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缱绻——帘重
帘重  发于:2021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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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锅店算是附近唯一还算热闹的商铺。几个男生打闹着率先进门的时候,梁恒波却在后头把宋方霓拽住。

  他站在门口,低头给他的朋友们发了个短信。
  短信内容就说,他俩还有事,要先走,不吃火锅了。
  “……这样做合适吗?”宋方霓跟在他背后,“说好了和你朋友一起吃火锅。”
  “他们没那么重要。”他垂着眼睛,按下发送键。
  没想到,向来温润的梁恒波露出这一面,感觉有点陌生。
  宋方霓闻着火锅店的味道却恋恋不舍,也真的饿了。
  “那我们去哪里吃?”她转过头,“那家拉面馆看起来还可以。”
  他把手机收起来:“你的脑子里只有食物吗?”
  这人一下子就变得很难沟通,宋方霓低下头,她几乎不用猜,就能感觉到他那群朋友现在绝对也在腹诽他重“色”轻友。
  “附近有一家韩国餐馆,也是做什么火锅的,”片刻后,传来他的声音,梁恒波思索了会,“过年期间,吃年糕。”
  两人又在寒风中走了二十多分钟,果然来到一家很小的餐厅,叫什么部队火锅。
  走进去,顾客还挺多。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眼睛细细长长的,居然真的是在华做生意的韩国人。
  不大的店里,弥漫着一股芝士、红薯和炸物的浓郁味道。
  点了小份的部队火锅和一盘芝士排骨,菜上得很快,分量也不小。火锅里都是辣白菜,泡面四周冒着红色泡泡,炸鸡在吸油纸上呈现一种金黄色的焦脆轻盈感,还送了小碗腌制的白萝卜。
  宋方霓刚刚在外面被冻狠了,一坐在室内,就有点倒流鼻涕,她找了半圈,桌面上没有餐巾纸。
  梁恒波摇摇头,从自己外套里掏出纸巾,推过去。他的纸巾也是零散的,但叠得整齐。
  她原本就饿,之后的心情大起大伏,混合到一起居然木了。
  宋方霓吃饭向来慢,但此刻几乎狼吞虎咽。
  吃饭的时候谁都没开口,偶尔,她抬头,是确认他有没有偷看自己的吃相,却在梁恒波也抬头的时候,迅速垂下眼睛。
  店家送的大酱汤,汤是咸热的,喝下去非常舒服。
  这时候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她妈妈,定时定点的查岗。
  宋方霓实在懒得走出去,直接在座位上接了,随口说着“好的好的,马上回家,我知道了”之类的应付话,继续吃着萝卜咸菜。
  梁恒波却在对面站起来,拿起外套。
  她的目光跟随着他走向结账台,才意识到梁恒波准备去结账。宋方霓匆忙地挂了母亲电话,连忙追过去。
  “那个,这一次让我来吧。”
  她张开手臂,抢在他面前,梁恒波为了不碰到她,只能停了脚步:“你来?”
  “这一次,我请你吃饭。”她坚持,“我刚刚收到家里给的压岁钱。”
  “第一次还是我来吧。”他却压过她的手臂,继续递给店主一张银行卡。
  “什么第一次?”
  梁恒波解释:“交往后吃的第一顿饭,不应该都是由男友负责买单吗?”
  男店主趴在台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两个争夺的年轻人。
  等梁恒波结完帐,再坐回来,他递过一瓶非常迷你的小瓶可乐,说韩国老板指定赠送给她的。
  宋方霓正用铁筷子拨着一个根本吃不进去的柱状年糕,脸和手很烫。她不出声地接过来,用吸管把可乐都吸光。
  餐厅里的电视正放着一个韩国综艺节目,几个韩国演员坐在蒸拿房里,围成一团玩游戏,不时爆发出大笑。隔壁桌还有其他食客交谈,喝着烧酒。唯独他们这一桌很静。
  又过了会,梁恒波终于开口:“明天,我们出来看电影?”
  她茫然地抬起头。
  在可乐余留的清甜里,宋方霓突然想到了一个更近在眉睫的事实。
  分离。
  “……可是,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她说。
  >>>
  宋方霓回上海的火车票时间很早。一方面想避开嘈杂的春运人流,另一方面不是很喜欢在家里待着,索性想提前回□□系里做点事,赚一点外快。
  问题是,她根本没料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情。
  真的以为,两人见一面。
  最多听听梁恒波解释一下他和裴琪的关系。
  梁恒波把她送到熟悉的巷子口,理发店的外面旋转着红蓝色的灯牌。今晚居然一点月亮都没有,只有寒冷的白雾。
  她站住脚步。很想问梁恒波刚才的吻和那句“交往”,又觉得贸然提起这种事情,好像很奇怪似的。
  有一瞬间,宋方霓觉得她站在一扇沉重铁门前,而这扇门只要被打开,就会带离她离开正常的生活。
  她根本不想谈恋爱,却又忍不住想更多了解梁恒波的生活,她发现自己很矛盾。以前拒绝欧阳文,觉得自己和普通女生不同,因为她不吃他那一套。可是,当面对梁恒波,她却发现自己是全天下最普通且最爱自寻烦恼的女生。
  几秒之后,宋方霓很轻声地说:“今天说的交往,是什么意思?”
  “哎?”太直白了,险些被问住,但男生很快反应过来,“交往就是,我喜欢着你……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现在都没法看对方的眼睛,各自盯着地面。
  宋方霓站在那里,自顾自地想事情。
  梁恒波在这一种沉默中不免局促,像是写完法则后,发现根轨迹的零极点画反了。他想到眼前的女生说起欧阳文时,略微鄙夷的语气,以及她曾经那么斩钉截铁地两次拒绝,心里同样有几分不确定。
  在脑海里组织了会语言,他说:“第一,我不知道你那天看到什么,但是,裴琪绝对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那天看到她找你。”她低声说。
  “这又说明不了什么。”梁恒波回答,“你都看到什么了?”
  其实当时就看到他们并肩走了。宋方霓迟疑了一下,出于自我维护,乱说道:“……好像是看到拉手了。”
  “这就纯属诽谤!”梁恒波居然翻个白眼,他皱眉说,“你到底在哪里看到我的。时间和地点,说出来。我们可以对一下。”
  她悄悄地松口气,笑了。
  梁恒波的表情却因为紧张而异常严肃。他冷冷说:“你也不用笑,你直接说,到底是在哪里看到我和她牵手的。”
  ……这家伙有时候太较真了吧。宋方霓抬起头:“所以你刚刚还要跟我讲什么,光说了第一,还没有说第二。”
  沉默了片刻。
  “第一,我可以非常肯定自己还没有女朋友。”梁恒波继续说,“第二,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低头看着她,她知道他要再次吻自己了。
  宋方霓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梁恒波却只是抬起她的手,将她手腕抬高了一点,吻了一下她手套和大衣袖口处那一点皮肤。
  那瞬间真的像触电一样。
  梁恒波随后上前一步,轻轻地,把嘴唇贴上她嘴唇。两人穿的冬装都厚,他抓住她胳膊,随后压着她的背。幸好,他的手没有乱摸,她突然下巴有点痒,莫名地噘了下嘴,他便稍微一停,换了角度。
  偶尔,她的鼻子擦到了他脸颊,男生的肌肤出乎意料地软,有种蔚蓝的味道,对,蔚蓝色,他身上有一种澄澈冷静天空的感觉。
  她稍微碰到了他的舌尖,感觉像闭眼跳下化学池,心跳频率就总是维持在最强烈腐蚀的一瞬间。
  整个人越来越轻,飞了起来。
  当天晚上根本没睡。
  宋方霓戴着耳机,把收音机开到最响,恍惚觉得像回到拿到自己高考成绩的夜晚,整个人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她给郑敏发了好几张笑脸,也不写原因,郑敏奇怪地问老宋怎么了,发春了吗。
  第二天早上九点的高铁。
  一家人开车送女儿去高铁站。
  到了车站,发车时间还早,妈妈提议,他们一家人也跟着进去站台等。
  宋方霓拿着她的行李箱和带回去的稻香村特产,她的话依旧不多,倒是妈妈在旁边指指点点,说火车站人怎么那么多,外地人春节后又回来,等等。
  妈妈随后旁敲侧击,问她在大学校园有没有遇到“心仪的男生”。
  宋方霓本能性地摇摇头,脑子里也不知道否认什么。
  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是梁恒波。
  对方说:“到你左后面的电梯来。”
  宋方霓的心跳顿时恢复成昨晚的速度,她跟妈妈说了几句,迅速地跑过去。
  果不其然,男生挺直地站在后面。
  他记住了她的发车时间,赶过来高铁站送她。但在看到她父母后,谨慎地止步,把她单独叫过来。
  宋方霓看着他,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得体的男生。梁恒波真的知道怎么保持距离,但是,他又比任何人都靠近自己。
  “一路顺风,到上海后给我打个电话。”梁恒波说。
  宋方霓用手指攥紧了她的外套袖子。生平第一次,她想做一些规矩外的东西。
  “其实,我可以改签车票,晚几个小时走。”
  梁恒波闻言表情没有变,显然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几秒后又松开眉毛,这是春运,票总是紧张,她退了这班车,很可能会改签不了别的班次车票。
  但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因为女生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梁恒波从小就照顾着梁新民,他知道,人在准备哭的时候,眼轮匝肌会率先高速牵动。
  压下不舍,他改用一种轻巧的口吻:“其实昨天,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宋方霓看着他。
  他问:“你,有没有哪怕的一点后悔?”
  ……后悔?
  梁恒波继续慢慢地说:“后悔自己当初非要跑到上海去念书?”
  是否,所有人在陷入情网后,智商都会大幅度地降低。男生这句玩笑话,非但没有起到缓冲情绪的效果,女生现在不光是鼻子,整张小脸都皱到一起。
  梁恒波忍不住上前一步,把她带到怀里。
  他衣服的布料压着眼睛,宋方霓瓮声在他胸膛前说:“不能忘记。”
  “……嗯?”
  “我去了上海后,你不要……”她艰难地说。
  不要忘记,他昨天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还有,说要当她男朋友的这些话。
  他却说:“会每天想你的,会给你每天打电话的,我这学期就会去上海看你的。”
  广播通知,他们班次列车的旅客可以检票。
  宋方霓随后匆匆地告别父母,走下台阶前,隔着检票口,往后看了眼,男生还在人群里看着自己。她乘坐扶梯下去,整个人虚弱无比。
  她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坐在自己座位。
  高铁的窗外,依旧是一掠而过的各种建筑,但这一次离开,她不再感到憧憬新生活,极度的甜蜜和心酸不停地交集着,混成一锅粥。
  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在心灵上这么靠近过,除了梁恒波。
  但是,现在,每一秒,她和那个人的距离,又都在物理性地拉远,以千米来计算。
 
 
第15章 
  下午的时候, 梁恒波陪他母亲和舅舅,去舅姥爷家拜晚年。
  舅姥爷是音乐学院的教授,终身都在乐团工作, 他的收入很高,自己住在独栋的别墅里。
  梁小群和梁新民先上楼,他坐在楼下等,最后等人来, 把他像佣人般被唤上去。
  楼上只有舅爷爷坐在躺椅上,
  梁新民看上花园里的秋千, 梁小群不放心地跟过去。舅姥爷面对梁新民时,极度的耐心,唯独见到梁恒波厌恶地挑起眉毛。
  舅姥爷从小就不喜欢他, 虽然亲自教过他练琴。
  “耳机摘下来跟长辈说话。”舅爷爷盯着少年,“读了大学,怎么还不懂礼貌。”
  梁恒波的耳机线挂在肩头,他沉默地把它们滑到兜里,
  “是不是觉得考上大学,自己也就是人中龙凤了?”舅姥爷讽刺地说。
  梁恒波说:“我是保送,没有经历‘考’这个过程。”
  舅姥爷眯着眼睛, 薄薄的嘴歪到了一边。
  其实舅爷爷和梁小群长得倒有几分相似, 声音柔和,个子不高。但梁恒波除了皮肤随着母亲, 他的五官轮廓鲜明,个子也非常高。
  父亲, 一个只限于在文学作品和电视电影里出现的名字。
  梁小群在十六岁就生下了梁恒波,高中都没读完,而儿子一出生, 就让他跟着自己的姓。
  她从不说怎么认识梁恒波父亲,舅舅在极短时间内扮演过父亲的角色,但是,很快就变成梁恒波照顾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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