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爹爹回来了——时三十
时三十  发于:2020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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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姑娘嫩嫩的脸颊,没摸到想象中的湿意。
  妙妙想着娘亲,虽然有些难过,可更多的还是高兴。
  她小声对爹爹说:“真好。”
  原定野问:“什么?”
  妙妙闭紧嘴巴,摇摇头,又不肯说了。
  她的小脑袋里想着去年娘亲下葬时的场景,娘亲死的时候,妙妙十分难过,她觉得整个天都塌了,哭得肝肠寸断,为自己也哭,也为娘亲哭。她知道现在是在做什么,娘亲先一步躺在了她和爹爹的墓中,是被家里人承认了,以后要和爹爹葬在一起的。
  娘等了爹爹那么久,终于把爹爹等回来了。
  如今站在这儿的所有人都是一片静默,专程为她的娘亲而来,没有一个人在娘亲旁边吵吵闹闹。她的娘亲有了一个大气宽敞的坟墓,不是在后山随随便便挖了一个坑就埋下,墓碑是上好的石料,字是请石匠雕的,不是妙妙找来的木板,刚学会写字时歪歪扭扭的大字。以后每年清明,都会有人给她扫墓,每到她的忌日,也不止妙妙一个人会想着她。

  妙妙把脸埋进爹爹的怀里,然后也伸手摸了摸爹爹的脸。
  她没有摸到眼泪,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整日里,妙妙和爹爹都有些难过。
  夜里,她又抱着娘亲的玉镯子,躲进了娘亲的衣柜里。衣柜里面不知何时垫了一层软被,躺着也不再硌人。
  但是她刚爬进去,就被爹爹抱了出来。
  父女俩都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在张秀娘的屋子里,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火,互相抱着对方,静静的不说话,想着同一个人。
  等天黑了,烛火燃尽了,他们一同在屋中歇下,大黄趴在他们的身边,好像也有另一个人陪着他们。
  妙妙好像又回到了娘去世的那一天,但这回不止她一个人想着娘亲,漫长的夜里有爹爹陪着她,她从梦中惊醒时,身边也不是空荡荡的。爹爹不会唱好听的小调,但爹爹会像娘亲一样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妙妙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妙妙难过了好多天才缓过来。
  这些时日里,原家上下都像是被一层阴郁笼罩,老将军可劲儿的想着办法哄小孙女高兴,偷偷买了好几包杏仁酥,连老夫人都帮她把小鸭小鹅找齐了,原家的花园里多了鸭窝、鹅窝,妙妙身后的小跟班们又多了好多只。
  原家的花园里都被这些嫩黄的小仔仔们占领,他们挤在一起时唧唧唧嘎嘎嘎地叫唤,老夫人闲暇时到花园里赏花喂锦鲤,也因此变成了赏鸭喂鹅。
  而妙妙每天翻地的时间也变得更多了。
  起初她不把这些活交给其他人做,每一只仔仔都是自己亲自喂,可族谱一登记,她到了能上学堂的时候,妙妙也不得不让府中的下人帮忙了。
  与养鸡鸭鹅相比,还是上学堂更重要一些。
  妙妙要去的学堂不是普通的学堂,是由皇家办的,叫做青松学堂,里面的学生皆是出身于宗室贵族,百官勋贵,普通百姓进去不得,里面的讲师也皆是名气颇大的大儒。先前妙妙还未上族谱,便连进去的门槛都未达到。
  妙妙总算也有了一身学堂的制服,和陆越的一模一样,一身青色长衫,系一根腰带,搭配一顶黑色方帽,衣角帽檐绣着青松二字。她稀罕的不得了,拿到手就穿上了,一天都没舍得脱下。
  等到了上学堂的前一日,妙妙更是兴奋地睡不着觉,一夜里醒来数回,甚至也没梦见太子哥哥,等天微微亮时,都不等丫鬟来叫,她自己就已经穿戴整齐,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老夫人乐不可支:“你去的早了,学堂也没开门呢!”
  妙妙扶正头顶的小帽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怎么还要那么久呀。”
  她不得不先跟着爹爹去强身健体,再把早膳吃的饱饱,然后才兴奋地催着爹爹上了马车。上学堂的第一日,不要府中下人送,原定野亲自送她。
  “陆哥哥知道我要去上学堂,他可高兴啦,说是要在学堂里等着我。”妙妙趴在马车的小窗门口,大睁着眼睛,看着外面的风景。偶尔有马车经过时,她的目光也追着过去,好像里面有自己未来的好朋友。
  “陆哥哥还说学堂里的夫子很凶,不听话就要拿竹条打手心,他被打过好几回呢。陆哥哥那么厉害都要被打,爹爹,我会不会第一天就被打呢?”
  原定野目光柔和,“不会。”
  “可是我也不聪明,我可笨啦。”妙妙忧心忡忡地说:“陆哥哥说,要是完不成功课,也要被夫子打手心的。”
  “妙妙听话,就不会被打。”
  妙妙不知道陆家那个小子是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整个学堂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就是他,不知道闯了多少祸,欺负了多少小朋友,被夫子打手心也是活该。
  但妙妙平日里听了太多夫子的可怕之处,这会儿担心的不得了,任凭爹爹如何劝也没有用。
  等马车到了学堂门口,妙妙也忍不住探出脑袋往外看。
  学堂门口停了好多马车,都是各个府上来送少爷小姐,许多个小孩儿穿着和妙妙一样的青色制服,妙妙欣喜地看过他们,都不等她看完,就被爹爹抱了下去。
  学堂里的学生们互相认识,忽然来了一个新面孔,大家纷纷看了过来。妙妙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进了爹爹的怀里。
  可看看周围的小孩儿们都没有让爹爹抱的,她又挣扎着从爹爹怀里出来,扶好了自己的小帽子,一手提着书袋,一手牵着大黄,板着小脸蛋,紧张地看着学堂的大门。
  她才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拦她的是学堂里里的夫子,他认得原定野,知道妙妙今日是第一回 来,和气地道:“原将军,学堂里不能带狗。”
  原定野和妙妙齐齐一愣,狗也呆了。
  而后两人一齐低头,朝着大黄看了过去。
  大黄仿佛是听懂了人言,垂下脑袋,呜咽了一声,黑眼睛湿漉漉的。
  平日里大黄与妙妙形影不离,哪里有妙妙,哪里就有它。原定野看习惯了,今日大黄跟着跳上马车时,他也没觉得不对。
  但妙妙与大黄最是亲近不过,他一下也面露难色。
  妙妙第一日上学堂的喜悦一下子少了一半,她低头看看大黄,又看看爹爹,见爹爹不出声,只好去求夫子。
  “大黄很乖的。”妙妙祈求地看着他:“大黄不会咬人,也不会吓人,我们上课的时候,大黄会乖乖地在旁边等着,不会吓到其他人的。”
  夫子依旧和善,可态度却坚定:“不行,学堂里不能带狗。”
  “汪呜……”
  妙妙眼眶红了,一下难过了起来。
  这是上学堂,不是进皇宫见皇后娘娘,不是分开一回,她以后每一日都要来,每一日都要和大黄分开一回。妙妙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和大黄分开过那么久呢。
  妙妙仰着脑袋,一人一狗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睛一起祈求地看来,饶是夫子也有些招架不住。但他更理智一点,说:“等学堂放课后,你回家后就能看见狗了。快要上课了,还是快些进去,莫要迟到。”
  原定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妙妙。”
  大黄用脑袋推了推妙妙,妙妙眼巴巴地看着里头,她好不容易能够上学堂,舍不得就这样放弃,可她也舍不得和大黄分开。
  妙妙想来想去,又仰头问:“那大黄可以在这儿等着我吗?”
  夫子一愣:“这儿?”
  “它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我,可以吗?”
  夫子一下也被问住了。
  他为难地看着原定野,原定野低头看着女儿,迟疑片刻,问:“我派人在外面守着狗,不让狗进学堂?”
  “老师,求您了。”
  夫子左右为难,学堂外的事情他可管不着,他想来想去,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了:“原将军千万要看住狗。”
  妙妙这才高兴起来。
  她抱了抱大黄,摸了摸它的毛毛,亲昵地嘱咐道:“大黄,你在这儿等我,我下课了就过来找你玩。”
  “汪!”
  妙妙不舍地又抱了抱大狗,这才和爹爹挥手:“爹爹,你快走吧!”
  不但妙妙要上学堂,原定野也开始忙碌了。他教了一个多月的骑射课,皇上也终于与朝臣吵出了一个结果。
  他从边关打了胜仗归来,战功赫赫,皇帝本欲给他封侯,却被百官阻拦,又有原定野自行离京在先,最后这封侯的事情没了着落。但皇帝舍不得委屈自己的心腹重臣,后听他来告温宁公主的状,心中又是愧疚,为难来为难去,恰好兵部尚书年迈致仕,皇帝朱笔一批,原定野就成了新的兵部尚书。
  送完了女儿,他也得急匆匆掉头前往兵部。
  看着爹爹的身影消失了,妙妙才又和大黄挥手告别,才提着书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夫子走进学堂里。
  上了学堂,就要和爹爹分开,不能时时和大黄待在一块儿,也不能照顾家中的幼崽们,虽然以后每日都可以读书了,太子哥哥却不能陪着她一起上学堂。
  虽然知道学堂里会有很多新朋友,可也有很多这不行那不行。
  妙妙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想念着其他要短暂分别的人。
  上学堂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啊。
 
 
第34章 
  妙妙跟着夫子,先去给学堂正中央的孔圣人牌位叩首行礼,再给先生也行礼作揖,夫子才带她前往教室。
  陆越早知道妙妙今日要来上学堂,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趁着夫子来前,他在门口探头探脑。
  远远的,看着夫子带着一个青色的小小人影靠近,也不等看清那个小孩儿的面容,陆越就急哄哄地缩回了脑袋。
  “快点快点,我的妙妙妹妹要来啦!”他连忙回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见还有好几人好奇地探头往外看,又大声地喊道:“夫子也来啦!”
  此话一出,所有小孩儿们纷纷坐回自己的书案后面。
  趁着人还没来,陆越连忙对其他孩童道:“妙妙妹妹可是我的妹妹,你们记住了,谁都不能欺负她!”
  有几个平时和他玩得好的同学稀稀拉拉应了一声,其他人依旧目露期待。早在之前,陆越便已经提过数次“妙妙妹妹”,让他们也好奇极了。
  等妙妙跟着夫子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数个孩童正襟危坐,姿态端正的模样,她一瞧,自己也情不自禁挺直了脊背,生怕会被小瞧了。陆越坐在靠窗偏后的位置,一见着她,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大笑,嘴巴开开合合,虽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可分明也是在喊着“妙妙妹妹”。
  妙妙也忍不住朝他笑了笑,当做打招呼。
  她原先还有些慌慌的,可见到了熟人,妙妙顿时不担心了。
  陆哥哥说了,他在学堂里是最聪明最厉害的小孩儿,还会罩着她呢!
  夫子严厉地喊了一声:“陆越。”
  陆越立刻收敛起脸上夸张的神色,坐直了身体。
  妙妙:“……”
  屋中所有孩童的视线都好奇地落在了妙妙的身上。走进来的小女童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白白嫩嫩,模样乖巧,看起来有些怕生,躲在夫子后面,只露出半个身体。
  妙妙也飞快地看过他们,她注意到,这屋中还有好几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妙妙对上她们的视线,害羞地朝着她们笑了笑,露出了脸颊上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才随夫子走了进去。
  “这位是原妙琼,以后也要在学堂中上课了。”
  上族谱后,妙妙也终于有了大名。妙妙是娘亲取的名字,妙妙舍不得丢掉它,所以名字中只多了一个琼字,而琼这个字是原定野亲自挑的。
  夫子给妙妙指了一个空着的书案,妙妙便提着书袋走了过去。
  她的位置离陆越有些距离,陆越朝着她挤眉弄眼,很快又被夫子一声呵斥叫了回去。妙妙收回视线,从书袋里拿出了老夫人给她准备好的课本与纸笔。
  夫子又道:“将昨日布置的功课呈上来。”
  室内的孩童们顿时慌乱起来,本来安静的课堂出现了嘈杂的声音。
  夫子拍了拍桌子:“安静!”
  然后他点了一个学生的名字,由那个学生开始,按着顺序开始检查昨日布置的功课。
  夫子年有四十,蓄着长须,神色严肃,看起来凶巴巴的。妙妙缩了缩脑袋,心中想:这就是平时陆哥哥常说的,会打手心的夫子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掌心,打手心可疼了呀。
  要交功课,连陆越也顾不上她了,忙不迭摊开纸奋笔疾书。
  “你叫做原妙琼吗?”坐在妙妙左边的是一个小姑娘,说话也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她友好地道:“我们听陆越说起过你,他把你叫做妙妙妹妹,我也可以叫你妙妙吗?”
  妙妙连忙坐直了身体,抚平了衣角上的褶皱,对她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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