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间闪过一丝戾色。
周荇到底是做什么吃的?容氏无事,她的孽畜也没事。
听闻容氏女生产时,也很顺遂,只用了一两个时辰,貌似也没怎么遭过罪。
淑妃再一看,庄帝看慕珏看得都快合不拢嘴了,她的面色是愈发难看。
慕淮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也有了些为人父的喜悦。
如今这小子尚是小小的一团,模样生得也算招人喜欢,希望待他大了后,不会太顽劣。
庄帝将慕珏递给了乳娘,刚想同德妃谈起陈王慕涛的婚事,一直缄默的淑妃却突然开了口。
她假意看了看乳娘怀中的慕珏,故作疑惑道:“臣妾怎么感觉,小皇孙跟太子妃更像些,却同太子,没什么肖似之处。”
慕淮眉眼疏冷,不悦地问向淑妃:“淑妃这话是何意?”
他对她的称呼未带娘娘二字,语气也是毫无尊敬可言。
淑妃知道容晞的身份,慕淮竟是将以前伺候他的婢子扶到了太子妃的位置上,真是被一个下贱东西给迷了心智。
庄帝听到这话,亦看向了淑妃,神情也不及从前的温润,眼神也带着几分属于帝王的审视。
淑妃对庄帝道:“皇上,太子妃父亲的旧案虽被沉冤得雪,但她仍是太子从民间接回来的女子,太子又是在她无名分时幸的她…臣妾想,那时太子和她,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太子妃生得貌美,又是个弱女子…而她这胎,又是早产。”
话说到这儿,慕淮已然暗暗攥住了拳头。
他面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冷肃,当着庄帝的面,他不便同淑妃暴怒。
——“皇室的血统要纯正,太子还是谨慎些好。”
适才还咿呀笑着的慕珏在淑妃说了这番话后,突地哭闹了起来。
慕淮沉着脸,命乳娘将孩子抱回了东宫。
德妃蹙眉道:“妹妹这话不能乱讲,太子小时本宫也抱过他,二人明明生得很像。”
庄帝瞥了眼慕淮,见他并未做怒,感到有些奇怪。
若按他以往的性子,淑妃这话说完,他必然是要当场就寻她麻烦的。
淑妃见慕淮阴着脸,却不做言语,只默然坐在镶有华贵螺钿的圈椅处,心中还颇感庆幸。
看来这话是真的戳到慕淮痛处了。
也难怪,容氏的模样过于妖媚,说不准慕淮还真被绿过。
淑妃在心中筹划着,待今日回宫后,她便寻人将慕珏恐不是太子亲生之子的消息传上一传。
慕淮随意将高几上的茶盏拾起,轻啜一口后,见淑妃表情略带着得意,心中却是微嗤。
且让她再得意这最后一次。
淑妃这个贱人,现下还被蒙在鼓里。
这时,乾元殿外的太监进内对庄帝通禀道:“皇上,尚药局有个司医,要来求见。”
德妃和王婕妤皆是一怔,怎么连个小司医都敢来乾元殿见皇上了?
淑妃心中倏地冉起了不好的念头。
甫一抬首,她对面的慕淮亦用那双凉薄深邃的眸子瞥了她一眼。
淑妃心跳一顿。
慕淮的眼睛跟她母亲贤妃生得很像。
只是他是男子,眉骨和鼻梁要更高挺些,双目的深邃感亦是更强。
他眼形生的略狭长清冷,眼尾微挑,看人时,不怒自威。
淑妃略有些慌神,忙道:“一个小小的司医竟是要来乾元殿寻皇上,真是没规矩,赶紧着人将她撵出去!”
德妃淡淡回道:“既是来此,必然是有特殊的事要告诉皇上。”
庄帝一贯温润的脸上难得存了丝愠色,觉淑妃虽然平日就性情乖戾,但今日的种种表现却属实不太正常。
他体恤她丧子的苦楚,可今日她却着实扫了他看孙子的兴。
王婕妤眼尖,自是看出了庄帝神情的变化,暗觉淑妃怕是要被皇上斥责。
待庄帝唤那司医进殿后,淑妃和大宫女的神情登时一变。
那司医果然是周荇。
庄帝唇瓣泛白,眉间存愠,语气倒算温和,问向周荇:“你一小小司医,找朕何事?”
周荇下意识地便看了一眼淑妃,德妃瞧见了她的眼神,亦看了淑妃一眼。
淑妃强自镇定着,只见周荇重重向庄帝扣首之后,略带惶意道:“事关皇嗣,奴婢…奴婢之前受人要挟,心中有愧,所以便来向皇上自首。”
庄帝命道:“继续说。”
周荇又用眼看向了淑妃,语带哭腔道:“淑…淑妃娘娘曾唆使奴婢…要害太子妃和小皇孙的性命!”
淑妃执着茶盏的手本就有些抖,周荇这话一毕,她手中持的茶盏自是应声坠地。
她倏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周荇,语带颤音地迫问道:“你一司医,竟敢空口白牙地陷害本宫?”
淑妃又对庄帝解释道:“…皇上,臣妾没有陷害太子妃和小皇孙,臣妾和太子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去害她?”
周荇在宫外的父亲和弟妹都被她的母家人挟持着,她以这个为要挟,再许她钱财和在尚药局的前程,她哪来的胆子敢将她供出来。
不怕她母家人将她全家老少都杀了吗?
除非……
除非她有了比她更大的靠山。
淑妃看向了慕淮,见他唇角带着讥讽,她心中猜出了缘由。
她和周荇要害容氏的事被慕淮提前察觉,且慕淮竟是将周荇这个贱婢给买通了!
庄帝面色愈发难看,又问周荇:“你可有证据?”
周荇忙将袖中,淑妃大宫女曾给她的锦袋拿了出来,她递给了身侧的太监,太监将其呈给了庄帝。
庄帝接过后,周荇道:“宫里只有淑妃娘娘,赏下人时会用纹有白木樨的锦袋。”
淑妃狡辩道:“怎知不是你从哪处拾来或是偷来的?单拿一个锦袋,又能证明什么?”
周荇似是很有底气,她豁出一切,又对庄帝道:“奴婢家人在宫外,之前受淑妃娘娘的挟制,迫不得已才…才不得不为淑妃娘娘做这种恶事。可奴婢的良心实在不安,皇上若不信,可让内刑司的人查一查淑妃身侧的大宫女…这些事,娘娘身侧的大宫女都有参与。”
内刑司审宫人的手段可谓是残忍至极,意志再坚强的人都经不住他们三天的审讯,最后什么忠心都得抛在脑后,在他们的刑具下,只得将实情都说出来。
周荇又道:“奴婢一直未得下手的机会,淑妃娘娘便要让奴婢想法子为太子妃接生,还说她生产时,拽着小皇孙的腿,往太子妃的肚子里拧一圈,这样……”
——“够了!”
庄帝的声音已是怒极,这话属实太过残忍,想出这种法子的人内里得有多恶毒。
再一看,淑妃身侧的大宫女果然面色有异。
庄帝心中已然清楚,周荇并没有说谎。
淑妃无力地瘫跪在地,大宫女朝她使了个眼色,淑妃会出了她的心意。
她是想让她将皇后供出来,这样,庄帝或多或少能减轻些对她的惩罚。
可淑妃不想将皇后供出来。
若皇后也被供了出来,那容氏女日后的生活便更顺遂了。
庄帝冷声问向淑妃:“你还有何话可讲?”
淑妃边流着眼泪,边一脸怨容地回道:“…臣妾,臣妾认罪。”
庄帝对淑妃仅有的那些情分都在今日随风而散,着命人将她贬成了庶人,即日便押往了冷宫。
淑妃之事被解决后,庄帝异常疲惫,他挥退了殿中的所有人,只留了王婕妤近身伺候。
慕淮从乾元殿走出后,时已至午时三刻。
周荇也从殿中而出,见丰神英朗,高大俊美的太子正站在殿前不远,似是在等着她出殿,周荇心中微有些兴奋。
让她做这事之前,太子并未派人,而是亲自来收买她的。
她周荇不会傻到,连宫里是谁说了最算都不知道。
跟着慕淮,总比跟着淑妃要强。
周荇甚至妄想着,会不会是太子看上她了。
她平复着种种思绪,走到了慕淮的身前,款款施了一礼,柔声道:“殿下…此事已成,那…那奴婢…”
慕淮打断了她的话,嗓音还算平静,道:“孤答应过你,你的家人不会有事。”
周荇耐着笑意,回道:“奴婢…多谢殿下。”
她垂着首,自是看不见慕淮眼中流露的嫌恶。
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最恨的便是这种半路倒戈的墙头草。
周荇又问:“那…奴婢可否继续回尚药局做事?”
慕淮的嗓音渐寒:“不必。”
周荇却未觉察出慕淮语气的异样,还在心中幻想着,太子是否要给她安排些别的差事做。
慕淮接下来的话,却让周荇的笑意僵在了唇角。
——“周司医,失足落井而亡。”
慕淮身后的侍从恭敬应是。
周荇神色一变,刚要抬首唤殿下,嘴却已经被侍从用物什给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蹬腿挣扎着,却已经被两三侍从架走,要将她往不远处的井里沉。
周荇痛苦地闭上了双目,原是她想得过于简单。
君心是世间最难料的,慕淮手段阴狠就阴狠在这一点。
利用人之前,不会只一味的刚,也懂得刚柔并济,迷惑他人。
只听扑通一声,周荇便被侍从扔进了井里,且她被捂着嘴,一点动静都发不出来。
不经时,便溺死了。
慕淮冷眼看着一切,明明眸色无波无澜,但看着却透着几丝残忍。
他身侧的侍从又问:“殿下,那淑…冷宫那位呢?”
慕淮语气幽幽:“父皇不希望她死。”
侍从应了是,也明白了主子的心意。
既是不让她死,那便是让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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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日有些打头,慕淮往东宫走着,深邃的眸子也微微觑着。
他心中清楚,淑妃没那个脑子会做这种事。
懂得利用容晞和叶云岚关系的,怕是只有未央宫的那位。
淑妃除掉了,那位没除掉,他心头仍如插.着芒刺般,让他不爽。
慕淮想,不如也别寻什么正当的理由了,直接将那贱人弄死就完。
但转念一想,庄帝对待发妻的态度到底与其余妃妾不同。
父皇还在世,他总不能做令他伤心的事。
慕淮面色犹自发阴,至东宫后,他倏地想起月中容晞的饮食多以药膳为主。
这女人总用这些带着药味的吃食,也渐变得挑嘴,他得看着他的小晞儿多用些菜食。
进偏殿后,慕淮见八仙桌上的菜食已然摆好,伺候的宫女也都站在一旁,却不见容晞的身影。
丹香也在偏殿,那容晞又跑哪去了?
慕淮问:“太子妃在哪儿?”
丹香恭敬道:“回殿下,太子妃去了小室,奴婢这就去唤她。”
慕淮摆了摆手,他总想暗暗观察番,若他不在,这女人都做了些什么。
到了小室外,慕淮便听见容晞正用那副娇音软嗓哼着小曲,她背对着他,看样子,怀中应是抱着慕珏这小子,要不然也不能一边哼着曲,一边低首像是在亲他的脸颊。
慕淮眸中渐蕴了笑意。
容晞身量娇小,年岁也尚小。
算上他前世的岁数,他比这女人的年纪大了一倍。
重生后,慕淮时常把容晞当成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姑娘看。
可如今,这个娇小的女人却连孩子都为他生了。
容晞觉出了似是有人在看她,便转过了身。
待看清那人是慕淮时,她面色非但不是惊喜,反倒是带着惊吓。
慕淮见容晞这神情,也是不解。
他顺势低首看了她怀中的慕珏一眼,不禁眸色一觑。
他快步走到女人身前,一把将孩子抢了过来。
慕珏咿咿呀呀地哭出了声,容晞也忙整饬着衣物。
孩子明显是被呛到了,慕淮沉眉抬声唤来了乳娘来收拾残局。
乳娘将慕珏抱下后,慕淮审视着堪堪到他肩下的容晞,沉声问道:“你背着孤偷偷喂这小子,不是头一回了罢?”
容晞视线闪躲着,嗫嚅着答:“妾…妾身。”
慕淮的嗓音又沉了几分,命道:“不许再喂他!”
第73章
容晞心中如明镜似的,慕淮不让她喂阿珏的缘由,可不是这人所说的, 是因为宫中的规矩。
而是因为, 慕淮一堂堂八尺男儿,竟还同孩子吃上醋了。
容晞微微垂眸,语气还算温柔地同慕淮道:“可母亲哺喂孩子,是天性使然, 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妾身…妾身是阿珏的母亲,自是想亲自喂他。”
她今日穿了身烟紫色的孔雀罗衫,华衣上绣着折枝木芙蓉,那面料亦是极柔软的。她双颊微粉, 眉晕半深,面如凝脂, 肌肤柔腻得似是随时都能掐出一汪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