一点半，几人吃得差不多了，这一回，还是陆赢买的单。
“你妹妹上哪儿去啊？”
宋倾城看他一眼，又悄然垂下眼去。
陆赢咬着嘴看她，眉头又拧了起来。
“去建衡路啊，你家不是有套小房在那里吗？”
陆赢点点头，“有是有，就是没有厚被子，胖子开车回去拿我的被子，今晚我们去建衡路开房睡。”
闫翀：“你去就行了，干嘛还要拉着我们？”
他扯了扯唇，半笑不笑的，“你不知道，自己开房会见鬼的。”
宋倾城得了安顿之所，心里一松，忍不住问：“哥哥，为什么会见鬼啊？”
陆赢一双好看的眉目对着她，满是嫌弃，“小孩问太多也会见鬼的。”
宋倾城：“……”
胖子开车回去拿被子了，剩下几人走过大马路对面等他。
走着走着，陆赢突然伸手压上她的头，一触即离，“宋倾城，你是不是长高了？”
宋倾城呼吸一顿，有些走不动道，抬起手轻轻摸自己的发顶，“高了一点点。”
陆赢又听到“一点点”，不禁笑了，“一点点是多少？”
她在心里默算，“应该是三四厘米吧，我现在有一米五了。”
他轻飘飘说：“多喝点牛奶，太矮了。”
“……”
这个话，宋倾城一直记在心里，挥之不去。
胖子停好车，那是一栋商住两用的单体楼，就挨着路边，周围都是高楼大厦。
陆赢抱着被子，带宋倾城往入户大堂走。
等电梯的工夫，宋倾城脚尖踢着大理石砖，“哥哥，大学生谈恋爱真的不算早恋吗？”
陆赢微顿，“不算。”
她抬起眼，“那我上大学也可以谈恋爱吗？”
陆赢：……
他避重就轻说：“你现在是好好读书的时候，考上好大学再说。”
宋倾城点头，就算已经凌晨，一双眼还是清明明的，“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等我考上大学，就可以谈恋爱了是吗？”
陆赢嘶的一下，眯着眼瞧她，“宋倾城，是谁教的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这个时候谈理想就行了，谈什么恋爱，早恋要被开除的。”
宋倾城微微噘嘴，“是你跟那些哥哥教的，我又不是现在谈，我上大学才谈，你说了大学是晚恋，又不会开除，而且我跑得又不快，谈恋爱还有人帮忙打饭，多好啊。”
陆赢回过味儿来了，这小孩有精神洁癖，刚才吃宵夜的时候信口胡诌那些话，又犯到了她的禁忌，她在和他呛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