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慕娆的眼中也略带兴奋,却克制道:“多谢皇嫂,它日有空,我定当到东宫坐坐。”
暮色四合。
待慕娆出长宁门后,容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神色。
回东宫的路上,容晞想,好在慕娆是个性情极好的温柔少女,虽说看着庄重端淑,但内里却是个蛮赤诚的人。
若要换做慕芊的性子,那可就难拉拢了。
待晚霞蔓天,熹光初现时,容晞同丹香回到了东宫。
却见正殿的地上放了个巨大的红木箱子,容晞不解,问向殿中的太监,道:“这是谁送来的?”
太监恭敬答:“这是不日后,将至齐的鹘国世子送予太子和太子妃的新婚贺礼。”
容晞心中好奇更甚,又问:“鹘国世子?”
太监答:“回太子妃,是鹘国世子。”
言罢,那太监又将怀中的信封递与了容晞,又道:“这是鹘国世子亲手写的贺文。”
容晞带着疑惑接过后,见信上的封蜡印着鹘国特殊的图腾,她将信撕开后,见里面果然用烫金颜色的字书着贺文。
那贺文都是些套话,没什么好细细看的。
她刚要将信封随意放在小案上,却发现了这信封的不对劲。
容晞复又拾起信封,待细细观察后,果然发现,这信封是有夹层的。
她唤一众下人退下,随后悄悄地撕开了那夹层。
里面的信笺并不是贺词,而是这样一番话——
“北鹘之野郁郁茫茫,白云悠载。弟在异乡多年,每见原野初绽格桑花,皆思姊之笑颜。虽姊不在侧,而有格桑花常绽,若姊常在弟左右。弟甚念姊,望阿姊安。”
容晞心跳愈快,见那落款处,果然歪歪扭扭地书着“阿晖”二字。
她心中有些动容,却也知道这信可留不得,正要寻个火盆将它烧了时,却不知慕淮已然归来。
他大手一夺,便将她手中的信纸抢了过来。
容晞一慌,忙要将那信纸夺过来,慕淮却已将那信纸举了起来。
慕淮本就比她高出太多,他这样一举,她跳脚都够不到。
慕淮睨了容晞一眼,随即看向了那信纸。
他还未细看,却嗤笑了一声,对容晞道:“这谁写的字?真丑。”
容晞抿唇不语。
慕淮转回首,蹙起了眉头,又细细看向了那信的内容,果然,在看见阿晖两字时,他适才还带着笑意的面容骤然变得阴沉。
他愤然将那信纸甩在了地上。
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想到狼崽子那厮倒还挺矫情。
第53章 大婚(三合一)
男人的面色犹自发阴,容晞小心地打量着慕淮的神色,却实在想不通这男人今日的气性为何会这么大。
按说鹘国这番至齐的缘由, 是为了与齐国交易马匹,二国目前的关系甚好,庄帝也是将此番来齐的鹘国皇戚视做上宾。
她弟弟容晖在鹘国的名字是拓跋虞, 听适才那太监的意思, 容晖认的养父好像还将他立为了嗣子,有意将自己能世袭的爵位传给了他。
不然, 那太监也不能称容晖为鹘国世子。
若是因着那信的内容, 就更不值得生气了。
在容晞看来,那封信就是在寻常不过的家书,跟亲人问安的。
容晖在鹘国多年,写的一手汉文确实差强人意, 容晞不禁想起, 她小时候教他写字时,这个顽皮的弟弟就总是犯懒来着。
容晞无奈摇首,偏殿中除却慕淮和她,并没有其他伺候的下人,便小心地扶着自己的腰侧, 想要弯身将那信纸捡起来。
可纤手还未触及到地上的信纸, 容晞便被慕淮冷声呵止道:“不许捡。”
容晞心跳一顿,立即停下了动作。
慕淮冷峻的锋眉深锁着, 眼中也透着极盛的愠色, 就像是只被激怒的狮子,随时都要将猎物撕碎似的,气场瞧着骇人极了。
她不是没见过慕淮做怒的样子, 但自打她跟他回宫后,慕淮甚少在她面前流露过怒态。
这男人明明生了副清隽俊美的模样,脾气却总是恁大。
容晞的那双桃花美目飞速地上下掀动着,半晌,终是走到男人身侧,同他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妾身…只是想将这信烧了,一会宫人进来布膳,若瞧见那信上内容便不好了…毕竟妾身是大齐的太子妃,而妾身弟弟现在是鹘国世子,妾身和他的真实关系,还是不要被旁人发现好。”
慕淮听罢,立即抬声命下人道:“来人,寻个火盆来。”
殿外站守的宫人应是。
慕淮仍阴着脸,待他亲自将地上的信纸拾起后,便将那薄薄的信纸狠狠地攥入了拳中。
他攥纸的力道很大,容晞甚至觉得,自己都能听见慕淮指骨弯蜷时发出的咯吱之声。
不经时,宫人便端来了一个螭纹的铜质火盆。
慕淮命宫人用火折子燃火,待焰苗燃起后,他愤而将拳中已被捏成一团的信纸抛掷其中。
曳曳的火光下,容晞浅棕的瞳孔满是惊诧,她嗅着殿中弥漫的淡淡硝烟味,本想着慕淮这时的气便该全消了。
可谁知,待宫人将火盆端下去后,那愠怒的男人又走到了地上的红木箱旁,大手一掀,便将那箱子的盖子揭开。
待那巨型木箱被慕淮打开后,容晞见里面装着颜色鲜亮,且皮毛顺滑的上好兽皮,还有一个用镂金手法雕刻的女子发冠。
这发冠的样式与中原不同,形状别致生动,纹样也都是容晞没见过的兽纹,颇有异域之风。
慕淮蹙眉翻着那些皮草上下查看着,随后又拿起了那发冠,一脸嫌弃地打量了半晌后,边指着那发冠,边沉声对容晞道:“当我大齐没有宝物吗,拓跋虞那小子拿这些破玩意过来,还好意思往东宫送?”
容晞微微垂眸,愈发觉得慕淮行为怪异。
她耐心地对慕淮解释道:“这些毕竟是鹘国王室送的礼物,大齐这番又要同鹘国有茶马交易,又逢上夫君大婚,他们总要拿些礼物以表心意。夫君若是不喜欢,大可以将这些礼物丢在库房,犯不上这么生气……”
见慕淮面色稍霁,容晞乘胜追击,又软声道:“…夫君若气坏了身子,妾身会很心疼的。”
果然,这话一说完,男人面上的愠色顿时消了一半。
慕淮沉目将那发冠丢进了红木箱后,便不发一言地走到了罗汉床处,待坐定后,他倏地想起,前阵子他派使臣同鹘国大君通信时,明明说好了,这番鹘国只会派拓跋玥和拓跋璟这两个皇戚来。
可谁知昨日,使臣又告诉他,说罗鹭可汗的养子拓跋虞打着护送马队的旗号,也要跟着入齐。
那狼崽子突然要跟过来的缘由,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思及此,慕淮眸色微觑。
他一想起那日在汴京街巷,拓跋虞挑衅似地说要抢他女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再者,拓跋玥本身就是个隐患。
拓跋虞的性情更甚,就像草原上的孤狼一样,狡诈又阴险。
这世间能跟他一样心狠手辣的人,怕是只有拓跋虞那个狼崽子了。
这两个人一同来齐国,实在是过于棘手。
他因此,早已派上四军的精兵对雍熙宫加强了驻守,亦将汴京的宵禁提前,就是为了防止鹘国的人趁此做乱。
慕淮因着前世的事,对拓跋玥怀恨在心,一直想借她来齐这次,将她除之后快。
可她毕竟是鹘国公主,若在齐境丢了性命,鹘国大君定会同齐国撕破脸面。
而大齐现下属实不宜再与鹘国交恶。
拓跋虞这个狼崽子他也杀不得。
一是,将拓跋虞视若亲子和继承人的罗鹭可汗在鹘国地位颇高,鹘国大君都得给罗鹭可汗几分薄面。
最重要的原因是,若他杀了拓跋虞,那容晞一定会恨他。
纵是身为太子,他亦将权势牢牢地掌握在手,可他却仍面对着许多掣肘之事。
慕淮极度厌恶这种感觉,可又深知,为了大局着想,有些事只得忍耐。
若他不冷静理智,大齐将来的国运也会因此走下坡路。
这时,女人纤细柔软的手已然抚上了他的心口。
慕淮垂目看向了女人的纤手,待掀眸后,便见女人正用那双水盈盈的眼关切地看着他。
容晞温软地坐在他身侧,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的心口,想要为男人将烦懣疏散。
她动作很轻,弄得慕淮的心口处痒痒的。
待心绪稍平后,慕淮瞥了眼身侧的女人,淡淡问道:“孤见你适才看那信时,笑得倒是挺开心。他写的就那么好吗?做甚要笑成那样?”
见男人还在纠结适才的那封信,容晞停下了动作。
她支吾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回他。
慕淮又语带嫌弃道:“词不是词,诗不是诗的,拓跋虞那小子连汉文都书不好,还好意思给你这个姐姐寄?”
眼见着男人凉薄墨黑的双目愈发凌厉,容晞终于知晓了慕淮做怒的缘由。
原来这男人竟是同他弟弟吃醋了。
容晞抿住了双唇,决意哄一哄吃醋的男人。
便柔声道:“夫君…阿晖他年纪小,又在异乡多年,少年的心思总会细腻些的…不是谁都会像夫君一样,意志坚强又杀伐果决,从不会被一些莫名的愁绪困住。妾身最喜欢这样的夫君了,妾身希望夫君永远都不会变,永远都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齐储君…亦会是,将来罩护大齐所有子民的天子。”
这话说得慕淮心中舒爽至极。
绝色美人用娇柔的嗓子在他耳侧不断讲着赞誉的话,试问哪个男人受了这待遇,能不欢喜?
慕淮唇畔掩着笑意,故做平静地问她:“在你心里,孤就这么厉害?”
容晞连连点头,动作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她又细声回道:“是啊,夫君就是妾身的天,也是妾身孩子的父亲,谁都不及夫君在妾身心中的位置。”
慕淮终于失笑,他捏了下女人精致的鼻尖,无奈道:“嘴跟抹了蜜似的。”
随即,慕淮微微附身,小心地将侧颊贴在了女人鼓起的肚子上,似是想听听里面胎孩的动静。
容晞见慕淮消气,心中悬着的石子也终于落地。
她适才的那番话,实则也是提醒慕淮,二人既是已经成为了夫妻,那便是一家人。
姐姐成婚后,自是不会同以前一样,同弟弟走得过近。
另一缘由,是她一早便觉出,慕淮对容晖动了杀心。
容晞不知道慕淮想要杀容晖的缘由,却也想让慕淮放过杀她弟弟的念头,看在她的面上,饶他一命。
待慕淮起身后,容晞又绯红着小脸,对着慕淮的耳朵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男人边听着,唇角愈牵着,不经时,心中的怒气便全消了。
慕淮气消后,还觉得,自己在这磨人精的面前是真没办法。
这女人也没用多少功夫,就把他给哄好了。
待二人用过晚食后,太医按照往常的规矩,来东宫为容晞把脉问诊,顺带着提醒她要注意的事项。
当着慕淮的面,太医恭敬地将指搭在了容晞白皙的纤腕上。
待他微微侧首,细细察着脉象时,容晞却觉得很不自在,
待太医诊完脉后,刚要起身向慕淮复命,却无意间与太子妃的视线对上了。
二人飞快地错开了视线,彼此都觉尴尬,且心存芥蒂。
容晞尤甚。
自上次她设计害翟诗音那事过去后,慕淮仍让这位年轻太医照料着她的胎孩。
容晞不敢说什么,那太医是慕淮的人,自然不能对慕淮这样的煞主有所隐瞒,更何况那时她看出了太医的纠结,不再威胁他,许了他同慕淮说了实情。
上次那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容晞却愈发觉得,她也该培植些自己的势力了。
她的身侧,应当有个同叶云岚一样医术高超的医女,为她所用。
往后的日子,用到这样一个人的地方会更多。
还有个缘由,太医出于职责,每每来看诊时,还要询问她和慕淮的房|事。
她面子终归是薄,不太能接受太医一个外男,同她一本正经地讲这些隐晦的事。
待慕淮去书房处理政务后,丹香看出了容晞的心思,边伺候着她拆解假髻,边道:“主子最近总是提起要寻个医女,但这胎一直是太子派来的太医在照料,若临时换个医女,怕是对您的体质不大熟悉。奴婢觉得,主子近日得空可上尚药局去看看,看中哪个医女,还可考察一段时日。若觉人品过得去,再做留用。”
容晞赞许似地点了点头,回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丹香最近比之前更长进了,心思也谨慎了许多。
实际昨日被慕淮处置的宫女碧梧,也是个伶俐的丫头,容晞本想着再将她考察一段时日,却没想到她因碎嘴碍到了慕淮的眼,也是有些可惜。
思及此,容晞微微颦了眉目。
慕淮倒是没同她说,这碧梧到底要往哪处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