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荆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良久之后,唇角弯弯,笑了一声,他说道:“好。”
“你杀我,是觉得有一日我也会变成魔神?”
窦炤问道。
她的心里如今一直是抵御着贺荆仙君的,她下意识地就不会把他往好处想。
贺荆笑了起来,眼神竟是窦炤从未见过的温柔:“我不怕你变成魔神。”
我只是怕你会因此而彻底消亡于天地之间,天道收回一切,连碎魂都不会有。
窦炤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刚才贺荆仙君好像还说了逆转之术,逆转之术做什么?
贺荆的声音还在继续,没有给窦炤更多的思考的时间:“所以,你若是为了重新振兴苍龙一族,我不阻拦,只是,你不能再吞下龙珠,不要再修出苍龙之身,你想要这些龙珠,我给你。”
当年窦炤是怎么逃过天劫的,他不知道,但是,她既然逃出来了,那么,必然还有别的漏网之鱼。
时间过去那么久,这世间必定有一处地方,苍龙族悄悄地在繁衍生息。
他们如何,他也不想参与,但是炤炤……
不要再成为一条苍龙了。
最后她会彻底消亡,连碎魂都不会存在。
窦炤不明白,贺荆仙君为什么那么抗拒她成为苍龙,她是她的本命所在,她是她本该踏上的一条路。
她疑惑地看着贺荆仙君,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懂过他。
从前不懂,如今也不懂,即便他告诉了自己这些事情。
……
当天晚上,窦炤睡在竹屋的二楼房间里。
她的枕边放着的是之前贺荆仙君给她的那七颗龙珠,那七颗龙珠在夜幕下散发出阵阵蓝色的荧光,灵气十足,又极为好看。
与贺荆仙君分别后到现在,她的心里便一直好像装着事,到了如今该修养调息的时候,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条咸鱼,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好像空空的,又好像装满了东西。
到最后实在是睡不着,窦炤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将锦盒里那枚最大的龙珠拿在手心里。
龙珠是冰冰凉凉的触感,但是她拿着却觉得很是熟稔和喜欢。
窦炤知道,这是同族之间的感知力。
她又将那支蝴蝶簪取下来,晏柳神君还在沉睡着,没有苏醒过来,那一日喂养他的血令他休养至今。
若是他醒来了,便可以好好问问他关于今日贺荆仙君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她本来想和师兄说的。
但是她担心自己告诉师兄后,师兄不会再同意她为苍龙族做事,不会同意她去做那个恢复龙族名誉的人。
窦炤想着想着,手里拿着那枚龙珠,竟是睡着了过去。
好像那龙珠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一样。
再次醒来时,窦炤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梦境里。
一个她的梦境?
窦炤有些茫然。
这好像依然是在九重天之上,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熟悉。
右手边不远处是天河神女的洞府,远远望去,华丽又精美,气派十足,左前方不远处是药老君地盘,那里种着各种灵草灵花,所以那里的灵气很是浓郁,非常吸引在九重天的一些灵兽灵鸟飞往过去。
但是,正前方的那个高耸入云的大殿是什么?
大殿是由白玉雕琢而成,上面似镶嵌了各色的珠宝,在九重天的光晕下折出艳色的光,将其他洞府与神宫的风头都压住了,一时她的眼中看不到其他。
那座陌生的大殿就好像是对她有莫名的吸引力一样,窦炤忍不住朝前走。
她穿透了薄云,悄悄飘了过去,像是有一根线在牵引着自己朝前。
大殿的门是虚掩着的,不用敲门就可以进去。
窦炤往里探了探头,里面好像是有声音传出来的,隐约是有人在吹笛子,笛声悠扬,特别好听。
有一瞬间迟疑了一下,她在想,自己没经过别人同意就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可想了一下,窦炤又放心了,她是在做梦,梦里还不是自己最大?
这时候,窦炤都忘记深想为什么自己会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境里。
大殿里面一样风景秀致,满园看去便是盛开的花的,层层叠叠的,虽是有些晃眼了一些,可她喜欢。
她还看到了百花里盛开得最浓艳的那一丛花,是纯白的百合花,在风中摇曳着,好像都因为她的到来而欢喜起来。
走过那一片花,便看到藏在一簇簇花丛后的,是一处凉亭。
凉亭里摆放着桌椅,这会儿里面像是有人。
窦炤下意识地站住了,犹豫了一下,站住了没往前走。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是一道无忧无虑的女声,很是娇憨。
“阿荆,今日你回来的好早呀,弄得我急急忙忙就从浅雪神女那里回来了,你怎么不提前让传信鸟传个信给我?”
听到这道声音,窦炤就和见鬼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那是她的声音!
但是她从来没有用那种近似于撒娇的语气和贺荆仙君说过话!
“我回来得早不好吗?”
贺荆仙君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春水一样,语气里的宠溺她听得清楚。
窦炤咬紧了唇,一边骂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难不成她潜意识里还没有对贺荆仙君死心,还在抱着一丝希望吗?
“阿荆回来早当然好了,正好我昨天去了浅雪神女那里,我和神女一起做了好些糕糖点心,取了一些回来给你尝,我去给你取了,你尝尝。”
窦炤又听到她含着笑意欢快的声音。
“好,我们炤炤做的,一定很甜。”贺荆仙君轻笑出声,点了点头。
然后窦炤就看到穿着一身浅粉色鲛丝长裙的自己满脸笑意地提着裙子跑进了一边的大殿里,等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些糕点和糖果。
她脚步如飞地穿梭在花树林里,有些调皮的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染着她的脸更加的粉嫩。
窦炤清楚地看到自己满脸都是笑容,那眼底里的笑意都漫了出来。
然后她看着自己奔向了坐在凉亭里的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张开了双手,笑着迎接着她,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她直接摔进了他的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窦炤:“……”
她心里有些着急,也有些羞恼,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好这梦只有自己知道,否则……
窦炤看着自己拿了一块糕,送进了贺荆仙君的嘴里,贺荆仙君张开了嘴凑过去,态度随和宠溺的很,好像不论她给的是什么,哪怕是毒药,他都会笑着吞下去一样。
“阿荆,甜不甜?”
“炤炤做的,都甜。”
“也不全都是我做的,我和浅雪神女一起做的,神女很会做,她就指挥我放料,其余的她来。”
“那你这个料放的特别好。”
“阿荆你怎么和神女说的话一样。”
窦炤看着自己眉眼弯弯,笑倒在贺荆仙君怀里,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也不知道百河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一次下凡界的时间久了有些,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厉害着,不必担心他。”
窦炤看见自己嗯了一声,自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糖,嚼了两口,说道:“悄悄跟你说,琉璃糖还是百河做的好吃,我经常怀疑是不是百河会在琉璃糖里放花蜜的关系,可神女不喜欢放花蜜。”
贺荆仙君看着她凑过来的脸,忽然伸手捧住,一下亲了上去。
窦炤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要炸开了,她没忍住,从旁边跳了出来。
她想上去拉开自己和贺荆仙君,但是她的手从他们身体里穿了过去,她清晰地看着自己红着脸,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她看着贺荆仙君的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亲吻着她,温柔缱绻。
一直亲到她喘不过气来,贺荆仙君才放开了她。
然后窦炤便看着自己红着脸,眼睛里都泛着情动的光泽,仰着头看贺荆仙君:“仙君,浅雪神女说,头三个月不能……同房的。”
窦炤:“……”
同房是什么意思,她懂,前三个月不能同房意味着怀孕了她也懂。
窦炤的脸发烫,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因为这样一个梦境的关系。
这一定不是她的梦,如果是她的梦,她一定可以自己改变这个梦境,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只能干看着。
如果不是她的梦,是谁的?!
窦炤心里烧着,她看着贺荆仙君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都沙哑了几分,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也不说话,只是看过去的眼神缱绻如春风。
很快,眼前画幕一幕幕地过去,转眼间,她便看到自己到了大殿内的房间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九重天的仙娥,浅雪神女也赶过来了。
只是神女身边没有桐木。
屋子里传出来她轻哼喊叫的声音,贺荆仙君站在外面,白着一张脸,最后没忍住,转身就跟着浅雪神女进了屋子里。
窦炤面无表情地也跟了进去,这一进去,就看到了满头大汗躺在床上正在……生孩子的她。
这梦境实在是太过诡异,她如今倒是可以心无波澜了。
贺荆仙君坐在她的床沿口,白着脸,好像生孩子的人是他一样,他的仙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窦炤看到自己的眼睛一下红了,她看着贺荆仙君:“阿荆,我好疼啊。”
“不生了。”贺荆仙君的脸色白着。
窦炤以为他要做什么,忙抓住了他的手。
浅雪神女也来拉他:“你别瞎捣乱!”
贺荆仙君不肯走,浅雪神女也没办法,她招呼着仙娥们忙活着,那张美丽柔婉的脸上都是着急与担忧。
窦炤看着浅雪神女,忽然眼眶便一热,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和神女究竟是什么关系,她有意识时,就有声音让她来找浅雪神女,而见了神女后她便对神女感到亲昵。
她知道的,不单单是因为那枚呀七巧心的关系。
大殿内乱糟糟的,但是有井然有序,很快,她便看到她生了个孩子出来。
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窦炤便看着小女孩被贺荆仙君宠着,甜甜地叫着浅雪神女姨姨,犯了错就会跑进贺荆仙君怀里,因为担心自己责骂她。
要是百河在的话,她更是多了个依仗,她要什么,百河都会替她找来。
整个九重天上,就属这里欢声笑语,每一日都很快乐。
只是,梦境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她看到眼前一切的美好变成了一个个易碎的泡沫,每一幕都在泡沫里,慢慢的升腾上空,而周围的一切逐渐变成黑暗,正在坠落。
而那些泡沫不停地往上飞,往上飞,直到消失不见。
最后清醒之前,她听到一道声音开口问道:“后悔么?”
窦炤听着,觉得有些耳熟,仔细听了一下,想起来了,这声音,是自己转世之前睁开眼听到的询问贺荆仙君还会不会杀她的那道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贺荆仙君的声音仿若从地底里艰难晦涩地发出来——
“不悔。”
.
第35章 “我不走。”
不悔。
窦炤睁大了眼睛, 看着在黑暗中不断沉沦的男人,手里握着的秋水剑都来不及刺出去破开这一场梦,她就看到他不断沉沦了下去。
就好像从地底深渊里伸出了无数只手在用力地拽拉着贺荆仙君往下沉。
而他也没有半点想要逃生的欲=望。
窦炤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活埋了一样的窒息的感觉, 掐着她的脖子, 让她喘不过气来, 让她难受至极。
然后就在这时候, 忽然她就感觉到有一股力拉扯着压在她身上的重压,转瞬间,她就从那股重压中释放了出来。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但是窦炤还是以为自己已经苏醒过来了,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了。
她坐了起来,打算到床边倒一杯水, 这时却发现自己并不在那竹屋里,这周围是陌生的。
她此时更像是在一个山洞里。
怎么回事?
窦炤摸了摸地上, 是湿哒哒的,粘腻的触觉,她抬腿往外走。
越是往外走,便越是能感觉到冷, 太冷了, 那风灌进来, 几乎是让她的骨头都冻僵了。
窦炤忍不住就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外走。
这会儿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真的清醒了还是在梦里面了。
渐渐的,她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水声, 那是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
窦炤心里疑惑,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即便很冷, 可她更想搞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走得越来越快,脚下踩水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响亮,越往外,地上的积水就越多。
那些水滴声也就越来越响亮和密集,不,或许那不叫水滴声,那是雨砸落在地上的声音,一声一声伴随着外面的狂风呼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