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稚嫩,瘦小,怎么看都很弱,完全不能和现在的他相提并论。
……所以果然是“柔弱”吗!果然是“柔弱”这个点吸引了里香吗,里香真的好这口吗??
乙骨感觉眼前一黑。
里香,你看看我啊,我也很脆很柔很病弱的QAQ我走两步就要喘一下,出门要带药罐子,禁不起风吹雨打的温室娇花……
仿佛被世界排斥在外,少年静默不语地停驻在病房门口,半晌后,他不吭一声,转身走出了病房,离开这个他无法融入的环境。
少年的这番动静,总算在之后引起了女孩们的注意。
“啊……”
两人面面相觑。
小里香悄悄地耳语:“大哥哥不会是生气了吧?因为我们都没有理会他什么的……”
“可是,他应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呀……”里香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已然空无一人的门口,她放下削好的苹果,嘱咐八岁的女孩承担起投喂的任务,她便起身循着少年的踪迹走远了。
乙骨的确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大多时候,他都是很心胸开阔的一开朗大男孩。
前提是不涉及到里香。
对面是自己的未婚妻,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另一位男性——虽说是儿时的自己吧,但果然还是忍耐不下去,不如说这事搁谁身上都要感觉膈应……
可于情于理,他不能因为吃醋这点理由去妨碍一个七岁男孩的身体康复。
那也太没品太无理取闹了。
所以乙骨只能选择避开,眼不见心不烦。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然漫步到了医院的楼下,林间绿茵环绕,花草芬芳。
万花烂漫、蝴蝶翩跹,一派静谧恬淡的图画,绘在那对碧色的深眸里,静静出神。
………
当祈本里香一路寻找到楼下花园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呼吸都不忍加重、生怕打扰到的美好景象。
少年高挑挺立,白衣上坠下一叶如舟,绿意盎然,他指间开绽着一朵色彩艳丽的三色堇,花瓣间露珠压落,蝴蝶扇动双翼,在花上驻足。
少年侧头,清风徐过,黑发散开,显出眉间轻拢的郁愁。
“忧太?”
里香摘下狐面,放轻脚步,向着她的少年步步临近。
“你怎么了?”她关切问道。
“里香。”少年望向她,他单膝落地,将手中三色堇捧到女孩的面前,语气夹杂着不知名的委屈,“花和蝴蝶,都送给你。”
他这般祈愿道。
“你不要喜欢他,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你明明是我的妻子啊。
不想被夺走关注,不要让爱意转移。
哪怕是爱屋及乌,我也不想。
忍受不了,哪怕一点点的喜爱被分给他人。
你的全部的爱恋,都应当是我一个人的才对。
少年嗫嚅着双唇,任由女孩将他抱住,把他的侧脸埋在自己的肩窝处。
“忧太还说自己没吃醋。”里香声含笑意,轻缓温柔地安抚着难得露出幼稚一面的少年。
“没有。”乙骨忧太让自己沉溺在里香的气息之中,不无眷恋地说道,“我吃醋了,我酸死了,我心里不平衡了。要里香亲亲抱抱才能好。”
“好呀,亲亲。”女孩双手捧起他的脸庞,趁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时,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角边落下一吻。
乙骨忧太眨了眨眼,无比自然地张开双臂:“还有抱抱。”
“好,抱抱。”女孩差点没忍住笑声,一个飞扑,精准着落于乙骨忧太的怀抱里。
借着惯性,乙骨抱着她顺势转了几圈,在女孩的耳鬓摩挲:“说好了啊,里香要无论何时都第一喜欢我,不然我又要闹了。”
乙骨忧太彻底放弃成熟的面具。成熟是啥,在未婚妻面前他就是个要亲要抱的孩子!
“这是当然的嘛。忧太也是一样哦,即使是小时候的里香,忧太也不能喜欢她超过我。”里香坚定地保住了心志,在未婚夫的可爱大攻势面前坚守阵地,并讨价还价。
“嗯。”这次乙骨答应得无比迅速,已经体会过整个人被泡醋坛子里是什么感觉,他自然舍不得让小姑娘也体验一次了。
“唉。”祈本里香装模做样地摊手,“宽宏大量”地说道,“之前念在忧太是初犯,就不予计较了,但是以后一定要和小时候的里香……不,是和所有雌性生物保持距离,没有里香的允许不许和其他女孩子拉拉扯扯的,听到了没有?”
“一定。”乙骨忧太严肃认真,就差没举手发誓了。
“今后不会再犯。”
第48章
温存的时光总在不经意间流逝飞快, 将花园里的某对恋人从黏糊糊甜蜜蜜的氛围里扯出来的,是驶入地下停车场的一辆私家车。
因有咒力傍身,如今眼力都远超常人的某对未婚夫妻:“……”
乙骨和里香, 沉默无言地对视了几秒钟。
里香附在乙骨的耳旁,悄声询问道:“刚刚那辆车……车窗里的,是不是忧太的家人啊?”
她动态视力很好, 再加上私家车减缓了速度, 隔着不远的距离, 祈本里香便得以窥见驾驶座上的人影。
一位精神气极佳、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单凭她和乙骨忧太六、七分相似的样貌, 祈本里香也能猜测出她的身份。
乙骨忧太轻轻地“嗯”了一声, 落在车辆过境的水泥路面上, 眸里情绪五味杂陈。
家人。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十分遥远的话题了。
让如今的乙骨忧太触碰“家人”这个词汇,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 是他怀里的女孩, 他未来的妻子。
他的父母、他的妹妹……因为他诅咒里香后不愿牵连他人,所以早在国中的年纪时便已孑然一人远离了故乡,来到了陌生而繁华的东京。
之后他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蓦然接触到咒术界,磕磕绊绊地学习咒力的运用, 从胆怯瘦弱的那个自己成长为如今的特级咒术师, 每天的日常被任务和咒灵充斥着,不知不觉, 家人的面貌许久未曾浮上心头, 并不是淡却了亲情, 只是他知道他们过得很好, 这便足够了,放下了。
母亲啊。
他不无惆怅地咀嚼着这个称谓,若说他对自己的血亲没有亏欠,那是假的。
但因为曾经的咒灵里香的强烈攻击性,十分暴躁易怒,无差别地伤害他周围的人们,所以他只能离开,他不能让里香背负起随时会发生的罪孽,他的里香不能被杀戮污染,他踏上了一人远行的路,心想着梦魇缠身的人、担惊受怕的人,只有他自己就够了。
浅浅的自嘲笑意,随着少年唇角的扬起而泄露几分。
是啊,那时候的他,还以为里香是自己的“梦魇”,还以为是他被里香给诅咒了,殊不知从始至终,纠缠不休的、无法离开恋人的,都是乙骨忧太才对。
“忧太。”里香扯了扯乙骨的袖子,“要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曾经的你没有这个机会,因为里香而害你缺失了亲情的童年。
里香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但至少,不舍得看忧太一个人游离在那个家庭之外。
里香是喜欢忧太的家人的。
在那场车祸还未发生的时候,里香便是忧太家里的常客,忧太的爸爸妈妈很喜欢里香,忧太的妹妹也和里香相处得很好。
那是和祈本里香截然不同的,完整而幸福的家庭。
是忧太本应该享有的、任何人都没资格夺走的亲情啊。
思及此,祈本里香的指尖倏忽一颤,然后条件反射般蜷了起来。
她被乙骨打横抱起,把自己贴在乙骨的胸膛前,里香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闭目掩眸,嘴唇嗡动着:“对不起……”
“已经过去了,里香。”
乙骨忧太柔声回应道,他抱着女孩悠悠地走回医院的楼层之上,胸腔微微震动,吐出的是轻不可闻的气音:“一切的起因都在于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若是当初没有诅咒里香的话,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但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只有乙骨忧太自己才知道,不管是重来多少次,他都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无法接受里香的死亡】。不论是对于哪个时空中的“乙骨忧太”,都是绝对的真理。
小忧太的病房就在三楼,不知是不是出于近乡情怯的心理,两人都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从更加耗费体力、用时更长的楼梯口往上走。
一墙之隔的病房,里面隐隐传出的欢声笑语,更让乙骨怔神。
里香戴好了面具,从乙骨的怀抱中一跃而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走神的少年,手上先是静滞了几秒,随后便不加犹豫地旋开了门把手。
原先空旷安静的病房,如今挤满了人。
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四肢并用扑在小里香的身上,两个小姑娘打闹在一起,已经打好点滴的小忧太满面无奈地看着两个女孩,而在不远处,正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则是一对夫妻,两人相倚一处,双手相扣,足以看出其感情的深厚。
“小姐姐!”小忧太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狐面的女孩,他惊喜交加地挥着手,“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把你惹生气了……你没有走,真的太好了。”
“姐姐把大哥哥带回来了吗?”小里香探头,小跑过去牵着两个人走进病房。
小孩子们如此熟络的态度,引起了在场两个大人的好奇。
乙骨夫人亲切和蔼地开了口:“这两位是?”她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两人,在掠过黑发的少年时,忽地顿了一下。
黑发的少年却像是刻意避开了她的探视一般,垂头不语,只是握着身旁女孩的手愈收愈紧。
给出了解释的是小忧太:“那个戴狐狸面具的小姐姐,是狐仙大人派来的神使哦!妈妈,多亏有神使姐姐在,我的病马上就能好了!”
充满了童趣稚嫩的话语,惹得两夫妻都忍俊不禁,乙骨夫人捂嘴轻笑,有了儿子打岔,在看到黑发少年时心里的异样也消散了许多。
她轻声附和:“是吗?那要好好谢谢这位神使小姐姐才行啊,忧太,你道谢了吗?”
“当然了。”小忧太说道。
“另一位呢?”乙骨先生礼貌地提醒道,别忘了在场的还有一个少年。
“另一个大哥哥……”小忧太求助地看向了小里香。
小里香立刻会意,她主动起来介绍道:“这位大哥哥是前田阳太!帮了里香很多的忙,还是那个小姐姐的未婚夫哦。”
——未婚夫?!
乙骨夫妇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起来,堪称惊悚。
现在的孩子,都那么早熟的吗?
乙骨夫人望着黑发的少年,只见后者还是不愿与他们对视,在小里香的高声介绍后,也只是略微尴尬地轻咳了一下。
……如果不是看在这个少年也是未成年的份上。
乙骨夫人深沉地想,她就要报警了。
“里香姐姐~”听不懂大人间的对话,乙骨妹妹满心满眼只有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小里香,她难得的玩伴,“以后再经常来我们家里玩吧,我想要和里香姐姐、还有哥哥在一起玩!”
是小妹。
乙骨忧太的眸子,明明倒映出了那几人的影像,瞳里却像蒙了沉沉雾霭,无法透析,如雾里看花,触不到、摸不着。
他们的面容,对他而言,都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啊,那应该会有点麻烦……”小里香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不掩遗憾地说道,“里香姐姐家里出了一点事,恐怕以后没法经常过来了……”
这一席话,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乙骨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小里香,家里出了什么问题吗?说起来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来医院,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望忧太吧?”
小忧太担忧地抬起头来:“里香?”
乙骨忧太知道自己沉默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当着几人的面,把卷成筒状的检查报告抽了出来,并且一张张摊开。
看清了报告上的字后,乙骨夫妇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他们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乙骨夫人也顾不上其他了,揪着黑发少年就是连珠炮般的问话:“小里香这些日子都遭遇了什么?她怎么一直瞒着不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她家里的变故和这个有关吗?小里香以后生活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