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豁。
瞧他听到了什么。
兰波面无表情,神色比刚才对漏瑚下杀手的时候还要冷漠。
他挑剔万分、仔仔细细地将黑发少年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
这就是那个,他家里香心心念念的,乙骨忧太?
长得还可以,实力……刚才也能窥探一二,还算不错,能保护里香。
就是性格,一眼看不出来,初见印象是个挺懂礼貌的孩子,可谁知道切开来是黑是白。
兰波没有作声,他踩在脚底的金色方块在一阵光芒后缓缓散去,他自己也从半空中落下,踏上地面,和乙骨忧太平视。
他前不久才刚刚向养女要到了乙骨忧太的联系号码,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来没来得及打国际长途,人自己就从国外跑回来了。
是因为里香吗。
被冷淡中夹杂审视的目光凝视着,乙骨忧太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迷之压力……
“我是兰波。咒术高专的新任教师。”淡淡地移开目光,兰波并没有把和里香的关系层面说出来。
当然不能说,在瞒着的情况下,才能更客观地观察这个少年的品性如何。
“啊,是吗…”乙骨忧太眨了下眼睛,这个动作莫名让兰波联想到了里香,“我是二年级的学生,此前一直在海外出差,刚刚才回来。老师你好。”
兰波矜持地颔首,他向还被乙骨踩在脚下的特级咒灵瞥了一眼,接着简明扼要地向乙骨忧太说明了一番交流会上的变故。
“……已经有所预料了。”乙骨忧太揉了下太阳穴,他面色凝重,不打算再停留,“抱歉老师,失礼了。我可能要先行一步。”
对里香的担忧愈发深重了。
兰波说道:“嗯,去吧。”
………
祈本里香正在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利弊得失。
很显然,她赶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一些学生已经多多少少有些负伤了,其中伏黑、三轮等人陷入了昏迷,狗卷前辈也因为咒言使用过多,而喉咙受损严重,现在恐怕已经出不了声,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剩下还清醒着的,除了像真希、虎杖和东堂那样本身的体术型选手,血条长耐打,就是像吉野顺平那样多半是出于敌方的戏谑心态故意留下的。
这些还勉强可以划分为战斗力。只是很可惜,等级差距太明显,对面有三个特级,如果放任他们去搏杀,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些人也会被归为重伤人员一列。
里香眸光沉凝。
真人说得对。由人类恶意而生的这个咒灵真是利用人心的一大好手,如果在场的人只有她一个还好办,可对方故意在残伤人员多的地方露面,就是为了让自己放不开手脚。
“里、里香……”虎杖悠仁咳出血丝,他的眼神却坚毅异常,“不用管我们,里香,我们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三节棍“游云”被真希捏紧,她露出一个寒光凛凛的冷笑:“虎杖说得没错,里香,你放手去做吧。”
东堂以拳击掌,骨骼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啊,三只特级吗……这对我而言也是第一次啊,稍微有点,热血沸腾啊。”
真人的嘴角咧得更大了:“三只?才不是哦~来,你们再仔细看看。”
他猛地扬起手臂,指向天空,浓稠的恶意几乎满溢而出。
“看看……那是什么?”
天顶被一望无际的黑云遮住了。
那甚至不是黑云,宛如一块巨大的幕布,被无形的手拉扯而来,不断逼近!
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那是什么。
这一回,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喉咙,彻底失了声音。
夏油的一千多只咒灵,到了。
数量上的绝对压制,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生怯意。
若是心性稍微弱一点的人,恐怕会吓得腿部发软吧。
“为什么……这么多咒灵,会同时聚集?”虎杖呆住了。
然而,看到这一幕,祈本里香却是神情骤地松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闭上双眼,缓缓地吐了口气。
人类的这具躯体,不能再要了。
曾经兰波先生对她说过,在通常情况下,以人类拟态作战更能够迷惑对手,也可以保护自己在暗处的本体。
可现在的对手,不是一般敌人。
再继续使用人类躯体的话,再不解除本体限制的话,大家就会有危险。
里香的意识连通着本体和分.身,然而躯壳有多个,她的灵魂却只有一个。
所以在分配意识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出现配比不均。
以往,她都是把大部分意识投放在人类拟态上,本体只留下本能。
现在……是时候该抽调出来了,附着在人类躯壳上的意识。
黑发女孩阖起双目,之后便如同雕像入定,一动不动。
可怖的威压,从她脚下,一阵一阵地扩大、疯涨。
真人眼瞳一缩,他高声道:“花御,动手!”
不能让她解放本体!
在解除本体限制的过程中,是存在一个空窗期的。
这个时期里香要抽调出意识,所以人类的躯壳,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里香小心!!”
虎杖想上前支援,但不管是他,还是其他几个人,全都被那些数量庞杂的咒灵拖住了,完全抽不开身。
花御下手时,丝毫没有留情。
裹挟着迅猛强烈的疾风,正对女孩的心脏,枝头如电光般刺去。
里香的人类躯壳,只来得及做出侧身一个反应。
“噗——”
右臂,连根断裂。
血色涌出,大片的殷红。
如彼岸花般妖魅的血红色,喷涌成血泊,然后蜿蜒成流溪,将天地染成了暗淡的赤色。
也让那双目睹的碧色双眸,染上了地狱般的红。
第35章
飘来的, 腥臭的、刺激的味道。
眼前遍布疮痍的,那是什么?
世界上的所有色彩都像是在刹那间褪去,耳边独剩尖锐的空鸣, 视网膜的感知功能在一瞬间七零八落,链接大脑的神经中枢似乎断了弦。
否则, 为什么他看到的世界是破碎的?
是空无的?
他像是失去了辨识其他颜色的能力, 冲击着视觉的、在脑海里填塞到头疼欲裂的,只有赤红,一览无余的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
黑发的少年,呼吸声都微弱了, 他如同害怕惊扰停留在指尖的蝴蝶,连声音都开始小心翼翼,唯恐那只绚烂却质脆的蝴蝶再承受一丁点的打击。
他踏着血泊走来, 一步一步。
“忧、忧太!为什么, 会这个时候回来……”
“什,那个就是乙骨学长吗?”
“忧太……”
很吵, 他们在说什么?
被鼓膜接收到的嘈杂声响,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壁垒阻隔, 无法被大脑接收,无法被大脑理解。
脑内皮层活跃的所有细胞, 灌了铅般的沉重,又像是醉酒般的眩晕, 反胃、恶心感同时冲上了他的喉管。
被精密复杂的神经传输、解构的信息只有一件,只有这一件, 足以让他支离破碎了。
“里香……”
女孩没有回应他。
她的断臂还在冒血,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 她昏迷着,无法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
“里香?”
乙骨忧太轻柔地呼唤她,他将她抱入怀中,眼眸里满是无奈和溺爱。
“睡着了吗?里香。”
他低声地笑道:“真是的,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随便便在外面睡着…容易遇上危险,我会很担心的。不过每次里香都不听话呢,唉……什么时候可以乖一点呢?”
乙骨忧太仿佛看不到女孩满身血污的样子,他为她擦拭着脸颊上的灰尘,口中絮絮叨叨的,声调却温柔极了:“不过里香改正不过来也没关系,我会为里香抹除所有的危险的……果然啊,里香,没有我根本就不行呢。”
“哎,这样我哪天万一不在里香的身边怎么办,里香会把自己弄丢的吧?”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少年的音调温柔至极,宛如初春的水池,碧波荡漾、清澈透底,在暖洋洋的日光中绘制一派宁静的图画。
他轻轻地、蜻蜓点水一般,在女孩的脸颊落下一吻。
他仍然在温和柔软地微笑着,眉眼的线条都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可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除了冰冷透彻的毛骨悚然外,再无其他感觉。
危险。
存在于生物基因里,本能的警报在叫嚣着。
头脑中警鸣疯狂拉响,浑身汗毛倒竖,不出一会儿冷汗被沁湿了衣衫。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哪怕是刚刚和这么多咒灵对峙时,他们都没有感受到如此深刻的恐惧感!
不对劲。
这个人……
为什么,他明明没有露出杀意,他也没有泄露一丝半点的咒力。
但只有他,只有这个人,会让他们打心底升出“恐怖”的情绪,连一丝战意也无,反抗之心都升不起来……
真希平复着呼吸,她在竭力遏制住不自觉发颤的手。
对同伴感到害怕什么的,也未免太丢脸了。
她在心里这样催眠自己,可却无法阻止自己的生理反应。
忧太这一年里……究竟做了什么,和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仅仅用一年,他是怎么成长到如此可怕的地步的?
“哎呀?好意外啊好意外…话说,你是谁啊?”
真人撑着脑袋,如是问道。
乙骨忧太不予理会,他将女孩平放在另一处干净的地面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照顾好她”。
“啊…好、好的。”
“大芥……”狗卷棘担忧地望着他。
他们看着少年缓步走上前去,解下自己的布包,从中拿出了一个纹有眼熟印记的喇叭。
乙骨忧太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调转喇叭口,对准了那黑压压的一千多只咒灵。
“[去死]。”
咒言!
附加了咒力的音波被喇叭扩散,波纹状地一圈一圈漾开。
与此同时,飞在天上的、埋藏在地底的、攀爬在树上的……数不尽的咒灵,以不可扭转地速度开始充气、膨胀,然后炸裂,硬生生化为齑粉。
四周的光线,都像是亮了几度。
那方才还在数量上就能给人压迫感的一千多只咒灵,瞬息间,清荡一空。
这不仅看呆了咒灵方,也看呆了己方的同学们。
“全、灭……”吉野顺平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愣愣地扭头看向狗卷棘,“这就是咒言的威力吗?狗卷前辈是不是也……”
狗卷棘摇了摇头:“木鱼花。”
真希这才给出了解释:“是说棘的咒言做不到忧太那种程度……反噬会很厉害的。”
一下子碾灭一千多只咒灵的咒言,光是想想就能猜到会对自己有多可怕的损伤。
可是……他们看向乙骨忧太。
黑发少年收回了喇叭,只是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随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他转手握上了刀柄。
真人被那双碧色的眸子盯住,他顿时卡了一下:“……”
糟糕。
这回好像是,真的出大意外了。
咒灵大军全部湮灭,唯三从咒言下存活下来的,好像就只有他们三个特级。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压根就没对他们下咒言。
“我听说了。”乙骨忧太的嗓音有些沙哑,刚才的咒言到底还是对他的喉咙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你是,叫真人对吧?”
“是你们盯上了里香吗?”
乙骨忧太这般问道。
然而,他根本就没有等他们的回答。
他敛目,微微地叹了口气:“真过分。”
他持起刀刃,将刀柄抽出一截。
真人连忙后退,可几秒后他察觉到了不对,刀风不是冲着他去的!
右手边,陀艮的球形头颅被剖开了一部分。
左手边,花御眼里的枝条被砍断了一大半。
他扭头望去,发现黑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然近身花御。
“刚刚……”
少年思索着什么,他抬眸问道:“是你动的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