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七宝酥
七宝酥  发于:2020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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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睿平躺在那,稍一垂眼便能瞧见桌前的李雾,他坐姿挺拔,跟入伍军训似的,全无吊儿郎当之态。
  寝室突然多了个人,还很与众不同,他不自知地新鲜跟兴奋,拟出两下气音吸引他注意。
  李雾回头寻找声源。
  成睿吱嘎一下从床上坐起,轻声轻气问他:“你怎么不睡?”
  李雾抿嘴:“不困。”
  成睿问:“你下午上课吗?”
  李雾摇了下头。
  成睿问:“明天才正式上课?”
  李雾点头。
  “你是我们十班的吗?”
  “嗯。”
  成睿如愿一样笑起来,刚要说话,对面床上响起一阵长鼾。
  成睿顿住,竖起一根手指:“嘘。”
  林弘朗砸吧砸吧嘴,呓骂了两声。
  相视片刻,成睿噗噗憋笑,好像植物僵尸里的豌豆。
  李雾跟着勾起唇角,他转回头,垂眸看了会通讯录里第一个名字,而后把屏幕关灭,把它重新掖回书下。
  —
  一点半,李雾就收拾好书,打算去文知楼跟岑矜碰面。
  成睿与林弘朗还在呼呼大睡,他们习惯掐着点回班。
  李雾轻手轻脚带上门,才加快速度往下跑,刚出楼道,他与回寝的冉飞驰打了个照面。
  男生冲他挥手走过来,在阳光里眯着眼问:“你去哪啊。”
  李雾放慢脚步:“有事。”
  冉飞驰似乎很爱笑:“我还以为你这么早就去上课了。”
  李雾说:“我明天进班,十班。”
  “好,”冉飞驰弯着眼:“先提前欢迎。”
  与他道别,李雾继续往文知楼走。
  日头明朗,大道上人多了起来,都是回校的学生,有推着单车的,也有结伴步行的。他行走其间,仿佛一滴墨液坠入清水,逐渐溶为一体——校园是实体,也是气氛,能让他不再受困于自己。
  到文知楼前时,离两点还有一刻钟,但他并不焦灼,耐心等候。
  不一会,远远走来个人,他认出是岑矜。
  李雾朝女人走去,停到她跟前时,他飞速敛眼,回避着她视线。
  岑矜手里拎着个全黑的纸袋,她把它勾于指间,悬空递给他。
  李雾不知里面是什么,只能先接过来。
  “有没有睡一觉?”
  “有没有午睡?”
  他们同时问对方。
  岑矜最先破功,笑着昂头看他:“没有,我去附近商场给你买了个电子表。”
  李雾讶然望向她。
  “总不能考试上课还用手机看时间吧,”她轻描淡写:“刚好两千块钱,不收也得收了,因为是必需品。”
  李雾有些恍神,因为女人眉目间的制胜光彩过于动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有着柔和的逆骨,不占上风绝不罢休。
  他感觉自己在被她驯化,这种认知,散发着陌生而诱人的腥甜。
  李雾的脸微微发烫,眼神也跟着烫起来。他喉间涌动一下,匆匆看向别处。
  岑矜还沉浸在反败为胜的欣喜里:“不会又为这种事生气吧?”
  李雾安静了会,回:“不气。”
  “那最好不过,”她挎好包,下巴一点,示意他手里东西:“时间已经调好了,具体怎么用你回寝室了看说明书,我就不详说了,现在先去见你班主任。”
  李雾思绪摇摆,被无形的线牵引,跟在岑矜身后,往楼里走。
  未来老班是个面庞圆润的中年女人,教物理,已提前了解过李雾的个人信息。
  真正见到本人之后,她判析的眼神里不乏同情。她跟李雾交待了不少事,还让他有问题的话就来办公室找她,她基本都在……
  ……
  从总务处登记完校服尺码出来,岑矜起码感慨了十遍李雾太瘦。
  她又成了絮絮叨叨的老妈子,少年缄口不言,任由她倾吐。
  分别前,她临时增加新任务,叫李雾再胖十斤。
  李雾肯首:“我争取。”
  岑矜这才放心,又叮咛几句,才同他说再见。
  目送女人离去,李雾回到寝室。
  室友去上课了,宿舍里又只剩他一个。
  他坐回书桌前,翻出袋子里的表盒,小心开盖将它取出。
  一块近乎全黑的电子表,只有logo与数字是白色,表盘繁复,充满科技感。
  李雾摩挲了下表带,抬手将它试戴到左手腕部。
  注视良久,他扯下袖口,将它严严实实盖住。可之后,无论做什么动作,表身都突兀地抵在在皮肤上,难以忽略。
  他有些不知所措,取出手机,点进通讯簿,又退回去,来来回回好多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末了才将表摘下,连同手机一起放进抽屉。
  他抽出一本物理题册,心无旁骛写起来。
  天色渐晚,暮日将云层染成赤橘。
  李雾在稿纸上算算停停,聚精会神,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外面“邦”一声重响,李雾才如被球砸醒,从题册里抬起头来。
  门外动静一瞬灌满耳朵,有球鞋擦地的细碎响动,还有男生间的嬉笑打闹。
  下课了。
  李雾不确定现下几点,拉开抽屉,里面两样设备似能感应到他,一同亮起。
  李雾怔在原地,凉意顺着背脊攀爬而上。
  一刹间,他惊觉,若非她慷慨赠予,他根本无法掌握这些时间。
  他取出手表,将它重新扣回腕上。他又拿出手机,编辑许久,给岑矜发出一条短信:
  “手表很好用,谢谢姐姐”。
 
 
第12章 第十二次振翅
  收到这条消息时,岑矜正坐在附近一间商场的美甲店里。
  她已经待了两个多小时,亲眼目睹自己的片片指甲返璞归真,又被另一种颜色填满。
  莫兰迪色调的绿,带着些许渐变。这让她想起了胜州雾霭里的叠峦,朦朦的,低饱和,却很养眼。
  手机亮了,她单手托起,点开李雾信息。
  字眼凑一起,分明在道谢,可怎么好像还是憋着一股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别扭劲。
  岑矜不知这份直觉从何而来,却足够引她发笑。她眉梢微挑,嗒嗒嗒敲下三个字回过去:不客气。
  老板刚巧从外边回来,见她笑得有些旁若无人,不由打趣:“跟老公聊天呐?”
  岑矜一顿,否认:“不是。”
  老板面容明艳,但人造感明显,可见平常没少在脸上花功夫。
  她捋着一头快及腰部的鬈发,娴熟接茬道:“我看吴先生没陪你来,还以为在微信里将功补过呢。”
  岑矜敛起一些笑,力求自然:“他哪有时间。”
  “也是,你们太忙了,我一个朋友也在4A,跟刚生过孩子似的,根本约不上。”
  “他在哪家4A?”岑矜找准机会转移话题。
  “bbdo。”
  岑矜垂眸瞥了眼自己面目一新的手指:“那家啊……应该的。”
  “你们公司也不差,”老板端来一只果盒,放到岑矜手边招呼她吃,还顺嘴夸了句:“你手白,这颜色好合适。”
  “是吗。”岑矜抬起右手,细细打量。
  渐渐的,她瞳孔失焦,仿佛能透过肌肤,望见另一番景象。
  她与吴复相识在大学,同专业,是那种典型的长跑型情侣。遇见方式也流于俗套,没有爱情电影里的惊天动地刻骨铭心,就是平平无奇的校园生活,她加入外联部,而吴复是部长,平日里相处也就那么回事,上级下级,交待办事,闲暇时会多聊几句,算不上多暧昧,但多少有点你来我往的粉色暗涌,只是谁也不曾主动戳破这层窗纸。直到有天晚上,吴复突然给她电话,约她出来。
  吴复生得俊秀,讲话却沉稳干脆,自信不疑。他说:“如果毕业前不跟你表白,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因为你也喜欢我。”
  那天操场的风很大,草坪飒飒,男人的衬衣也被吹鼓。
  岑矜的心脏成了风筝,被轻而易举掀高,又化作一粒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她感觉自己站在一幅日漫画面里,心跳极乱,大脑也有些发懵,指着他,想哭又想笑,面部表情失控:“白衬衫是特地换的吗,我记得你上午穿的不是这个。”
  那会的动作说是指,却更像隔空戳他胸膛,带着少女特有的顽皮嗔态。
  吴复也笑了:“这样更正式。”
  “要不要搞这么隆重,求婚吗。”岑矜得了便宜还卖乖。
  吴复看进她眼底:“你要这样理解我也没意见。”
  嗤,她讥笑。
  而他还是那么认真:“喜欢吗?”
  “喜欢,”她激动到有些哽咽:“喜欢得都想抱一下了。”
  下一刻,吴复拥她入怀。
  怎会天真以为,这一刻就是永远。
  从商场出来,岑矜在车里枯坐许久,她茫无头绪,不知该去哪里。
  她手扣在方向盘上,望着外面车辆来来去去,直到前后左右都空无一物。
  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遗弃感塌石一般将她埋没,密不透风,难以挣脱。
  不知不觉间,双眼被泪水涨满,在其坠落前,岑矜及时用指尖拭去,将车开了出去。

  回到家,岑矜认真洗了个澡,就把自己藏回卧室。
  她在床头点了盏香薰,安静无声地待着。
  临睡前,她想起明天是李雾进班第一天,又摸出手机,查看短信。
  对话终结在那句“不客气”上,少年没有再回她消息。
  她打字断断续续,删删改改,总觉内容不如人意,半晌,她才将消息传送出去:
  “明天几点上课,别迟到了。”
  这次李雾回得很快:七点。
  岑矜顺着聊下去:晚饭吃了吗?
  李雾:吃了。
  岑矜:食堂?
  李雾:嗯。
  岑矜:跟室友一起吗?
  李雾:嗯。
  岑矜:室友人怎么样。
  李雾:挺好的。
  岑矜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问的:早点休息。
  李雾:好。
  周遭又寂寥下来,像一片幽谷,一潭死水。
  那种空白感卷土重来,岑矜曲着腿,背贴床头,好像被挤去了书页的边缘,不再置身字里行间。她悲哀发现,当她不再扮演某种角色,不被需要,她就透明了,隐形了,不复存在,与行尸走肉无异。
  万幸的是,明天就回去上班了。
  不幸的是,她又要见到吴复了。
  像一条元气大伤的白蛇,女人滑回被子,把自己裹紧。
  —
  翌日,岑矜起了个大早,在妆镜前仔仔细细敷面描妆。
  走之前,她整理许久,往手腕内侧喷了点香水,确认自己无可挑剔,才走出家门。
  同一个早上,李雾洗漱完毕,在成睿指导下,将需要的教材一本本放进书包。
  室友相互拉扯,赛跑般往食堂飞奔,李雾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唇角掀起淡淡的笑。
  “你们等一下李雾啊,”成睿掉头看:“人家新来的,有没有点儿待客之道。”
  冉飞驰也回眸,嬉皮笑脸冲他晃晃夹在指间的校园卡:“行啊,最后一名请客!”
  李雾面色一滞,加速追过去。
  少年们笑声朗朗,如晨气,如朝阳。
  吃完早餐,李雾与室友分道扬镳,遵照班主任昨天的吩咐,提前去了趟办公室。
  老班也刚到这,接了杯水回座,还没来得及坐下。
  她吹去白气,呷了一口,而后搁下手里保温杯:“今天英语早读,我先带你去班里,你做个自我介绍。”
  李雾垂手立在桌旁,点了下头。
  老班多看他两眼:“听说你物理不错?”
  李雾想起岑矜说的:“还可以。”
  老班问:“一般考多少?”
  李雾回:“一百四往上。”
  “可以啊!”女人有了点刮目相看的态度:“你原来学到哪了。”
  “恒定电流。”
  老班撇了下嘴:“是跟我们落了点课时,不要紧吗?”
  李雾说:“我争取跟上。”
  “行,”老班拧上杯盖:“物理落了,其他课程可能也这样,吃力的话要跟我讲,不能死扛。”
  李雾肯首:“好。”
  “走吧,带你去认识新同学。”
  跟着老班疾行下楼,走廊上传来了读书声,并不齐整,还有些杂乱。
  座椅靠窗交头接耳的学生见有人路过,忙不迭架起书本装腔作势。
  李雾视线从他们身上滑过,心跳不自觉加快。
  停在(10)班门前,里面嘈杂渐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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