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真的承受不了失去温渺。
林淮北捂住自己的眼,不想让挫败的情绪涌出眼睛。
他要妥协了。
如果他足够心狠,足够自私,也不必如此挣扎。
偏偏他就是不够自私。
老太太的那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把刀戳在他心上。
梁佳祺看自己兄弟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他在林淮北身边座位坐下,将林淮北没喝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很辣,不知道是什么酒,度数应该很高。
他们在满十八岁的那天,一起来过酒吧,见识了一下成年人灯红酒绿的世界。
他们都不喜欢这种地方。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最适合买醉。
最适合构造一个虚无的梦境,让自己活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梦里,由着酒精作祟。
梁佳祺放下酒杯,扶起半醉的林淮北,说:“好了,不管做什么决定,都等清醒的时候再说。”
海城在下雨,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下。
雨幕让整座城市模糊不清。
梁佳祺把林淮北拖到出租车上,刚把人塞进去,突然响起东西噗通落地的声音。
林淮北的手机从裤兜里滑落,掉在了已经有不少积水的地上。
梁佳祺马上帮忙捡起来,恰好手机屏幕亮起,备注为“姐姐”的人发来视频邀请。
他站在雨里,看看手机,再看看后座已经闭着眼睡过去的林淮北,最后坐进车里,接起视频。
温渺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人时,吓了一大跳。
仔细看看,有些熟悉。
是梁佳祺。
“嫂子好。”梁佳祺率先出声,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温渺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你好啊,好久不见。林淮北呢?”
“噢,他——他喝多了,晚上我们几个同学聚会,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
梁佳祺说着,把镜头转向一旁一动不动的林淮北,“我现在送他回家睡觉,你放心,没什么事的。”
“他这是喝了多少啊……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没
事的,都是小事。那嫂子,先这样,我先送他回家。”
“好的好的,拜拜。”
视频挂断,手机屏幕自动跳回锁屏界面。
梁佳祺看到林淮北的锁屏壁纸是他和温渺的合照,不由得摇头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古人诚不欺我。
梁佳祺把林淮北手机上的水擦干,重新把手机放到他裤兜里。
这场雨这么大,希望明天天亮可以放晴。
也希望他这个好兄弟,可以不用作出艰难的取舍,守得云开。
……
温渺这边。
温渺很担心林淮北,上次他和宁朝喝酒,喝了很多都不见半点醉的,晚上醉成这样,到底是喝了多少?
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还是……有伤心事?
温渺的直觉是后者。
她总觉得这段时间,林淮北一直有心事。
白天和季安然一块去挑的手表正放在床上,包装精致,是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会喜欢的款式。
还有两天是林淮北的生日……
温渺想了想,实在放心不下,拿手机去订机票。
她真的有些担心林淮北。
机票很快定好,是明天早上的飞机。
温渺马上去拿自己的行李箱,收拾衣服和随身物品。
当她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把自己要送林淮北的手表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
手机铃声响起来。
温渺跑去接电话,是温衍打来的。
“喂,大哥。”
“渺渺,睡了没有?”
“没有呀,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奶奶去了海城。”
温渺一愣,“奶奶?奶奶去了海城?”
“嗯,大概今天中午到的。”
“她一个老人家,大老远地去海城做什么啊?”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要知道。如果这两天没事,你最好也过去一趟。”
温衍的语气听着不像在开玩笑,温渺整颗心悬在半空,似乎是有预感他要说的事情会和林淮北有关。
海城,在海城的只有林淮北一家。
温渺几乎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挂断的,温衍的话她好像都听清了,可是脑子很乱,好像又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忽然想起那年的夏天,蝉鸣聒噪,树影晃动。
躁热的夏天,毫无预警地迎来寒流。
十几岁的温渺和家人赶到灵堂,黑与白在眼前交织,林淮北站在他爸爸的遗体前,小小一个人,背影那样单薄。
温渺去牵他的手,被他的冰冷吓到。
而后传来消息,林淮北妈妈自杀了。
从二十多层的高楼跳下。
众人忙成一团,没有人顾得上这边的温渺和林淮北。
温渺全身都在抖,不敢想象自己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高楼坠下,全都是血……
她一想到那种场面就颤抖,恐惧和痛苦让她的脸惨白。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手指捉紧林淮北的手,好怕他受不了打击转身也学他妈妈一样跳楼。
可是林淮北很冷静,不哭,不闹,站在爸爸的遗体前,对他爸爸说:“爸爸,妈妈去找你了。”
“以后你们都不会孤单。”
……
那年夏天的寒冷一下席卷而来,温渺被抽走全身力气似的,连手上的手机都拿不稳。
这些天里,林淮北莫名的道歉,莫名的惴惴不安,现在……她都懂了。
林淮北的心事,她终于懂了。
☆、*42*
42
林淮北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中午。
今天的海城仍在下雨,这场雨似乎没那么容易停。
雨声淅淅沥沥,窗户玻璃水流蜿蜒。
他头疼的厉害, 按着太阳穴勉强从床上起来,终于恢复一点清醒。
他喝多了。
竟然喝多了。
现在清醒过来,林淮北第一反应就是昨晚温渺要是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联系,昨晚上他喝多了肯定接不到温渺的视频和电话……
这时候梁佳祺推门进来, “咦,你醒了啊。”
林淮北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在自己家。
他在梁佳祺家里,睡在梁佳祺的床上。
“你昨晚喝太醉了, 我怕你爷爷奶奶看到你这副模样担心, 就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说你晚上住我这。”
梁佳祺先解释,然后说:“你女朋友给你发过视频, 我帮你接了,一会你回个回去, 免得她担心你。”
“她有说什么吗?”
“她跟我能说什么呀,就是嘟囔着你怎么会喝这么多。我说你也是,怎么就借酒消愁, 不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么?”
林淮北神色低落, 抿着唇,面色不好, 满脸的憔悴。
梁佳祺叹叹气:“行了,别想了, 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你不去读警校也没事,这不是还有我么,我替你完成你的理想。”
“怎么样, 我这个兄弟还不错吧?”
“醒了就赶紧起来吧,要吃午饭了,卫生间有新的洗漱用品,洗漱完出来跟我们一块吃饭。”
林淮北点着头,掀开被子。
手机从裤兜滑落,他拿起来点开看,一小时前,温渺打过电话,也发了一个定位。
定位显示,海城国际机场。
大概定了几秒后,林淮北突然发了疯地跑出去。
梁佳祺跟在后面喊:“你去哪——带伞呀外面下雨——林淮北——”
可是林淮北没有回应。
雨很大。
机场前面的车流来来往往,旅客来了一批又一批,又走了一批又一批。
温渺站在出口一侧的柱子后面躲雨,灰色的天,像蒙了一层暗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风夹着雨丝拂过,温渺穿的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吸着鼻子,看一眼手机。
一个多小时了。
打电话也不接,这家伙是还在睡觉吗。
是猪吗,能睡到大中午。
温渺准备再打一个电话时,林淮北电话回过来了。
“——姐姐——”
他那边有汽车的鸣笛声,好像也有很大的雨声。
终于联系上了,温渺怨念地皱皱鼻子,气呼呼责怪:“你怎么现在才给我回电话,你是猪吗!”
“对不起,我——你现在在哪?”
“你都没来接我,我能在哪。”
那就是还在机场。
林淮北淋着雨,单手拿着手机跟温渺通话,另只手冲前方的出租车挥手。
出租车停下,林淮北马上拉开车门坐上去:“师傅,去机场。”
“姐姐,我马上过来,你再等我一会。”
他很急,很怕自己去的晚了,温渺就走了。
他同时也很慌乱,挂电话时,拿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在颤。
开车的司机是个大叔,瞧见林淮北这十几岁的模样被雨淋成这样,不由得说:“孩子,怎么出门不带把伞呢,前面有纸巾,先擦擦,免得感冒了。”
“谢谢。”
林淮北感激地向司机道谢,抽了两张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
他全身都湿了,T恤粘在身上,冰冰冷冷。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突然过来的温渺。
下雨天容易堵车,去海城国际机场的路上又花了一小时。
温渺知道林淮北会来,就耐着性子等,玩了几局消消乐之后,终于看到从前方雨幕中朝自己跑来的少年。
年轻的脸,雨水沿着他有棱角的侧脸和眉骨流下,他停在她面前,喉结微动,眼神灼灼。
“姐姐……”
“林淮北,在下雨你不知道吗?你就这么一路淋过来?”
温渺有些生气。
她有的是时间等他,她不着急,只要他最后来了就好。
可是看他全身都湿了,就几天不见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瘦削憔悴了——
她真的有些生气。
“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林淮北耷拉着头,像认错。他小心地靠近温渺,想抱她,可又介意自己一身的雨水。
温渺也不给他抱,她这次来,是真的生他气。
他们打车回市中心,在一家环境较好的酒店办了入住。
林淮北一路安静,他知道温渺心里有气。
等刷卡进了房间后,他才敢拉住温渺的手,感受着她手指的温度。
“姐姐,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在梁佳祺那睡了一觉。醒来才看到你的消息。我走得太急,就没带伞,所以淋了一路……”
温渺板着脸看他,随后甩开他的手,走去浴室,拿出来一条浴巾丢到他身上。
林淮北接住,看温渺的眼眸深深的,仿若也沾了雨水,像小狗眼睛一样湿漉漉。
“你要跟我道歉的就只是这个吗?”
温渺意有所指地问。
林淮北瞬间哽住。
温渺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坦白。
“你说,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林淮北手指抓紧浴巾,喉结动了动:“你……都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现在要你告诉我,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对不起。”
“林淮北,我这么急匆匆坐飞机过来不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的!”
因为生气,温渺透白的脸颊皮肤渗着一抹薄红,胸口起伏,看起来真的是动了火。
林淮北将手上浴巾展开,披到温渺身上,将她包裹着,然后才敢抱住她。
他不想将自己身上的湿漉传给她。
“姐姐,对不起,瞒着你是我的错。”
他终于坦诚。
“这次我回来,是为了参加警校的面试和体检,我一直瞒着你……我想读警校。”
温渺并不意外,因为昨晚温衍已经把这个事告诉她。
“你想读你就读,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我不止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我感觉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你根本不关心我的感受——”
“不是的,不是的……”林淮北颤着嗓子拥紧温渺,“因为你对我太重要,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真的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