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缓缓摇上。
　　闻泽厉偏头，将烟吐出来。
　　心口堵着的感觉，一直没消散。
　　回到沈家，沈霄全夫妇还没睡，难得沈赫也还没睡，都等着她回来，看到沈璇进门，莫甜上前急忙搂住女儿。
　　沈璇回抱母亲，看着父亲，看着弟弟，她勾唇一笑，“谈好了。”
　　谈好了。
　　意味着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沈霄全上前，揉了揉女儿的头，“去睡吧。”
　　三个月前，沈家跟闻家为了婚礼，两家坐下来谈了许久，双方父母谈的时间比两个新人还多，因为两个新人还有打理公司，他们见面次数也不多，很多时候只是匆匆见一面敲定下来。
　　而如今。
　　又要坐下来谈离婚。
　　沈璇点点头：“那我先去睡了。”
　　“妈陪你。”莫甜挽着女儿的手上楼。
　　沈霄全看着女儿上去后，他扫一眼小儿子沈赫，沈赫打个哈欠，清秀的样子看起来弱不禁风。沈霄全语气冷淡，“你早点立起来，你姐姐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沈赫收回手，站直身子，点头。
　　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人都能力强，导致沈赫从小被宠大，所以性格跟白纸一样，也是让人操碎心。
　　*
　　沈璇跟闻泽厉要离婚的可疑消息，很快在小圈子里散开，闻泽厉的好友，沈璇的好友，都知道了。陈依第二天中午，做了午饭，提到沈氏，找沈璇吃。沈璇正在看鸟瞰图，闻见一阵香味。
　　一抬头，陈依坐在她对面，“吃饭？”
　　沈璇能拿笔，能敲电脑，但她不会做饭。
　　“吃。”她伸手，接过饭盒。
　　陈依打开后，推给她。
　　陈依做饭很好吃。
　　沈璇拿起筷子，按了铃，叫常雪送两杯咖啡进来，常雪跟陈依也打了下招呼，门关上，沈璇慢条斯理地吃饭。
　　陈依看着这办公室，沈璇的办公室要比正常办公室大一倍，装修简单大气，但是办公室里摆放的物件，很多都价值连城。
　　而拥有这间办公室的，是年纪跟她相差不过一岁的沈璇，这注定了沈璇的果断跟魄力要在别人之上。
　　她轻声问：“真要离？”
　　沈璇：“嗯。”
　　“离了对两家，应该有不少损失吧？”身为陈家这种落魄的家族，陈依最怕的就是给家族带来麻烦。
　　沈璇拿纸巾擦擦唇角，舌尖还有少许的酱汁，她说：“损失不大，能做到最低。”
　　陈依点点头。
　　真好。
　　她迟疑了下，道：“明明前几天还挺好的，怎么突然就要离婚，是真的忍受不了厉哥跟蓝沁吗？”
　　沈璇这会儿吃完了，她抬起头，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她说：“也许吧。”
　　陈依顿时哑口。
　　沈璇不是会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几秒后，她伸手，握住沈璇的手背。
　　沈璇在及时止损。
　　她对闻泽厉不是没有感觉，相反，是有的。但是这点感觉，应该很淡，淡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消失，就能离婚。
　　陈依笑着道：“爱情确实是这样，只会越陷越深。”
　　沈璇看着她，“所以，你应该给自己找退路。”
　　陈依：“我没你的魄力。”
　　几秒后，她又道，“蓝家那两个，还不知道你们要离婚，要是知道了，蓝沁可能得高兴死。”
　　沈璇：“随她。”
　　离了世界清静。
　　*
　　买下的那块地在海市，沈璇带着常雪飞海市，那边天气湿冷，入冬了刺骨，竟是有点萧条的样子。
　　把行李放在酒店后，海市的负责人就过来接沈璇二人，外头阴雨绵绵，地上湿润，沈璇戴着安全帽，跟着负责人走到现场。
　　这里原先是一个烂尾楼，后来转了几手，被沈璇拿下了。
　　她仰头看着正在拆的烂尾楼。
　　负责人说：“这边本就是时尚之都，这块地很多人盯着，我们这边设计，还是要请最好的设计师。”
　　沈璇说：“那就请。”
　　负责人低声道：“正在谈价格。”
　　“嗯。”
　　两个人正谈着，隔壁的一块空地，有工人从车上下来，沈璇扫过去，“那边地，被买下来了？”
　　负责人看过去，低声道：“是，不知道是哪个公司的，我们之前去找那块地的负责人没找到。”
　　沈璇点点头。
　　有些地都是私下在流通的，比如她接下这块地，也是从沈董事长那儿接下来，这时，一辆保时捷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长腿迈下来，他接过一旁等着的员工的安全帽，要戴之前，狭长的眼眸往这儿扫来。
　　正正地，对上沈璇那双漂亮的眼睛。
　　准备离婚的夫妻俩，视线在半空中对上。
　　负责人在沈璇身侧低呼，“闻总。”
　　沈璇：“嗯。”
　　她准备走过去，那边闻泽厉接过手机，跨过长道，走了过来，他低头笑道，“之前不是说了，谈个条件吗？”
　　既然他过来了，沈璇脚步就停下，她看着他道，“那真是错过了。”
　　闻泽厉手插在口袋，依旧看着她，“还是可以继续谈合作的。”
　　沈璇没什么表示。
　　于她来说，错过的合作再谈，自己也就没必要主动了。
　　闻泽厉眯眼看她。
　　蒙蒙的雨把她的睫毛打湿，他从口袋里摸了会儿，摸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你脸湿了。”
　　沈璇接过，“谢谢。”
　　两个人站着，相对无言。闻泽厉不提离婚的事情，他从那天开始，就没去提这个，一切都是父母在安排。
　　他看着沈璇擦脸，擦唇，擦睫毛。
　　看了许久，慢慢地转开视线。
　　“我先过去，晚上一起吃饭。”他说。
　　沈璇捏下纸巾，说：“好。”
　　离婚又不是要当仇人，两个人还会经常在商场上见面，在这海市碰到，吃顿饭应该。
　　接下来，各忙各的，闻泽厉那块地连地基都还没有，沈璇这边需要拆了重新设计，后面雨越下越大。
　　常雪跑去车里拿伞，跑下来接沈璇，进车里后，拿着纸巾给沈璇擦拭衣服上的水珠，朦胧的窗户扫出去。
　　闻泽厉那边他正半蹲在地上，看着设计图，十几个人围着他，也不敢站得太高，一个个跟着弯腰。
　　有一两个人回来拿伞，撑在他头顶。
　　但还是有少许的水珠落在他身上，打湿他的后背。
　　人群中，这男人确实显眼。
　　常雪摇上车窗，她坐回去，倒了杯温水给沈璇，低声问道：“闻总，是不是很爽快就答应离婚？”
　　这种谈离婚的事情，外人是不知道的，只有两家人知道，谈的过程中有没有撕破脸之类的，也基本不会外传。
　　不管是如何答应离婚的，对外就要体体面面的。
　　闻泽厉跟沈璇都深知这一点，今天两个人的碰面在外人看来，也是无懈可击。
　　沈璇淡淡地道：“很爽快。”
　　只是因为她先提的离婚，他在不爽罢了。
　　在他眼里，沈璇就是为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之前明明不在意他跟蓝沁的所有事情，如今却拿蓝沁来说事。
　　句句说得好听。
　　常雪眼神黯然了一下，“果然嘛。”
　　沈璇那么美，那么好，他都没有不舍一下。
　　车子启动，返回酒店，雨还是那样，绵绵下，下车后，沈璇跟常雪说话，踏上台阶，恰好碰见一个男人从电梯里出来，四目相对，沈璇愣了几秒，对方一笑，“师妹。”
　　沈璇也浅浅一笑，“师兄，怎么在这里？”
　　“过来参加一个会议。”聂承手里拿着一把雨伞，走过来，“你呢？”
　　“过来这边看一块地。”沈璇打量他，“我们挺久没见了。”
　　“有三年了。”
　　聂承说，“你离开英国后，我还在英国呆，今年才回来，回来后就进了研究所，一直在研究所里封闭着。”
　　沈璇一笑，“辛苦。”
　　外头有车在等，聂承看一眼手表，“我先去开会，晚上一起吃个饭？”
　　沈璇：“好。”
　　目送聂承上车后，常雪给沈璇按开电梯，低声道：“聂家旁□□位少爷？”
　　沈璇：“嗯。”
　　“哦哦，我记得他。哈哈。”
　　两个人上楼，沈璇回房去洗澡换衣服，头发也被雨水打得湿透。
　　*
　　雨一直朦朦胧胧地下，闻泽厉上车时，后背已经湿透，他抓起纸巾擦拭眉心的水珠，车子启动。
　　他往外看一眼，沈璇在几点走的，他大约知道。
　　回到酒店，上楼，他推掉晚上顾呈的邀约，进房里洗澡，出来后穿上长裤跟衬衫，站在镜子前，拿出手机，订了一家餐厅。
　　随后，顺便把餐厅地址发给沈璇。
　　发完后，闻泽厉慢条斯理地扣着纽扣，去翻领带时，顿了顿，觉得太正式，后没拿领带，又在镜子前抓了下头发。
　　抓了好几下后，他停下来，沉默地靠在衣柜上。
　　操。
　　他这么认真做什么。
　　而且，还他妈的有点期待？
　　也是，离婚前最后一顿饭？他倾身过去，拿起柜子上的打火机跟烟，低头点燃，手机也在这时响起。
　　他拿起来一看。
　　是沈璇发来的微信。
　　两个人加了微信其实应该挺久了，有七八年了吧，高三那会儿加的，但是两个人一直在对方的好友列表里当死好友。
　　闻泽厉突地点开她微信头像，进去她的朋友圈一扫。
　　朋友圈里。
　　一条——杆阻止了。
　　闻泽厉返回微信聊天框，没急着去听沈璇发来的语音，而是编辑。
　　闻泽厉：你不发朋友圈？
　　沈璇：“屏蔽了，闻总。”
　　闻泽厉一梗，他气笑，这才点开她先前发的那条语音。
　　沈璇：“不好意思，晚上我有别的事情，没法一块吃饭了。”
　　闻泽厉半天没回神。
　　几个意思？
　　她有事？
　　许久，他叼着烟，看了眼镜子，自己的眉心拧成一条线，闻泽厉啧一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后两三秒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了顾呈的号。
　　顾呈那边在开车，“何事？”
　　闻泽厉烦躁地拽了下领口，说：“晚上一起吃饭，我订了餐厅。”
　　顾呈一愣，几秒后笑起来，“不是吧，你刚刚可是说你今晚有约，怎么？被爽约了？”
　　闻泽厉摁灭烟，冷哼，问道：“吃不吃？”
　　“吃吧。”顾呈说。
　　“你餐厅地址发我。”
　　闻泽厉挂断电话，从跟沈璇的微信聊天框里，翻找出那个餐厅定位，狠狠地给顾呈发了过去。
　　顾呈操了一声：“这他妈是情侣餐厅啊，你有病啊。”
　　“你原先要约的是谁？”
　　闻泽厉：“没谁，乱点的。”
　　顾呈：“有病。”
　　最后，两个大男人还是去了这家情侣餐厅，气氛太好，坐下来后顾呈尴尬得很，只有闻泽厉拿着手机，翻着邮件看，他压根不在乎那些目光。
　　顾呈跟服务员说：“别推荐什么情侣套餐，拿你们正牌的餐本过来。”
　　“好的。”
　　顾呈拨下领口，正想说话，目光却扫了下，突地，他挑眉，“你老婆....”
　　闻泽厉指尖一顿，几秒后，他掀起眼眸，看过去，便看到沈璇跟一个斯文的男人从门口进来，她唇角竟然带着浅浅的笑意，跟随着服务员的指引，走向了靠里面的中国风卡座。
　　顾呈笑着回头，“这巧不巧？沈总也是来这边看地的？”
　　闻泽厉一声不吭，他狭长的眼眸，落在那块卡座上，周围的声音都有点听不见。
　　她拒绝了他的邀约。
　　却跟另一个男人出来吃饭。
　　他抵了下脸颊，问道：“这是什么餐厅？”
　　顾呈一愣，笑道：“情侣餐厅啊。”
　　闻泽厉气笑。

　　“哦，情侣餐厅。”
　　*
　　沈璇跟聂承有三年没见，但是挺多话聊，在英国的时候，两个人虽然不同校，学习的方向也不一样，但是因为留学生，会经常聚在一起，两家又都是京都的大家族，关系就要比其余的人好很多。
　　聂承：“你结婚我都没能赶回来。”
　　沈璇：“没什么。”
　　聂承顿了下，看一眼家族群，问道：“你们婚姻有动荡，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