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春夜——严雪芥
严雪芥  发于:2020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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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路人现在好期待看到春夜,他俩的cp有吗我要提前入股!”
  
  “无,两个人现实里都分别有别人,所以要嗑随便嗑磕就好,千万别真情实感”
  
  *
  节目组为了庆祝上一期热度达到新高,在下一期的录制结束后叫了个火锅宵夜犒劳众人。
  
  虽然都是清一色的菌汤养生锅外加蔬菜,没有几盘肉,但录制了整晚的大家还是饿得饥肠辘辘,抢一盘菜比刚才录制时抢一个晋级名额还眼红。
  
  乌蔓来得迟一些,位置只剩下追野和何慧语旁边的一个空位。大家似乎都隐隐知道了他们在谈的消息,谁都不愿意靠近做个电灯胆。
  
  要不是这部分算花絮是工作的一部分,乌蔓肯定掉头就走了。
  
  而如今只能尴尴尬尬地坐下来。
  
  好在追野和何慧语这俩算正常人,没有当着众人秀恩爱的臭毛病,两人都是各吃各的。开吃了一阵子,又开始了必不可少的喝酒。
  
  何慧语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男友在侧,非常放心,喝得一杯接一杯。乌蔓之前有在酒局上同她喝过,她不是酒量很好的人,很快就醉倒了。
  
  这次也并不例外,一杯白酒落肚,她的双颊像打翻了腮红,说话都开始大舌头。
  
  追野撑起瘫软的何慧语,无奈地对大家说:“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吧。”
  
  众人纷纷起哄,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扶着何慧语出去了。
  
  期间他说再见时,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乌蔓。
  
  他完全做到了她理想中的,事不关己各自为政的同事。
  
  乌蔓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出了门,灌了一口白酒,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说:“这酒太猛了,我出去吹会儿风。”
  
  纪舟担忧地看过来:“蔓姐没问题吧?要不要我陪你?”
  
  “没事,你吃吧。”
  
  她摆手拒绝,摸着口袋里的烟出去了。
  
  吹风什么的只是个借口,她只是忽然烟瘾犯了。
  
  然而她刚走进录影棚外的巷子,就看见了黑暗里有一点星火。有人已经先一步在里头抽。
  
  她脚步一顿,要往外退,黑暗里追野的声音传来:“阿姐?”
  
  她诧异地停住脚步,侧身回头,追野走出来一些,烟头的火光隐隐照亮他半张脸。像夜行的鬼魅,专收治心神不宁的过路人。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她古怪地问,“你不是送她走了吗?”
  
  “是送她走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
  
  “送到她门口就行了啊。”追野皱眉,“有人来接,我为什么要跟过去?”
  
  “……有你这么当男朋友的吗?让别的人接你女朋友回家?”
  
  他低头,对着她吐出一层烟圈:“你以为我是她男朋友?”
  
  “不是吗?”
  
  “是不是你以为我交了女朋友,才不拒绝和我聊天。”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阿姐,你真的很知道怎么折磨我。”
  
  最后那三个字像一把小锯齿,齿轮很钝,划在乌蔓的心上绵软地发痒。
  
  “何慧语的男朋友是她师弟,在《孽子》里有演出。那次我们还一起去帮他过生日。你来接我那次。”他盯着她,“那根蓝色蜡烛,你还留着吗?”
  
  他没有和别人交往的消息让她头脑晕沉,差点脱口而出,留着。
  
  但理智回笼,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撒谎说:“扔了。”
  
  追野沉默下来,烟越抽越短。火光渐灭,他的脸就跟着隐到了黑暗里去。像鬼魅失了魂焰,对一切都失去兴致。
  
  他没再说一个字,踩灭了烟头的最后一点猩红,单手插袋,另一只手背着乌蔓挥了挥,头也不回地离开。
  
  乌蔓目送那个背影即将走出巷子,划在心口的那把齿轮骤然变得锋利,痛得她很想张口叫住他。
  
  就在她真的忍不住出声时,她的手机响了。
  
  郁家泽发来的语音通话。
  
  她踌躇一秒,转手接起。而那个背影顿了顿,消失在拐角。
  
  她收回视线,听到郁家泽冰冷的声音传来,夏夜暖风吹过亦有点冻。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然记得,您出院。”
  
  “那你人呢?”
  
  “我以为您要回老宅。”
  
  “知道揣测我的心思,怎么就揣不到点子上?”郁家泽的声音忽而软下来,“我现在最想见的,是我的小鸟。”
  
  *
  乌蔓和节目组的人匆匆告别,驱车赶到医院。
  
  她走近病房,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说话声。
  
  “家泽哥哥,伯父让我接你回去。”
  
  “我明天会过去。”
  
  “那你今晚要去哪儿?”
  
  “唐小姐,这和你没有关系。”
  
  “现在没有,很快就有了!”

  
  “那你到时候再来问。”
  
  女孩子语气一滞,接着门从里侧打开,唐映雪从里头跑出来,和乌蔓迎面撞上。
  
  她这副样子是乌蔓陌生的,穿着和女团打歌服截然相反的乖顺小礼裙,头上别着蕾丝贝雷帽,网纱盖住光洁的额头,像上个世纪出逃的公主。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的敌意,冷然地和乌蔓对视,擦过她一言不发地离去。
  
  从这个眼神里,乌蔓品出了她对郁家泽的占有欲。就像是那次火锅聚会,她故意将手帕露出给她看,绝不是无意。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郁家泽说的,只是吃过一顿饭那么简单。
  
  乌蔓收回视线,敲了敲门走进病房,郁家泽头也不抬说:“你来得太晚了。”
  
  “来得早就没有好戏看了。”
  
  “哎呀哎呀,这只小鸟是吃醋了吗?”
  
  郁家泽的腿脚已经好全,悠然地从床上下来,倾身俯到乌蔓的脸下,装模作样地看她。
  
  乌蔓别过脸:“您不回去真的没事吗?”
  
  他缓慢直起身,语气莫测:“你很想我回去?”
  
  “我是担心您父亲生您的气。”
  
  他冷声:“老头子还管不着我睡哪儿。”
  
  乌蔓自知失言,她不该主动在郁家泽面前提起郁父。
  
  郁家泽很少主动提起父亲,如果有提起,也是对于他控制自己的不耐烦和不满。似乎维系他们的只剩下利益和服从,根本没有情分。
  
  有时候乌蔓听着他的抱怨也会不耐烦,他明明那么讨厌那样的做派,却偏偏沿袭着用到了她的身上。
  
  人怎么就不知不觉地活成自己最抵触的那个样子呢?
  
  *
  乌蔓开着车和郁家泽一起回到别墅,他忽然说:“我饿了。”
  
  她拿起手机:“那我现在叫个外卖?”
  
  “你做给我吃。”
  
  “……你确定?”
  
  郁家泽把她赶去厨房,自己则靠在门框上说:“有我把关。”
  
  你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还把关呢。
  
  乌蔓在心里无声吐槽,一边硬着头皮说:“要是不好吃,你可别怪我。”
  
  她把厨房里阿姨留下的剩饭拿出来,准备做个蛋炒饭。手上的动作很机械,因为心里头盘算着要不要问他半封杀了追野的事。但她又怕自己这一问出口,反而让郁家泽更加逆反,帮了倒忙。
  
  思来想去,还是别问比较稳妥。
  
  她这边出神,没注意到郁家泽忽然走近她身后,从后背伸手抱住她的腰,下巴搁上头顶。
  
  “小鸟,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着你做饭。”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问道:“怎么了?”
  
  “看着挺适合当老婆。”
  
  乌蔓铲子一打滑,霹雳乓啷地差点炸了整个厨房。
  
  郁家泽还抱着她不撒手,低低地笑着,贴着她后背的胸膛细微颤动。
  
  “这就把你吓到了?”
  
  乌蔓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盯着眼前的炒蛋说:“好像炒糊了。”
  
  “你好像一直很回避这方面的问题。从来没想过吗?结婚。”
  
  “是您曾经对我说过,不要天真的。”乌蔓语气平淡,“我对婚姻根本从来没抱有过什么幻想,这样挺好的。”
  
  郁家泽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以前我觉得你的这份乖让我很舒服,但现在听在我耳边很刺耳。”
  
  “难道您希望我像十八岁的少女一样缠着您让我嫁进豪门当个阔太吗?”乌蔓自嘲道,“那样才更刺耳。”
  
  “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何必要事事求着别人给呢,她会自己挣到糖。
  
  但这话绝对不是郁家泽爱听的,她只好说:“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郁家泽松开手,反身靠在流理台上。
  
  “你可以考虑不结婚,但我不能不考虑了。”
  
  乌蔓似乎感觉地面晃了一下。
  
  像是地震了一般,她整个人差点没有站稳。
  
  炒锅里呲呲冒着热气,烟雾迷了乌蔓的眼睛,她眨了两下说:“您要考虑结婚了吗?”
  
  “如果我说是呢,你会怎么办?”
  
  “您依然是我的老板。”
  
  “还有呢?”
  
  “没有了。”
  
  郁家泽无声地笑了一下:“跟你开玩笑呢,没想到还真是和预想中一样无趣的答案。”
  
  “我记得您从刚开始就说我是个木头来着。”
  
  两个人似乎都在调笑,但气氛却有点沉闷,厨房里渐生的油烟飘散在他们之间,乌蔓张口说:“您出去吧,油烟味道大。”
  
  郁家泽脚步也没抬一下:“我说要把关,就要把关到底。”
  
  他就这么站在流理台边,看着蛋炒饭出锅。
  
  卖相实在是不怎么样,但郁家泽还是伸手接过了饭,端到了桌上,两人面对面坐下。
  
  郁家泽吃了一口说:“真的很难吃。”
  
  “要是很勉强就别吃了。”
  
  “我偏要勉强。”他又舀了一口,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小鸟,不要忘了之前你任性搬出去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
  
  ——如果我说没有结束,我们之间就不会结束。
  
  *
  这一天夜里,乌蔓枕在郁家泽怀中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自己的二十岁和二十一岁交界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之前,她已经有个把月没接到戏,因为她得罪了业界的一个知名出品人。
  
  那个老男人在聚会上对她动手动脚,年轻气盛的她直接抄起酒杯,当头给他冲了一杯红酒浴。
  
  结果就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重新脱手,那人气得扬言封杀她。
  
  赵博语急得上火,当时他们都只是在一个很小的娱乐公司,没有任何能力反击。
  
  她靠着之前勉强赚的钱过生活,一边不死心地四处跑剧组,看看有没有漏网的机会。整晚焦虑地睡不着觉,每晚躺在床上就盯着手机,盼望有制片人的电话打进来通知她一个奇迹。
  
  但奇迹并不会来,惊奇却很乐意光顾。
  
  在迈入二十代开头的日子,乌蔓就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生活是多么操蛋。
  
  那一晚她沉寂已久的电话铃响起来,乌蔓看着那个连备注都没有的电话号码,任它响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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