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们写出来的剧本,凭什么归给她!”
“凭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顾念打呵欠,“还有‘疑似盲枝’的标签在,总有人想捧。”
“她?她是个屁的盲枝!就凭她笔名[青灯下]合了《渡我》最后一句歌词、然后一通水军营销稿?蹭热度的心还能再明显点吗??”
“粉丝都信了。”
“信了的都是假粉!”
义愤填膺的林南天几乎要把她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踩进地瓷缝里了。某个间隙,她余光瞄到懒窝在沙发里的顾念,火气蹭地一下蹿起来。
林南天扑过去,按住顾念的肩:“你给我老实交代,那个写《渡我》的盲枝是不是就是你——”
“啊。”顾念突然睁眼。
林南天受惊:“怎么了?”
“再不上楼,”顾念指向大堂落地钟,无辜看林南天,“相亲就真的要迟到了。”
“日!差点把正事忘了!”
“……”
林南天一秒从沙发上弹起身,拎住在她转身后立刻蔫回去的顾念,奔向电梯间。
星月酒店26层,西餐厅。
一看这窗明几净、穿燕尾服的男侍应生比客人都多的场面,顾念就知道又让林南天破费了。
但林南天不在乎,豪迈地摆摆手:“没事,我家暴发户啊。”
“……”
林南天这气质,从小稳到大,全班男生一怂了就管她叫哥。
顾念不。
她怂了一般喊爸爸。
精神上的“父女”俩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到餐厅靠窗的一桌落座。
林南天皱眉:“人呢?”
侍应生弯腰:“那位先生去洗手间了。”
林南天松了眉头:“好吧。”
餐厅里客人不多。
她们所在的隔断空间里,只有身后那桌是有人的。
隔着几米,薄薄的纱幔松散垂着,两个男人并肩而坐的身影隐约可见。偏偏他们对面没有人,使得那场面格外诡异。
观察是顾念作为编剧的职业习惯。
这次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是,这一次看着看着,顾念就有点迷惑了。那双蔫垂着的眼角一点点拎起来,小鹿眼也慢慢活泛。
到某一秒,顾念像喝饱了雨水的树叶子,抖着灵动劲儿转回来,兴奋地问林南天:“我看后面那个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我宝贝鹅子,我们先过去看看?”
林南天头都没回,一把摁住这个提起鹅子就像打开电源开关的:“你想儿子想出幻觉了。”
顾念严肃:“真的很像。”
林南天:“如果你儿子能在这儿吃饭,那他还会是个穷困潦倒的180线小艺人?”
顾念:“…………”
顾念惊醒。
说得太有道理了呜呜呜玛德。
作者有话要说: ·
顾念:我鹅子,穷困潦倒,没消息没通告,还180线,太可怜了呜呜呜
骆修:嗯。
第2章
星月酒店的西餐怎么样顾念不知道,但勺子擦的是真亮。
银色鎏光从手柄淌下,流进勺身,汇成一汪浅影,光可鉴人——不但能“鉴”到自己,隔上两三米,身后的人影也一样“鉴”得到。
林南天铺好餐巾,抬头就见顾念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把汤勺。
林南天嫌弃地撇嘴:“就这打了10层马赛克似的影子,你能看出什么来?”
顾念:“轮廓。”
林南天:“轮廓?除了高矮胖瘦,不是差不多?”
“差很多。肩腰臀腿的比例非常重要,多或者少都不可以。”顾念纠正。
林南天打趣她:“肩腰臀腿?小瞧你了啊女流氓?搞这么严苛,还能有符合你审美标准的人吗?”
顾念骄傲抬头:“我目测过,我鹅子就非常完美——行走的《大卫》雕像。”
“大卫?就佛罗伦萨美术学院里遛鸟那个?”
顾念:“……”
顾念木着脸转过头,和林南天对视。
空气沉寂数秒。
顾念:“你侮辱艺术没关系,但你不能侮辱我鹅子。”
林南天失笑:“行行,我错了,但我不信你儿子能有大卫的身材。”
顾念:“真的!”
林南天:“那就是太丑了。”
顾念:“崽、崽、特、别、帅!”
林南天嫌弃地掰手指:“身材特别好,长得还特别帅——真具备了这两个条件早就火了,怎么会是个连X度百科和网传照片都没有的180线?”
“…我也想知道。”
顾念被点中死穴,沉浸进老母亲的悲哀里。
没来得及悲哀太久,相亲对象回来了。
来人一米八左右,蓝色休闲西服,头发烫了亚麻色的微卷,还生了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
顾念兴致寥寥——她对除了她鹅子以外的男性的兴趣,还不如对窗外飞过去的那只鸟大。
林南天作为相亲形象大使倒是尽职尽责,趁对方驻足和侍应生交谈,她回头嘀咕道:“这次的介绍人太谦虚了,这长相,不属于一般的范畴吧。”
“嗯。”
“难道是他长得太帅,所以会让我觉得他笑起来有点轻浮?”
“是吧。”
顾念心不在焉地敷衍过两句,发现身边没声音了,她心里一飘,立刻收敛游弋的心魂,安静地转回来。
对上林南天死盯着她的眼。
顾念拽起嘴角,露出小仙女般的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林南天面无表情地捏手指:“你要是再敢敷衍这场相亲,那我可要找人祸祸你家小艺人了。”
顾念握住林南天的手,情真意切:“我配合,一定配合。”
林南天这才满意点头。
为了宝贝鹅子不被祸祸,顾念转回身,开启自我催眠。
贤淑,端庄,优雅;贤淑,端庄,优雅;贤淑……
等顾念进入角色,带着温婉笑意抬眸时,生了双桃花眼的相亲对象正巧在她对面坐下来。
双方会谈开始。
“桃花眼”自称Josh,作为海归友人也没能免俗。
坐下后开了几句留学地的玩笑,他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顾小姐现在的职业是?”
顾念低眉顺眼,十分温柔:“编剧。”
“哦?”
Josh似乎愣了下,下意识看向顾念身后。
等察觉自己的失态,他桃花眼微微眯起,一笑里多了点玩世不恭:“抱歉,想起我的一位朋友,走神了。”
顾念:“没关系,您朋友也是编剧吗。”
“他?他不是,”Josh似乎真心愉悦,眼角泛起点笑纹,“他只是被迫…进了影视圈。”
“这样。”
晚餐吃过半小时,桌上的话题按相亲节奏就该进入“险境”了。
果然,Josh将擦完嘴角的餐巾叠好放回后,第一句就是笑里一刀:“顾小姐,据我了解,编剧行业在国内似乎不太好做?”
顾念温柔笑:“您说得对。”
Josh:“那顾小姐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到哪一步?”
“既然站上跑道,应该没人不想拿第一。”
“?”
这句话的错位感让Josh一怔。
不及反应,他就听女孩轻叹了声,乌黑的小鹿眼轻柔无害,好像那一秒的凌厉只是错觉。
顾念:“这话谁说的?我就不想,只是没办法,总要做点事情养活自己。”
Josh回神,挑了挑眉:“这样说来,顾小姐不介意在婚后辞职,做一位全职主妇?”
“——”
顾念手里的甜品匙停下。
一两秒后,女孩抬头,淡红色的猫咪唇上沾了点奶油,笑意也像个纯真的孩子:“当然,我比较内向,梦想就是在家里相夫教子。”
Josh微笑:“那看来,在这方面我和顾小姐很能达成共识。”
“……”
顾念微笑不语。
这一来一往成功给了林南天“两人相谈甚欢”的错觉,她在桌下轻碰了碰顾念的腿,随即起身:“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小姐请便。”Josh点头。
林南天趁着转身,朝顾念一握拳,做口型:
拿下他!
顾念回了个乖顺听话的仙女微笑:“地瓷有点滑,你小心点哦。”
“嗯。”
林南天心满意足地走了。
目送林南天进入盲区,顾小淑女收回视线。
然后一秒抽离角色。
再转回来,顾念撑着脸颊,声音已经困得发懒,蔫得没精打采:“看得出来,Josh先生也不太想来这次相亲,在这方面我们确实能达成共识。”
Josh意外,停下刀叉。
确定之前不是错觉,他忍住笑问:“顾小姐的意思是,我们这就结束了?这实在有点突然,总该有个理由吧。”
顾念:“我配不上您。我只是一个底层小编剧,穷到喝风,饿到要饭,平常从来不进这种餐厅,相亲饭都要靠我朋友做慈善。”
Josh:“顾小姐玩笑了。”
顾念:“我认真的。”
Josh:“可我对顾小姐很满意。”
顾念僵了下,回眸:“?”
你认真的?
林南天刚进洗手间,就发现自己把手机落桌上了。
21世纪,手机是本体,梦里都得带着。
她只得往回走。
转进就餐区,林南天落向桌子的目光却被一层纱幔挡住了。
她这才想起身后有桌客人,顾念还说其中一个像她喜欢的那个180线小艺人。
林南天随意朝那桌落下视线,然后就没能收回来——
窗边椅子里坐了个男人。
浅金淡纹的衬衫,领口微敞。肩线修挺,袖子被拎至七分,微褶的袖口下延展出流畅如艺术品的腕线。
在这样一间人人谨守礼节拿捏分寸的高档餐厅里,唯独他坐得随意:就半靠在椅中,侧望着窗外,一条腿压着另一条,又懒搭上截手腕。
望着别人流连的景色,他像在自家书房,寡然无味地看后花园。
贵气天成。
单一个背影,她那些暴发户亲戚们附庸风雅一辈子也学不来。
林南天回过神,撇撇嘴想笑,可惜视线没来得及落回,那人似乎察觉了,侧身望回来。
四目相对。
林南天不自觉屏了下呼吸。
那人侧影是沐在光里的。
黑色的发松散下几分凌乱的美感,鼻梁清挺,一副细细的圆框金丝镜随意架着,单边垂落一条细细的金丝链。
金丝链衬得那人肤色更白,白得在暖光下透着种冷感。
五官美得更甚,也更冷淡。
如果说第一眼是沉迷,那对视后就会清醒:镜片后的眸子明明温和,却又自那温和里,拔出几分极端的清冷疏离。
温和假象下,是拒人千里,不容狎近。
但他此刻好像又……在笑?
林南天懵了下。
没等她细思原因,就听见不知为何停了音乐的餐厅里,一个熟悉的、困得发懒的女孩子声音,清晰从那人身后的纱幔里传出来:
“我要是说了这么多,Josh先生您还不想放弃……”
Josh忍笑:“那就你放弃?”
顾念:“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说。”
Josh:“什么事?”
顾念:“其实我有个儿子。”
顾念:“怀胎两年了。”
顾念:“你能接受他吗?”
Josh:“?”
“……”
金丝链轻晃了下,镜片上流过一点薄淡的光。
那人侧开脸,笑意更显。
·
顾念被林南天的魔爪残酷地拎出酒店,并泡了一路的冷冻低气压,才回到住处。
两人从小认识,林南天一直罩着外表比同龄人细弱得多的顾念。
林南天坚信,如果不是高二时家里突然迈入暴发户行列并搬去另一个城市,那她肯定会和顾念考上同一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