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脑子里艰难的反应皇上的话:贵妃,贵妃遇喜?!
与对两妃遇喜的反应截然不同,众人的心声齐齐道:居然是你!怎么会是你!
嘉妃只觉得心往下一坠:贵妃居然现在遇喜,把自己的孩子比成了皇上口中的‘也好’!
皇后端然起身:“恭贺皇上,后宫内贵妃与两妃接连有孕,可见天佑大清。”
六宫妃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跪了,一共恭贺皇上。
皇上点头:“皇后贤德,诞下嫡子,为大清带来福祉,后宫这才接连有喜事。”
他站起身来:“朕这就去慈云普护,将这几桩好消息报给皇额娘。”
皇后微笑;“皇上且去,臣妾倒是有些不放心贵妃,待命人送她好好回去后,再去给皇额娘请安吧。”
皇上颔首,竟似忘了方才询问之事,一句话没有问纯妃,也没有提及丝毫处置,直接离去。
这倒让众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然后想着,大约是纯妃娘娘有孕,皇上不忍斥责责罚吧,况且两人口角,也不是一方的错,所以皇上问问就罢了。
众人感慨:到底还是子嗣重要。
唯有皇后看着松了一口气的纯妃,垂下眼眸:还不如皇上当场发作了,这样让皇上记在心里,将来看纯妃,只怕心里处处掂量着今日的话语。
贵妃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后宫里所有人的依靠只能是皇上。众妃嫔心里再盼着儿女,也只能说是想给皇上开枝散叶,怎么能说是为了自己的晚年有人奉养呢?
就算所有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也绝不能宣之于口。
天上阳光炽热,太后的笑容更炽热。
“真是天大的喜事,宫中从未有这么多妃嫔同时遇喜。自打今年佛诞日,咱们永琮出生后,真是事事顺利!况且贵妃和纯妃嘉妃,都是主位,生下的阿哥自然也贵重。”
太后连心爱的佛珠都放到一边去了,开始掐着手指头算日子:“等来年正月二月份,哀家要接连抱孙子孙女了!都是阿哥固然好,可宫里也许久没有公主诞生,最好是两男一女。”
太后都开始替胎神安排起男女来。
正好乳娘抱了七阿哥出来,太后越发高兴:“我们的小福星来了,他一来,带来三个弟弟妹妹呢。”
说着亲手抱过永琮,皇上刚要伸手逗弄一下,太后就抱着孩子背过身去不让:“皇上从外头过来,衣裳也没换,手也没洗,不要动我们永琮了。”
这话也就太后敢说,皇上还只能讪讪一笑,忙唤人来打水浣手。
皇上洗过手,逗了逗儿子,又见太后宫里别说香料,连鲜花都不放了,凡一应耀目金玉之物也都收了起来,不由道:“皇额娘疼爱永琮,可也别委屈了自个儿。”
太后摇头:“这有什么委屈的,小孩子娇嫩,再怎么上心也是应该的。”
因听了贵妃有孕,太后又想起一事道:“说来贵妃也极为喜欢永琮呢,上回来跟哀家说,这些桌子角柜子角都得用厚实的棉布包起来,免得永琮会爬会跑的时候磕到。床底下也要垫上厚垫子,虽然奶娘精心,但也要防着永琮哪天忽然会爬了掉下来就不好。”
“虽说这些事乳母将来自会做,但她未生养过却还能想到这些细处,可见上心——她这样喜欢孩子,如今有了身孕,也是福气到了。”
皇上带笑点头。
后宫一下子三位高位妃嫔有孕,内务府蒋礼财再次迎来了忙的脚不沾地的一天,按着份例备了赏赐准备送与贵妃与嘉妃处。
还没备完,皇上那里已经来了旨意,贵妃的赏赐加厚一倍,嘉妃的加三成。
蒋礼财领旨,心道,那这样的话,完全按着妃位赏赐的纯妃娘娘可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跟他没关系,他又不尴尬。
于是蒋礼财立刻吩咐人继续搬东西,给两份封赏礼加厚。然后自己回去忍痛扒拉私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珍惜物件儿送给贵妃为贺礼。
两个时辰后,坐在万方安和馆的高静姝,终于接受了自己是真的有身孕,而非吃了毒蘑菇这个事实。
喝过一碗药后,她倒是不怎么头晕了,暂时也不想吐。
只是抱着膝坐在床上发呆。
紫藤推木槿:“你会说话,快去问问娘娘怎么了,而且有了身孕可不能多思,得欢欢喜喜才好。”怎么娘娘得了这个消息只是发蒙,不见惊喜之色呢?
紫藤发愁的要命,但自己又不会说话,便连连催促木槿。
而柯姑姑正带了春草腊梅在外头挡着络绎不绝的嫔妃和礼物。
木槿独自进了内殿,坐在脚踏上,仰头看着自家娘娘。
“奴婢知道,娘娘自从铃兰之事后,虽然还是心中有皇上,肯为了皇上冒生命危险侍疾,但到底不一样了。娘娘好像有些怕着皇上,连怀龙胎这事儿也不肯上心。可这是您的孩子,他已经在了,他需要额娘保护他。”
高静姝看着木槿:“可我很怕,我连我自己走到今日,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我也,也错了很多回。”
她会苦中作乐,不代表她真的幸福。
这宫里的生活,从未让她真正放心过。
她能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保得住自己吗?她根本不确定。如今却突然有了个孩子,她又保得住这个孩子吗?
她简直不敢想,以乾隆的寿数跟疑心,这个孩子长大了会不会面临被皇阿玛厌弃和圈禁的下场。
高静姝一直有点逃避心理,觉得贵妃不能生。
就算能生,还不知道得喝多久的坐胎药,等开始喝药了再开始筹划吧。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忽然就晴天一个霹雳,送来一个孩子。
木槿伸手握住娘娘在夏日中也有些冰冷的手:“娘娘不要怕,奴婢们豁出性命也会保护娘娘。”
“况且此时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娘娘侍疾过后,在皇上心里地位正是与众不同的时候;而皇后娘娘已经诞下嫡子,只看亲自送给娘娘坐胎药方之事就知不会介怀娘娘有孕。而后宫那两位也有了身孕——一旦有孕,也绑住了纯妃与嘉妃的手脚,她们也不敢用心太过恐伤了胎儿,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精力算计娘娘。”
木槿的话带着安慰人心的力量。
也或许是喝下去的一碗药起了作用,高静姝渐渐镇定下来。
是,她没有计划好安排好一切,就有了这个孩子。
可当日,她也没有计划好穿越啊,还不是一头就撞了过来。
起初她以为生活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人要努力去过上好日子。现在才发现,生活简直就是极限漂流,谁知道下个拐弯就给人冲到哪个风景。
总要往前走的。
李玉见皇上站在案前练字。
皇上心绪不定的时候,总是会选择写大字来平复心情。
今日贵妃有孕,皇上大概是高兴极了吧。
军机处,讷亲张廷玉正在商议准噶尔之事:噶尔丹策零去岁刚亲来大清议和,然后回去就病倒了,可能是受不起大清的福泽。
只是他这一倒下,看起来准噶尔这两年的平静也快要到头了,应该早做边防之事。
此乃大事。
而张廷玉自打鄂尔泰死了,自己却没做上首席军机大臣后,越发苍老安静起来。
讷亲到底才做了两个月的首席,又心知皇上将军机处增添到八人,自然是不愿有人大权独揽,所以并不自己拿主意,只是笑道:“诸位若是无事,便一并随我去面圣吧。”
李玉来报的时候,皇上搁下手里的湘管:“叫他们去三希堂候着。对了,今日天热,给他们每人上一碗酸梅汤。”
李玉心道:皇上啊,这几日哪天不热啊,之前军机重臣们可没有这个待遇。
皇上忽然又道:“高斌那碗别放糖。”
李玉:……
高斌有点摸不着头脑,今日皇上看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一众人颇为和气,要不是他的错觉,皇上好像还格外冲他笑了笑。
军机大臣是个辛苦的差事:在皇上跟前跪拜礼仪自不能缺,且全程要恭敬的站着,肩膀平直一动不动。身体再僵硬疼痛,也不能在皇上跟前扭来扭去的放松。
每回出养心殿,众人才能赶紧松松筋骨。
然而今日奏完正事后,皇上居然没有让他们继续久站,反倒赐了一人一个圆凳。
众人诚惶诚恐地坐了,谁知皇上还赏了酸梅汤喝。
这下就不止高斌摸不着头脑了,大家伙都有些不明所以的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装着酸梅汤的白玉碗。
梅子汤颜色红亮,上头撒着一把细小的桂花,并浮动着玲珑剔透的冰块。
看着格外解暑,一见就令人眼馋。
况且这又是皇上赏赐的,不能不用尽,众人都捧着碗谢过隆恩,这才纷纷享用起来。
高斌喝第一口好悬没吐出来。
这也太酸了吧!
然后他眼睛余光看过众人,见大家都喝得津津有味,其中讷亲更是快喝完了,高斌郁闷了:这些人都是什么舌头啊。
只能像喝药似的迅速喝完了这碗酸梅汤。
然后还觉得自己的嘴巴和胃里不断的冒酸水。
皇上心情极好:贵妃有孕,自然会有人通知她母家,不过应当不会有人敢闯到御前或者军机重地去寻高斌,多半是通知回了高家。
所以见高斌此时一脸茫然,被酸梅汤酸的眉毛微颤,皇上就有种隐秘的喜悦。
直到众人用过赏赐,才继续商讨边防之事。
事关准噶尔,一直是大清的心腹大患,不知不觉就议到了午膳时分,皇上这才命散。
高斌刚回到军机处,就见自家管家在外头候着:“老爷,夫人打发奴才来请您赶紧回家一趟。”
管家得了夫人的令,不许路上告诉老爷,所以就憋着喜悦不敢露出来,给他难为坏了,表情就十分古怪。
高斌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吧。
连忙与讷亲拱拱手说明家中有急事,立刻回家。
讷亲自然放行。
很快他就庆幸自己放行了:贵妃嘉妃有孕之事从后宫传到前朝也只用了一个时辰,他们这批御前的人反倒是最后知道的。
讷亲笑呵呵:“看来今日咱们喝的酸梅汤,都是托了高大学士的福啊,等他回来,咱们可得好好道贺呢。”
众人附和。
归座后,讷亲面对折子,唔,瞧今日皇上那样子,怪不得对着高斌笑呢,他起初还以为自己花眼了。
富察氏现如今没有适婚的青年,倒是高斌有个儿子,好像正好十六岁,要不要从家里扒拉一个好姑娘结门亲事呢?
听说那位少爷倒是不在京里,因为得罪了和亲王——这不打紧,得罪和亲王嘛,多半是和亲王的错。
高斌刚下车马,险些没叫人救火:从外头看起来,自家烟熏火燎的,简直像是走了水。
大管家还是不敢说话,直到高斌坐了轿子一路到了后院,才见到夫人泪眼朦胧道:“老爷,姝儿有孕了!”
高斌宦海沉浮,第一回 觉得心跳这样迅疾,他竟险些也湿了眼睛,半晌才道:“好,好好!”
然后就搞明白自家为什么这么像着火现场:先是在门口放了不知多少挂鞭。之后高夫人又开始带着长媳和幼女挨个拜佛还愿,又命人折了无数的金元宝烧给祖宗。
以至于外门内院都是香雾缭绕,近乎呛人。
高斌到底是男人,冷静的快得多,他立刻道:“怪不得今日皇上看起来也心情极佳,既如此,皇上近来说不定会召你入圆明园探望贵妃,咱们可要提前为贵妃准备下所需的钱财与人手。纵使贵妃得宠,一向手面宽裕,但怀了孕到底不同。贵妃又是个天真烂漫的性情,未必会想着赏赐到位,可钱不到位,说不得有人心里就埋怨,你这回多给紫藤木槿些银两,让她们看着赏人,还有那位姑姑,给她备下几套赤金的头面。”
“再有选些好的人手,等来年小选一定给贵妃送进去,原本贵妃的人手够用,但有了孩子怕就不够了。”
“再就是咱们也找个好大夫——富察氏送进去的女医,总归比太医院的太医方便些。只是这件事别露出去,万一被人知道做了手脚倒不好,为防着旁人,最好不要从京中找。我得派人下江南去。等贵妃月份再大一大,我就去皇上跟前求情……”
高夫人起先还凝神听着,然后又哭了起来:“老爷从未一气儿讲过这么多话,看来也是欢喜坏了。十多年了,十多年了啊,咱们姝儿终于有了孩子。”
身后跟着的高静容也忍不住侧过脸去擦泪。
她从懂事起跟着额娘入宫,就记得姐姐几次三番的握着额娘的手,想家里帮她寻补药,生子秘方。直到这一两年才不提了,大约是绝望了。
于是她与额娘也不敢轻易再提。
今日,终于是偿了姐姐的心愿。
高斌也忍不住,眼圈泛起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