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玖月晞
玖月晞  发于:2020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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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樾说:“知道。”
  孟昀说:“他人设是很酷、很有个性的那种人。”
  陈樾说:“私底下不是?”
  “私底下也是。”孟昀转了下酒杯,“他这样的人,也不能去对抗某些东西。”
  她这话没头没尾,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明白陈樾会听得懂,“名利,地位,束缚力太强大了,没有人能对抗。生活就是这样。毕竟爱情算得了什么呢,最不值钱的东西。”
  “说实话,他的选择我能理解。”她笑了一下,“区区一个女朋友而已,放弃就放弃了。”
  陈樾问:“他提的?”
  “他工作室发了声明。”
  “私下没跟你说?”
  “没有。”孟昀咬了下嘴唇,“怂吧?分都不敢当我面讲。”
  陈樾顿时就想到一个人,他没说,可孟昀提了:“跟何嘉树一个德行。”
  陈樾低头吃腌菜老奶洋芋。孟昀夹起苦菜,蘸了蘸水,一大口咽下去:“不过他比何嘉树好,他有不得已。”
  陈樾说:“何嘉树确实不对,他自己也知道,没脸跟你说而已。”
  “算了,都过去了。无关紧要。”她冲他抬起酒杯,陈樾与她轻碰了下杯。她喝了一口酒,夹了根排骨啃,外焦里嫩,肉汁丰富,她颇觉意外地抬眉,“嗯,好吃!”
  陈樾说:“干巴也不错,你多吃点。”
  “哦。”孟昀说,“你谈过恋爱吗?”
  她话题转得太快,陈樾一愣,没答上来。
  孟昀便知了答案,不怀好意地一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陈樾喝一小口杯中酒,也是费解,这女孩情绪怎么能变得如此之快。
  孟昀捋着被晚风吹乱的额发,道:“之前在普陀山,何嘉树跟我说你喜欢温柔安静小仙女。”
  陈樾淡淡说了句:“他放屁。”
  “那你说呀。我很好奇。”
  陈樾看向她,目光深静,问:“为什么好奇?”
  孟昀被他看得心里一颤,旋即弯唇:“关心老同学不行啊。”
  陈樾夹了块排骨,说:“那我不想满足你的好奇心。”
  “真遗憾,我好奇的还不止这个,可多了。你不满足我,那我要憋死了。”孟昀捡了块牛肉干巴放进嘴里,火烧牛肉的滋味越嚼越浓郁,她吃完一块了又跟他碰了下杯,喝了口白酒。
  陈樾咽酒进肚,说:“你哪儿来那么多好奇心?”
  孟昀道:“很正常啊。比如我就很好奇你是什么样的人。”
  陈樾抬眸看向她。
  孟昀直白地与他对视:“我好像很认识你,但又不太认识你。一种介于临界的状态。”
  那时太阳已落山,西天残留几抹红色。
  夜幕轻薄,他的眼睛乌亮,问:“你想怎么认识?”
  他说话声很轻,孟昀心头一碰,像瓷酒杯轻碰的脆响。她忽然无法对视他的眼眸,歪了下头,讲出来的话就乱掉了:“你每天都在做什么,想什么?你会为什么事情开心,不开心,生气,愤怒,遗憾?陈樾,为什么你好像永远没有情绪,无欲无求的样子?”
  陈樾无声一笑,说:“你把我说成是山里的石头了。”
  孟昀:“要不然呢?”
  陈樾抬眸,眼睛黑白分明,直视她的:“我有我所求的东西。”
  “什么?”
  他却不答了。
  孟昀转问:“那你求的东西,都得到了吗?”
  陈樾极轻地摇了一下头,说:“没有。”
  “哦。”孟昀笑一下,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那我们有了共同点。”
  ……
  酒并不多,陈樾怕她贪杯,刻意自己喝了大半,并没让她喝多少。但显然她酒量没有自我吹嘘的那么好,吃完饭要走的时候,脚步有些晃。
  她爬到三轮车后座上坐好,陈樾叮嘱她路上千万别乱动,她一双小鹿般的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很乖地点了一下头:“好呢~”
  “……”陈樾便确定她有些醉了。
  他仍怕她半路乱动摔出去,于是拿绳子把她手腕绑在车上。
  孟昀任他绑,问:“你绑我干什么?”
  陈樾说:“这是手镯。”
  孟昀说:“骗子,你当我是小孩吗?”
  陈樾淡笑一下:“看来不是很醉。”
  孟昀另一只手摸摸脸,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回家不过十分钟山路,夜风吹着,孟昀在车上颠簸晃荡,酒气发酵,脸更热了。她人坐不稳,干脆将肩膀脑袋扑在陈樾后背上,张着嘴巴只喘热气。陈樾只觉随着她的呼吸,那热气引发的酥麻的痒感在他脊背上一阵阵往头顶窜,却又不好挪开她。
  到了家门口,陈樾下车,解了她手腕的绳子,问:“能走吗?”
  孟昀点头,挣扎一下站起来,走到车边缓缓蹲下准备跳下车。陈樾感觉她脚步不稳,不自觉抬了手护着,但又没碰到她。孟昀脚下一晃,他条件反射抓住她的腰,她一下从车上跌入他怀里。
  陈樾浑身像被火燎了一下。
  孟昀搂着他脖子挂在他身上。他上衣本就湿了,此刻贴着她发热的柔软身体,心在胸腔剧烈冲撞着,抵撞着她的胸口。
  她失了重心倚他半刻,脸枕在他肩上,朦胧感觉那潮湿的T恤下头透着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她眼皮沉沉,抬起一看,男人挺拔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近在她眼前。她鬼使神差地摸了一下他的嘴唇。
  她醉了酒,指尖很烫。
  陈越轻颤了一下,低下头去看夜色中的她,面颊绯红,眼睛潮湿。
  他终是定了心绪,搂着她的腰,躬身将她公主抱起来。她乖乖软软地窝在他怀里,手搭在他胸口,无力地抓了一下。
  陈樾咽了下嗓子,抱她过天井,进了她堂屋,沿楼梯而上进了阁楼,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床上。
  她闭着眼睛转过头去,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陈樾倒了杯温开水来,轻轻拍她手背:“孟昀,喝点儿水好不好?”
  她模糊地睁开眼睛,脑袋点了一下,人却起不来。陈樾手伸到她肩膀后,把她从床上揽了起来,她靠进他怀里,鬓角压贴在他耳朵上。
  他稳着气息,喂她喝一口水了,稍稍扭开头去。可她忽然扭了一下,迎身对着他抬起了手。她手掌松松的很无力,轻抓了下他的耳朵,好热好烫。
  他立时缩了下脖子,打了个颤。他赶紧放下水杯要拉开她的手,可她又一仰头,拿脸颊贴住了他耳朵。
  陈樾一个激灵,就觉得耳朵要烧掉了。
  她不知怎么回事,总要抓他耳朵,他一阵手忙脚乱之时,却听她喃喃道:“是你背过我……”
  陈樾猛地一怔,她眼睛一闭,脑袋朝后仰过去,脖颈白皙。
  他平复着狂乱的心跳,把她重新放好,下楼洗了个脸,发现脸颊到耳朵已是一片炙烤滚烫。

  他再回阁楼时,拿了两条毛巾和一盆温水。
  他打湿了毛巾,拧干了给她擦脸,擦到下巴时她又睁眼了,直勾勾地看着他。
  明知她是醉了的,他仍是被她看得不太自在,认真解释:“给你擦一下了再睡觉,好不好?”
  孟昀根本没听,她接收不了任何信息,只是发愣地盯着他看。不发酒疯也不闹,很乖。
  她的手小小的,因酒精的原因而发烫。他拿毛巾轻擦着她手心,她眼角忽然滑出来一行泪,说:“我妈妈说我没用,会一事无成的,被她说准了。”
  陈樾一愣:“孟昀——”
  “你进娱乐公司混什么?靠什么成名,靠谁投资,靠长得漂亮身材好,一路睡上去?”孟昀自说自话,“我妈妈这么说的。我妈妈哦,这么说哦。”
  陈樾轻轻擦着她的手,手指越过毛巾触在她掌心。慢慢地,他将她的手握紧了,明知她感受不到。或许正因如此,才敢紧握。
  她的泪一颗颗滚入鬓角,脸庞却出奇的平静,说:“或许,我也靠了林奕扬?所以他甩我轻轻松松?不知道。我妈妈说,我就是想靠脸过舒服日子,那你说,真的靠脸了,怎么又被甩了?”
  他重新打湿了毛巾拧干,擦她泪湿的鬓角和眼睛,她咕哝:“你说,为什么我总是被甩的那个?你不知道我谈恋爱好用心的,比读书都用心哦。超级……怎么不给我奖学金,还老是不及格呢……”
  她喃喃说完有些累了,开始发呆,渐渐就闭了眼。
  陈樾拿另一条毛巾给她擦了小腿和脚丫。她有些要睡了,哼一声,人一滚掉下了枕头。他扶着她肩膀将她揽回来,小心地托起她脑袋放在枕头上,又拿薄被搭在她胸前。
  她在睡梦中难受地皱了眉,哼哼:“真的好难啊,你知不知道?”
  话未落,人陷入沉静。
  陈樾坐在床边看她,许久没舍得走。
  知不知道?
  孟姑娘,我知道你的所有痛苦和梦想。
  你和我说过的,忘了吗?
  没关系,我都记得。
 
 
第19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陈樾清晨出门时天还没亮, 孟昀一身运动装站在天井里等他。她立在朦胧幽暗的雾气里,像一株新生的小树苗。
  陈樾有些意外,问:“我吵醒你了?”
  孟昀摇头:“没有啊。我今天没课, 想跟你去山上看看。”
  他还没回答, 她怕他不同意似的, 赶忙补一句:“我来了这么久,除了学校,其他地方都没去过呢。上次去山上又遇上暴雨, 什么都没看见。”
  陈樾顺着她的话问:“你想看什么?”
  孟昀卡了壳:“呃……”
  陈樾折返回屋去了。
  阁楼里, 小狸猫“喵呜”细叫一声, 像仍在睡觉。陈樾再出来的时候,拎了件藏蓝色的男士冲锋衣递给她, 说:“山上冷。”
  孟昀抱着厚厚的衣服跟上他, 问:“那你呢?”
  “车上有。”
  孟昀想起上次的事,主动说:“其实你衣服不臭,我故意那么说的。”
  陈樾说:“我知道。”
  孟昀不知他说的是知道他衣服不臭, 还是知道她故意,没好深问。
  走出院子,碰上柏树骑着三轮车正要走, 他对陈樾说:“银行信贷部的小庄后天要过来, 你抽个时间跟我一道去。”
  陈樾说:“好。”
  柏树驾着三轮刚掉了个头,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 徐江松下周志愿服务到期,要走了吧?”
  陈樾说:“嗯。”
  柏树说:“李桐是不是说, 大家一起吃个饭送行来着?”
  陈樾说:“是这么说了。”
  柏树点点头:“那这两天找个晚上, 大伙儿都有空的时候。”
  陈樾说:“你安排。”
  孟昀坐上面包车副驾驶, 拉上安全带, 问:“徐江松要走了,新体育老师什么时候到?”
  车灯打在昏暗山路上,陈樾放下手刹,打方向盘:“这周末。”
  车窗外,东方的天空露出几抹朝霞,孟昀在心里算了一下,说:“我还有八个星期零五天,也要走了。到时会给我送行吗?”
  陈樾专注看着灰暗的前路,像没听到,过了一会儿才说:“会。”
  孟昀随口玩笑:“陈樾,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陈樾没立刻回答。面包车转了个急转弯,出了镇子。他很认真地思考了她的问题,也想故作轻松地回答她,但终究还是无法说出玩笑的口吻,于是作罢。
  孟昀落了个没趣,靠着车窗拿手撑头,望向远方绵延的群山。在他眼里,她是否和其他来来去去的志愿者一样是途径的山川呢。想到这儿,她胸腔有些憋闷。
  “到时候我可能会舍不得这里,”她自顾自地说,“的学生,或许我会抽空再回来看看。”
  “不会。”陈樾心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自己也有些意外。
  孟昀扭头看他,他的侧脸在昏暗晨光中不太清晰,问:“什么不会?”
  陈樾说:“你会舍不得,但不会再回来。”
  孟昀反驳:“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陈樾跟李桐接待又送走过许多志愿者,每个人在离别时都会不舍落泪,但没有一个回来过。哪怕只是来看望。对很多生长生活在大城市的人来说,与自己生活截然相反的世界,只用见识一次体验一次就够了。但他没必要拿数据去和孟昀争执。她刚跟学生们和好,想法纯粹而天真,他又何必去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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