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帘重  发于:2021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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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从没看到你这么分分秒秒地贼着手机。”梁小群在他身后嘀咕,“这孩子,一点意思都没有。”
  宋方霓第二次抱着积攒的试卷去见梁恒波,态度就自然很多。
  她带来错题本。
  男生拿完卷子后就想离开,却被叫住,迫不得已给她辅导了半个小时的物理题错题。
  这还不算结束。
  宋方霓抽时间把白区附中的卷子全做完,找他对答案。
  “你们老师不负责答疑?”梁恒波低头看着卷子,这家伙的错题不少呢。
  “了解一件事,最快的方式是把它复述给别人。我不确定真正听懂老师的辅导,跟你复述一遍,查漏补缺。”涉及到成绩,永远是宋方霓态度最为坚定的时候,她狡猾地说,“如果你嫌我耽误你时间,我可以付你钱。上次你给我的钱,我带来了,正想还给你。”
  梁恒波迟疑几秒,接过她递来的笔:“比起我,你应该多问问老师。”
  又过了会,他微微蹙眉:“这道题,第一步的热力学公式就用错了,你们老师没讲明白公式吗?”
  宋方霓禁不住笑起来。
  等她笑完,梁恒波把基础公示拆解了,耐心地给她讲了好几遍如何应用,这才重新讲起眼前的错题。
  她盯着他纸面上的字体,不留神抬头,正好对上了男生垂下的长长睫毛。
  “你再把公式默写一遍。”梁恒波不抬头地提醒她。
  “可是我已经懂了。”她说。
  “你看了一遍并不代表你懂了。”他坚持。
  “我默写。”她妥协。
  余光感觉到她重新低头,男生也微微地松了面皮。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两人的距离。
  宋方霓却是很专注地写着错题,毫无察觉。
  她每次在学校里,找物理老师答疑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欧阳文身为物理课代表就会借故在他们旁边转来转去。
  每次看到欧阳文那张脸,她内心格外烦闷,却做不到彻底忽视他的存在,甚至有时,她也会怀疑,难道“矫枉过正”,会不会有可能,自己暗地里享受着被欧阳文“热烈追求”?读过郑敏的几本言情小说都这么写,少女在长久追逐后终于被打动云云。
  至于跟梁恒波相处是另一种心情。
  在他面前,她有一种随心所欲的感觉——他们不是一个学校的,私底下见面,不会有人大惊小怪——同样是优等生,她是勤奋类型,梁恒波则是大神级别。他辅导她错题时,完全猜透她当时做题时的思路,是因为偶尔粗心、不懂公式,或是思路走偏了,都看得像显微镜般明白。
  “我觉得你真的很聪明。”她谨慎地说。
  男生甚至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叹口气,把她的错题本推回来,然后,他再次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宋方霓临走的时候告诉他,西中下周又要进行模考。
  男生点点头,继续漫不经意地往耳朵里塞耳机。
  她挺好奇,他平常都听什么歌的。肯定是那一种很冷僻很小众的外国摇滚乐队吧,只不过,宋方霓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去问。
  梁恒波没有打算和她建立任何友谊,这可能也是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原因。
 
 
第6章 
  梁恒波的索尼walkman是四年前买的,配的是奥蒂兹专业版耳机,光是耳机,价格就五位数。
  他当时参加完国家性竞赛,获得特等奖。梁小群咬咬牙,节衣缩食地往奖金里添了钱,重金买了这一台walkman和奥蒂兹耳机,送给儿子当生日礼物。
  这是梁恒波出生以来所拥有的最为昂贵的东西,他视若珍宝。
  他第二个奢侈习惯,每隔两周,买一瓶冰可乐。三块钱,带着漆黑色气泡的快乐。
  通常会喝一半,第二天再喝另一半。
  梁恒波每天还习惯雷打不动地跑5公里。奔跑到终点的人,总有一种全力以赴的丑陋,在速度之间争取呼吸,他却需要内啡胺刺激着自己。
  跑完步回家,里屋发生巨大的声响,梁新民笨手笨脚地把喝水用的搪瓷缸,碰倒地面。
  梁恒波将可乐放在桌面,准备帮着收拾,却被寻声而来的梁小群拦住。
  “让他自己来,他又不傻。”
  梁新民嘟囔了声,弯腰把搪瓷缸捡起来,从角落里找来拖把,一点点地把水渍擦干。

  梁小群重新走上前,给弟弟的搪瓷缸里又倒了杯温水,摸了摸他的头。
  梁新民粗暴地挥开她的手:“别,别摸头。”抬头看着梁恒波,眼中带着渴望被认可的光彩,“恒波,你过来给我看看。我,我都做完了。你,你今天,就能,能发走这些手机壳。”
  桌面上隔着几个五彩斑斓的成品手机壳,是梁新民这几天粘好的成品,稍微包装一下就可以发货。
  梁恒波点点头。
  得到外甥的认可,梁新民嘿嘿地笑着,又开始拿起520胶水,干劲满满地开始粘新的手机壳。
  用他母亲的话委婉地形容,梁恒波的舅舅梁新民“脑子稍微不太好”,是一个三级智障且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残疾人。
  再难听点说,是一个“傻子”,没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
  多年来,梁新民都跟着姐姐和外甥一起生活,他们仨住在40平方米的逼仄房子里。
  他原本是一个桶装纯净水的送水工,两年前砸伤了脚,就不愿意出去。梁恒波试着给他买了胶水,水钻和手机壳,又在网上打印了几张图片,让他平常在家粘点diy的手机壳。
  梁新民倒是做得还不错。
  梁小群很能干,她用电钻和几块复合板,在厨房旁边,硬是隔出一个单间,让儿子自己住。梁新民住主卧,她睡在沙发床上,随后又从客厅的窗外,延伸出一个长长的插电板,为停在外面的电动车充电。
  梁恒波开的淘宝店,最初专门给舅舅卖手机壳。另外开的微店,才在偷偷地倒卖学校里的卷子,但市场很小,总共收入也就一千多,都贴补给家里。
  这么忙着忙着,再次收到那位西中女生的信息已经又是半个月后。
  女生又主动说要送卷子。
  其实,快递过来也没关系。同城的邮费也没有多少钱吧。梁恒波刚想这么回,看到她发来张图片——宋方霓的这一次模考总成绩在全年级第二。
  她的成绩原本就优异,这一次理综题不算太难,物理也没拉垮。
  发下成绩后,郑敏就在旁边虔诚地合掌:“我靠,老宋你神了。快来快来,让小女摸摸仙女的手,学霸姐姐也给我开一下光呗。”
  欧阳文也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敏姐,你摸完她后,再顺便摸摸我。”
  欧阳文的成绩也是很扎实得好,但是,他没这一次没考过宋方霓,排在前五。
  宋方霓用手机给她的卷面分数拍了一张照片,听到他们说话,转过头。
  “今天等晚自习后,我请你俩吃冰激凌,请梦龙。”她大方地说。
  这是这学期来,她对他态度最好的一次,欧阳文大喜。
  到了第二天晚上,欧阳文赶在上晚自习前,飞速跑去超市里买了整整一兜的零食,薯片、饼干、酸奶、甚至还煞有其事地买了两根玫瑰。
  回到班级后,宋方霓的座位又空了。
  郑敏被欧阳文拦住,她挠挠头:“哦,老宋没上今天的自习,她跟我说要提前回家。”
  欧阳文高涨的情绪跟泼了冷水似的,他问:“她家在哪里?”
  宋方霓很少说起她家里的事情,郑敏摇摇头。
  宋方霓此刻正坐在摇摇晃晃开往白区附中的公交车上,一路上,都在抿嘴微笑。
  窗外的夕阳,照着她黄色的校服肩膀,引起车上部分乘客的注意力。
  西中,向来是市重点高中里的头牌,多少家长梦寐以求想让孩子考进来,还有一些孩子想都不敢想。
  但是这一年多来,宋方霓已经很少为自己是西中的学生感到骄傲。每当她物理考不好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属于西中的耻辱,一条灰色的,黯淡的尾巴。
  少女的喜悦和烦恼,总是猛烈却也略微浅薄。
  当看到自己物理成绩,她又收获到一种久违的自由感。
  公交车停泊在白区附中,宋方霓第三次主动找梁恒波。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打算见他。
  宋方霓将留着的卷子用信封纸严密地装好,留在白区附中门口的校传达室里,写着“高三一班梁恒波同学”收。
  发了q,让他来校门口自己取。
  做完这一切,宋方霓背着书包,快乐地重新坐到返程的公交车上。
  梁恒波回得非常快:“你到我们学校来了?”
  “嗯。”
  对话框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下一次来告诉我。不要放下东西就跑,ok?”
  宋方霓手机屏幕越发不好使,秋天的天冷,需要指头更用力地按着屏幕,但依旧点不出拼音。她有点着急,往手指上哈了口热气。
  “这一次送卷子的钱,下次见面给你。”他又飞快地打字,“别说’我不要你的钱’。”
  “我给你留卷子,你也帮我辅导功课了,我们已经扯平了。我真的不要你的钱。”她好不容易发来长长的回复。
  对方回复了省略号,代表无奈。
  为了卷子钱,他俩推搡了好几次。
  梁恒波终于被逼着放了大招:“你可以不收钱,但以后,也没有必要再见面。”
  发出来后,他很快意识到有问题:“……这话是不是听起来很怪?”
  宋方霓说:“真有点儿。”
  男生也说:“颇像正在拆散一对苦命鸳鸯的封建大家长。”
  宋方霓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脸却莫名地热起来。
  这句话好像终于打开了梁恒波的话匣子。
  他们一路上都在闲聊天。不知不觉,车已经到目的地,她连忙站起来,还拿着手机。
  梁恒波说:“你的偏科也真是奇怪,一般数学好的人,物理都不会差。”
  宋方霓之前的物理成绩上不来,是因为总是心急地啃难题偏题,基础知识有盲区。梁恒波每次辅导她都是夯实基础题,掉过头,认认真真从选择题和填空题开始补习,成绩反而提高。
  她回复:“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在竞赛时考过你?”
  “你试试看。”他闲闲地回。
  宋方霓心想,被蔑视了呗,人家根本不把自己当对手:“有可能,我会被考神附体哦。”
  梁恒波又说:“你平时真的想太多。”
  一路低头打着字,家里开的理发店就在街角处。
  今天顾客不多,父亲正在和店里的另一个理发师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国际新闻,母亲站着,握着剃刀,正给镜子前给一个人理发。
  见到她回来,母亲笑容满面地说:“回来了?”
  宋方霓把发热的手机揣进兜里,刚想开心地告诉母亲这一次的考试排名,目光凝住了。
  妈妈面前椅子上正在服务的那一名顾客,不是别人,是似笑非笑的欧阳文。
  他的校服和书包搁在旁边的椅子上,脖子下面,有一块绛蓝色的防污围布。
  欧阳文仰脸对宋母说:“阿姨,我说过和老宋是学校的同桌。”
  宋母笑盈盈地对女儿说:“还不快点给你同学端杯水。小伙儿这叫一个帅,他说今天来找你问问题的。听说,你这次考试考得很好?”
  不等女儿回答,就又说:“哈哈,我跟你们说,我当初知道自己怀孕时候,每天都特意吃炖燕窝,甚至还吃过活的猴脑,所以啊,我家闺女才这么聪明!
  闻言,宋方霓的整个脸颊,顿时燥得滚烫。
  ……谎话!彻底的谎话!母亲这一辈子,哪里吃过什么燕窝!更别说,什么“活的猴脑”,妈妈到底为什么要夸大其词地说这些话呢。她不理解。
  但是,周围人都在哈哈大笑,包括欧阳文。他们好像没感觉,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只是觉得老板娘说话态度格外风趣。
  宋方霓深呼吸一口气,或者憋着气,等再抬起头,她的脸上又恢复学校里时的平静。
  她乖顺地拿起一次性杯子,在饮水机下接了杯温水,放到欧阳文的右手边。而这时候,妈妈已经剪发完毕,用小刷子给欧阳文刷刷脖子,满意地看了一下,让他站起来。
  “小伙子真高,有一米九了吗?”妈妈看着欧阳文站起来,眼睛一亮,然后拽着他胳膊,两人亲亲热热地在镜子前比了比身高,“现在有个流行词,是不是?什么最合适的身高差。”
  母亲的身体倚靠在他身上。
  欧阳文哈哈一笑,目光却寻着宋方霓。
  宋方霓径直走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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