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春夜——严雪芥
严雪芥  发于:2020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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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聊得正嗨,没注意到旁边一直沉默的追野。
  
  他双手一用力,捏爆了可乐的塑料瓶,四溅的水珠喷了那些人一脸,粗暴地中止了这场闲聊。
  
  “妈啊,你发什么神经?”
  
  他们回过神,骂骂咧咧地跳着脚抱怨,其中一个人恍然大悟地说:“啧,是不是聊班花惹你生气了啊,太别扭了吧你,还说不喜欢!”
  
  他没有辩解,只是把可乐瓶往那人头上一扣,甩手走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做“喜欢”。
  
  他的反应非常纯粹,只是单纯地听到他们肖想阿姐就让他暴躁。
  
  至于班花……不好意思,根本不在他的侦查范围里。至少有句话他们是说对了的,这没有可比性。

  
  正因为如此,他的那点小心思更加无法言说。谁会相信呢,几年前他和屏幕上的女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他抱过她的腰,他们一起度过了一场春夜。
  
  他和他们这些连阿姐的衣摆都摸不到的人是不同的!
  
  他有些落寞又不甘,也不太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像把火焦灼地快把他烧透了。
  
  看完电影的那天夜里,年少的追野做了一场梦。
  
  在梦中,他变成了那个身姿挺拔的军阀,不再是身高只到乌蔓腰际的小男孩。他从老式的四轮车上下来,乌蔓袅袅地站在二楼阳台,趴下身子,冲他勾了勾手指。金粉两行花劝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像是看见火山里的雪,赤道里的冰,灼热和冰冷从他的腿间泄出,流下满床的狼藉。
  
  凌晨六点,他失神地躺在泥泞的被单上,像深陷在一片沼泽。脑海里过着那句粗鲁的话,喜欢啊,喜欢就是想抓着胸打啵咯。
  
  那个人说的没错,喜欢就会有欲念。
  
  可那个人没告诉他,喜欢会这么令人心空。
  
  他的阿姐不是班上送个豆浆油条风里来雨里去就能追到的女孩,她高高在上,被框在1.33:1的屏幕中,就像是活在另一个平行世界。
  
  因此,当他居然能真的将她抱在怀中,就像现在这样,一张床,一条被子,赤条相贴的皮肤,压住她头发自己的手,她的味道,所有交缠的一切都让追野恍惚,又珍惜。
  
  漫长的光阴,他一直对她心怀欲念。可到了真的可以完全占有她的这一天,他却舍不得。
  
  他怕她疼,怕自己一窍不通,会在她面前丢脸。
  
  也怕天不时地不利,气氛不够好,让她回忆起来觉得不美妙。
  
  他的欲望与她的感受相比,真的不值一提。
  
  时至今日,他逐渐摸索着明白,喜欢是很容易的事,可以就地亲吻,上床,播撒欲望。
  
  但爱呢,是哪怕欲/火焚身,也得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将就着隔岸观火。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我们弟弟不是男人了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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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uu们
 
畩哗第 59 章
 
  同一个夜晚, 有人在相拥而眠,也有人在相互撕扯。
  
  千里之外的某个别墅内,郁家泽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 开了一瓶酒, 已经喝了大半。
  
  但这点酒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的脸依旧是苍白的雪色, 如同暗夜里的血族,独守空寂的城堡一隅。
  
  自从乌蔓离开后,整栋房子变得丝毫没有人间烟火气。
  
  流离台边似乎还有她做饭的背影, 沙发的左边是她喜欢的位置,好像她刚离座, 还在地毯上没有声息地走动。
  
  因此,当他听到大门口传来锁匙的动静时, 整个人一惊,立即扭头向门口望去。
  
  进来的人和他的小鸟有三分相似的脸孔,却是一个假冒的劣质品。
  
  他的视线潦草地在唐映雪脸上巡回了一圈,便转回了头。
  
  唐映雪不太开心地说:“你怎么搬回来了也不和我讲一下?”
  
  她自顾自地开灯,骤然亮起的光线让郁家泽不由得眯起眼睛。
  
  他用命令的口吻:“关掉。”
  
  “……”唐映雪微微一怔, 尔后撒娇道:“可是家泽哥哥,我怕黑。”
  
  郁家泽扬起没有温度的笑意,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那就坐到我身边来。”
  
  唐映雪微微一怔, 立刻雀跃地关掉灯, 依偎到他身边。
  
  她挨上郁家泽的肩头, 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丝,这让她心跳加快,感觉到一种过分的亲呢。
  
  郁家泽在黑暗中忽然冷不丁地问她:“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
  
  “因为我爱你。”
  
  唐映雪毫不犹豫地回答。
  
  郁家泽轻笑了一声:“哪怕我根本不会爱你?”
  
  她倚在他肩头的侧脸微微僵硬,抬起头看向郁家泽, 咬着牙问:“那你爱谁?别告诉我是乌蔓!”
  
  郁家泽闻言闷闷地笑了起来。
  
  “谁告诉你人一定要爱人?”他怜悯地摸了摸她的头,“迄今为止,我只爱过一只鸟。”
  
  “……鸟?”唐映雪蹙着眉,恍然地想起了什么,“是郁伯伯提到过的那只八哥吧?你要是喜欢,我再买一只送你。”
  
  “不是每只鸟都能像它那么有趣的。”
  
  郁家泽反扣住吊脚杯,形状宛如一座鸟笼。他点着空荡荡的杯壁外延,呢喃道:“就是因为太有趣了,如此昂贵的水晶杯也困不住它。”
  
  唐映雪有点发毛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总觉的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什么鸟,而是一个人。
  
  她不乐意地掰过郁家泽的脸,将他的视线从杯子移到自己的脸上。
  
  她要他只看着她。
  
  郁家泽冷冷地看了一眼她的手,唐映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转而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
  
  “家泽哥哥,这几天我好闲啊。郁伯伯说你不是要去美国吗,带我一起去玩儿吧?然后婚后蜜月我们再去个别的地方。”
  
  “老头子没告诉你我是去出差处理正事吗?”郁家泽快速地转着手中的尾戒,“你很闲是你的事,我没逼着你退圈。”
  
  “可我这是为了你啊……你难道希望你的妻子,郁家未来的夫人在外面抛头露面被别人评头论足吗?”
  
  郁家泽背靠在沙发上,淡淡瞥了她一眼说:“我无所谓。”
  
  唐映雪被这句话说得一愣。
  
  但她很快安慰自己,郁家泽和她年龄差得很多,在她眼里很重要的事情,也许在他眼里并不值得一提。她想要全身心奉献于他,可也许,他希望自己也能有事业?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成熟又有思想。
  
  唐映雪展颜笑道:“但我还是更想陪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郁家泽神情一凛,阴鸷的眼神猛地慑住她。
  
  “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他干脆地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回去吧。”
  
  唐映雪也恼了:“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让我留下来陪你过夜?”
  
  “这是你爸的意思,要等结婚。”
  
  “可是我们已经订婚了啊。”唐映雪狐疑地左看右看,“你是不是又养了别的女人?你上次就在骗我!”
  
  郁家泽坦然地扬了扬下巴:“随便你上楼找,你能找到就是你的本事。”
  
  唐映雪盯着他的眼睛:“你如果骗我,我就去向郁伯伯告……”
  
  这一回,她话都来不及说完,便被郁家泽掐住了脖子,将剩下的话卡了下去。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对你,我已经用了很大的耐心。”郁家泽缓声细语,“如果你认为一直搬出老头子有用,那你就去。”
  
  郁家泽的手离开了,唐映雪却还惊魂未定。
  
  那一刻,仿佛他真的就是一只吸血鬼,而自己的动脉会折于他的手中。
  
  他眼中的狠戾更是透过她,投向了她话语背后的那个人。
  
  *
  夜半四点,乌蔓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依旧在这个点惊醒。
  
  身后的追野睡得很沉,抱她还抱得很紧。她不想吵醒他,于是被迫让自己再度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再睡着。
  
  但是这挺难的,如果没有吃药,自然睡着再醒的话,她很难再次入睡。
  
  于是她眼巴巴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挺尸半天,最终实在觉得难受,想起来去阳台抽根烟。
  
  她非常小心翼翼地,用升格镜头的速度将自己从追野的怀抱中抽出来。却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意外扭到了小腿的筋。
  
  ……天。
  
  乌蔓当即不小心痛叫出声,又反应过来立刻咬住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年纪上来了,筋络和骨头都觉得有些脆弱,她扭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么想着乌蔓突然觉得有点搞笑的悲伤。
  
  身体在这股半夜突如其来涌上来的伤感和依旧还在抽抽的痛苦中来回反跳,却不期然听见身后那个睡得死沉的人模糊地说:“怎么了阿姐?”
  
  乌蔓忍不住懊恼自己还是吵醒了他,回过身一看,这人眼睛还闭着……
  
  “没事,你睡吧。”
  
  她轻声哄他,他却似乎感应到了她贴着他腿的地方在抽搐,一把从床上支楞起来,将她的腿贴在自己暖和的小腹上,半闭着眼替她揉。
  
  这一系列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梦游。
  
  他勉强半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说:“是不是这个地方抽到了?”
  
  乌蔓愣愣地看着他,小声地嗯了一下。
  
  想她二十来岁的时候,好不容易拍摄完成能抽出几个钟头睡个觉,别说房子着火,就算世界末日了,她也要闭着眼和床缠绵。
  
  怎么可能会因为身边人默默地抽了个筋就从睡梦里发现,没清醒完全就靠着下意识爬起来替对方心甘情愿地揉腿。
  
  她根本抑制不住胸腔里那股无法言说的动容,猛地跟着直起身抱住他的腰。
  
  两人像不倒翁似的,摇摇晃晃地倒到了床尾。追野在下,她趴在他的胸口,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追野终于被这么大阵仗弄得清醒了,抬手搂住她的腰,沙哑着说:“我现在在做梦吗?”
  
  “嗯?”
  
  他笑得恍恍惚惚:“阿姐在主动抱我。”
  
  乌蔓板起脸,认真切严肃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追野。”
  
  “啊?”
  
  他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毛她了。
  
  “我是不是到现在为止,都还没主动地跟你说过……”她突然收声,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却掷地有声,“我爱你。”
  
  追野微张着嘴,心脏仿佛在身体里蹦了个极。重重地沉了一下,又迅速飞跃到嗓子眼。接着又往回荡,来回跳得那么剧烈,久久不能平息。
  
  阿姐的嘴巴就像是一颗封闭千年的蚌类化石,总是那么固执又坚硬。从不轻易袒露里头的柔软。
  
  他也不急着逼她打开,就打算和她死磕,从边缘撬起,一点一点地擦掉外头风化凝固的沙子。
  
  只是这颗小化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着他投降了。
  
  因为从头到尾,小化石就是纸糊的脆弱堡垒。只需要鼻酸时会将她压向胸膛的怀抱,还有抽筋时慌张伸过来的双手,她就会溃不成军。
  
  她要的,就是这么一点点心无旁骛的温暖。
  
  追野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乌蔓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位置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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