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关几天。
　　这事是私了了, 戚甜差点闯大祸，孟贞兰那边也只能照单全收，还得陪着笑脸说好。
　　庄成心道，这次他们是项目中途回来, 昨天戚小姐打来电话，虞总就让他订了临时回来的航班，也幸好是回来了一趟。
　　只是这么中途回来, 还是有史以来头一回。
　　庄成又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虞总处理完伤口，一只手被戚小姐无意识攥握着，他也不在意，用单手敲字处理公务。
　　虞总这双手，能下棋，也能下厨，这两件事的乐趣可能在于排布和掌控，但这次是破例中的破例了。
　　戚鱼睡得感觉有些冷，模糊睁眼的第一面，看到的是虞故峥弧度分明的下颌，离得很近。
　　她正被虞故峥横抱出车，仰着脸瞅了会儿，伸手抱住对方的脖颈。
　　虞故峥垂眸看戚鱼一眼：“还疼么。”
　　“有一点疼……不过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戚鱼摇了摇头，才发觉手腕已经被纱布细致缠起来了，小声问，“这是您包扎的吗？”
　　虞故峥默认，没接话。
　　戚鱼看了片刻包扎的伤口，默默补一句：“我睡着了，没有感觉到。”
　　“脚是怎么伤的？”虞故峥问。
　　“今天下午跑步的时候扭到了。”戚鱼如实回，“我参加了学校运动会，但只有第五名。”
　　虞故峥淡淡评价一句：“逞强。”
　　这句话音色格外低缓，话里听不出责怪，反而好像有几分纵容的意思。戚鱼仰着脑袋看了会儿，倏然侧过脸往虞故峥肩膀处埋了下，抿出一个酒窝，没吭声。
　　庄成给两人打着伞，边走边报告今晚这事的处理结果，三人进别墅时把佣人吓一跳。看着虞故峥已经抱着戚鱼上楼，径直进了女主卧，佣人忙不迭想跟着照顾，却被庄成止住，只让上去送了医药箱。
　　戚鱼的脚踝肿了，被麻绳紧绑住时又蹭破一圈皮，她本来皮肤就白，这时候脚踝青青紫紫还结着细小血痂，看着就触目惊心。
　　先是清理伤口，冰敷十几分钟，用碘伏消毒后又包扎起来。虞故峥就坐在床边，戚鱼的小腿横搁在对方膝上，整个过程虞故峥容色未改，戚鱼却看得一瞬不瞬，感觉心跳快得厉害，刚才开车逃出来的那瞬间都没有这么紧张。
　　戚鱼开口找话题：“您今晚这么做，我继母应该不会说出去，但戚甜她有可能会告诉我爸爸。”
　　“知道就知道了。”虞故峥处理完伤口，倒并不急着撤开，抬眼与戚鱼对视。
　　“那会影响你们的合作吗？”戚鱼表情认真。
　　“不会。”
　　戚鱼顿了好半晌，才点点头。
　　她提了合作的事，虞故峥却没说什么。
　　也没有提到他们订婚时候的合约。
　　戚鱼思忖片刻，又问：“您这次要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吗？”
　　虞故峥托着戚鱼的小腿搁下，起身，拆出消炎药，再倒一杯水递过来，道：“明早的飞机走。”
　　“……明天？”戚鱼捧着水杯杵了会儿，有点顿，“您是临时——”
　　刚才庄成向虞故峥报告的时候提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没避开戚鱼，她回想起来几句片段，确实在提新加坡那边的工作。
　　戚鱼拿着消炎药却没动，抬起脑袋看虞故峥，隔了好半天，忽然小声问：“您为什么……会回来？”
　　虞故峥俯视着戚鱼的眼睛，一刹那间，那双桃花眼里的情绪难辨，像是在思量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
　　良久，才出声道：
　　“你。”
　　这回答只有一个音节，戚鱼表情有点愣，理解两秒后，顿时抿起唇。
　　她这个表情如同不经意讨到糖的小孩，明显可见的惊喜，眼里泛着光，鲜活生动无比。但虞故峥却不再接话，深邃眸光落在戚鱼脸上须臾，一眼收回，留下医药箱，径直离开卧室。
　　戚鱼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甚至还想到露台去看看虞故峥那边，但她脚腕实在不舒服，外面又在下雨。
　　睡意朦胧间，戚鱼感觉身边有人。外面的天光微亮，她睁眼的时候刚巧看到虞故峥要离开的背影，一下就伸手轻轻扯住对方的衣角。
　　虞故峥转过身，问：“睡醒了？”
　　“……您快要走了吗？”戚鱼揉了下眼睛，又乖乖回，“还是有点困。”
　　虞故峥容戚鱼扯着衬衣衣角，无声打量她片刻，平静道：“你在家休息几天。”
　　但戚鱼不老实，认认真真看了会儿，带着鼻音喊：“哥哥。”
　　“你说什么。”虞故峥倾身俯近床头，下一秒，屈指扣上戚鱼的下巴，凑近了，一双漂亮深长的眼注视过来。
　　在咫尺距离间对视，戚鱼心跳如擂鼓，突然就学会怎么得寸进尺了，她微微弯起眼，又小声重复：“哥……”
　　虞故峥翻指覆住戚鱼的唇。
　　戚鱼始料未及，紧接着阴影已逼近，虞故峥直接吻上她的眼睛。
　　胸口处猝然一跳。
　　全部的声音都消匿下去，戚鱼只能感受到自己眼皮上的那一下温热触碰，带了点力道，像是不悦但又不像，带着独属于虞故峥的气息。
　　好半晌，戚鱼没吭出一句。
　　虞故峥似是轻促地笑了一声，简短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真的走了。
　　.
　　虞故峥离开后许久，戚鱼才慢慢有反应。
　　戚鱼在床上杵到天光几乎大亮，好一会儿，窗外传来院子里园丁除草的窸窣声，她扭头看窗外，又转过去看门口，再摸到自己一下撞一下的胸口。
　　直到一声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把她拉回来。
　　戚鱼的手机是虞故峥刚才送过来的，连带着她昨晚被常海他们扣留在改装厂的帆布袋一起。此时屏幕上挤满了消息和未接来电，昨晚乔文文给戚鱼发了数条微信，让她看到报个平安。
　　戚鱼打字回复完，又认真打出一句。
　　戚鱼：【我喜欢的人】
　　想了下，还是删了。
　　她喜欢很多年的人，从小到大唯一想要的人，是真的有点喜欢自己。或许是一点，也或许不止一点。
　　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所以这一刻也只有她能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翌日正好是周六，戚鱼在别墅里休息整个周末，手腕结痂的地方已经不疼不痒了，脚踝也总算消肿不少。
　　期间孟贞兰打来电话，态度温和得接近亲近，在通话里慰问连带着道歉，甚至提出要上门来看望。
　　这次戚甜捅了娄子，虞故峥处理这事的态度又让孟贞兰心下惊愕，终于反应过来他对戚鱼是真的不一般。两家就算往后没有合作在也有交情，想到这份交情以后或许还要靠戚鱼来维系，孟贞兰悻悻然，对戚鱼笑也笑得比以前亲热。

　　如果虞故峥还在国内，恐怕孟贞兰真要殷勤到上门探病。
　　但虞故峥忙到不见人影，戚鱼最近临近期中考，也开始忙。
　　等一周的期中考过去，戚鱼的伤好得差不多，许圆在群里冒了个泡，说是上回区域赛拿奖的奖金到了，学校对ACM获奖也有相应的学科竞赛奖，已经连着打进了卡里。
　　这个学期过去大半，上一学年的奖学金也拨下来，戚鱼先前申请过一笔学业奖学金，再加上院里将她推荐上了学校的特等奖学金，答辩通过，一起到账。
　　“妈妈我亲眼见证了一夜暴富！”乔文文拿着戚鱼的奖学金条子，开玩笑喊，“宝贝我想吃国贸那个海鲜自助，我们什么时候安排一下啊？”
　　“你去吃沙县自助吧。”郑司佳泼凉水。
　　“你们这周末有空吗？”戚鱼从电脑屏幕前转头，想了下，“我请你们吃饭。”
　　“呜呜呜小鱼你身上有圣光——”
　　正聊着，桌上的手机响起嗡鸣。
　　还是孟贞兰。
　　“小鱼，明天你爸爸就要出院了。”孟贞兰在那头温声寒暄几句，意思是戚明信想见她，又笑道，“上次的事你爸爸他暂时还不知道，他最近身体不好，有什么烦心事以后再说，你看这事是不是……”
　　“我知道了。”
　　聊不过两分钟，戚鱼收了线。
　　戚明信手术完后在医院休养近一周，临出院当天，戚鱼找了没课的上午，来到病房。
　　手术很成功，后续治疗也在跟进，戚明信看起来状态不错，笑着招呼：“小鱼来了，坐这里。”
　　戚鱼没有坐，把手里的银行卡放在床头桌上，礼貌道：“这张卡还给您。”
　　“还什么？”戚明信一愣，看到那张卡，又笑问，“把卡还给爸爸干什么？”
　　这是以前用戚明信的名义给戚鱼办的银行卡，平时孟贞兰他们打生活费也会打到这张卡上，而戚鱼自己攒的钱在另一张卡里，就在今早，她把那张卡里大部分的钱也转进了这张卡。
　　这段时间戚鱼又攒下一笔钱，加上最近赢下区域赛后，她又接到一个互联网大公司的外包私单，项目要做大半年，但项目组提前支付给了她一笔数额不小的定金。
　　凑了凑，应该勉强够了。
　　戚明信还没理解这意思，戚鱼眼神澄澈，继续补充：
　　“这是这么多年你们给过我的，我一起还给您。”
　　作者有话要说：
　　《从暴富到赤贫》
　　.
　　这章依旧给小天使们发红包么么哒
 
 
第36章 
　　戚明信慈蔼的笑容逐渐收了, 看着戚鱼放在床头那张卡，拧起眉：“小鱼，这是什么意思？”
　　“卡里是还你们的钱。”戚鱼报出一个数目, 又拿出一册记账本，跟着放在桌上, 眼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您可以对一下。以后我不会再欠您什么了，您也不用再见到我。”
　　这话一出, 戚明信心里隐约浮出的猜想得到验证。
　　“胡闹！”戚明信脱口而出。
　　“小鱼你来了……”
　　孟贞兰甫一推进病房，看到正对峙的父女二人，笑容一滞。
　　“你难道要和我断绝关系？”戚明信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戚鱼口里说出来的，这个最听话的女儿也有叛逆的一天, 他觉得荒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孟贞兰忙接话：“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别说这种气话，都是一家人……”
　　“这是您的卡, 密码写在本子的第一页。”戚鱼没转头看孟贞兰, 顿了下, 继续对戚明信道，“我要走了。”
　　“你给我站住！”戚明信扬声叫住后，语气和缓几分, “小鱼，你跟爸爸说，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闹这个？”
　　不等戚鱼回应, 孟贞兰忙温和笑道：“你攒了钱就自己收着，自家人还给自家人算怎么回事。”
　　孟贞兰心里也惊疑，没想到戚鱼今天会来闹这一出。
　　她不信戚鱼还真会跟戚家断绝关系,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戚鱼借这事故意摆她一道，想顺势在戚明信面前提起上回被戚甜绑去那件事，借由头说委屈罢了。
　　谁知戚鱼摇了摇头，眼底干净清澈：“我从很久前开始，就想攒钱还给你们。”
　　孟贞兰拿起床头桌上的笔记本，越翻越惊愕，本子里一条一条，戚鱼事无巨细地估算了从小到大的花销，自高中起，花销开始变得精确，每一笔转账用度都记录在册。
　　可这也是笔不小的数额。
　　“小鱼啊，这卡你还是拿回去。”孟贞兰笑吟吟问，“我猜，里面有不少是故峥借你的吧？”
　　孟贞兰提起虞故峥，也是在提醒合作的事。
　　虽然最近两家合作的文旅城项目已经步入正轨，各方合同也签订完毕，但联姻这半年来两方在别的业务也有往来，要是这时候在戚鱼这里出岔子，那些合作不继续了，家里公司说不准要损失不少进项。这就远非戚鱼这张卡里的数额能比的了。
　　戚明信思量着，也蔼声：“小鱼，要是你在故峥那边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不能拿这事闹脾气。”
　　戚鱼终于瞅向孟贞兰，轻轻蹙了下眉尖。
　　“那个不是我的家。”戚鱼开口。
　　戚明信愕然：“什么？”
　　“从您把她们接进来以后，那里就不是我的家。”这些话戚鱼本来不会说，她望向戚明信，话语轻却坚定，“您说要和睦相处，只是您一直也知道所有的事，不过您不关心，也不在意。只要看起来和睦，您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忽视，可以偏心。”
　　戚鱼顿了下，抿唇道：“可是我妈妈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她又补一句，“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