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晌午,不少家长们已经开始动手搭帐篷, 安想拉了拉裴以舟袖子,提议道:“你和裴宸搭帐篷,我去和其他妈妈们做吃的。”
幼儿园为家长们准备了两个烤肉架,他们这个班级只有七八个学生,两个烤肉架完全够用。
裴以舟点点头,嘱咐道:“小心些。”
“知道啦。”
安想说完,小跑向人群中间。
她身份特殊,一开始妈妈们多少有些局促,可是见她平易近人,气质里全然没有其他纯血的傲慢冷漠,于是放下心来与她亲近。几人相处得很是和睦,安想厨艺精湛,烤肉在架子上滋滋作响,不多时肉香便顺着空气飘向周遭。
“妈。”
安想正忙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没有抬头,夹起几块肉片放到随身携带的一次性餐碟里,然后递过去:“和诺诺他们一起吃。”
安子墨接过小碟离开,很快又回来,双手背后仰头对她说:“需要我帮忙吗?”
烤炉架里火星四溅,尽管安想小心,仍被烫到两滴,她毫不犹豫拒绝:“这里很危险,墨墨去找朋友们玩儿,妈妈很快就好了。”
安子墨注意到她手背的红痕,眸光闪烁,从背包取出一支烫伤药,自顾自拉起安想的手,轻柔地为她涂抹起来。他的动作很生涩,也很小心,生硬的小脸上满是专注。
旁边的妈妈不禁打趣:“都是女儿才是妈妈的小棉袄,我看墨墨也不差。”
说起女儿,安子墨眉头又皱了下。
安想觉得好笑,摸了摸他的头说:“性格是天生的,和男女没什么关系。”
对方有些尴尬地错开视线,没有再强行搭话。
“好了。”安子墨收回药,一本正经地叮嘱,“您小心些。”
安想慈爱地拍拍他的脸蛋,“知道啦。”
“我在这边盯着你。”
安想眼中笑意更浓,没有再赶他走,垂眸专心烤肉,等肉烤完,裴以舟也已经搭完了两顶帐篷。她没有选择和大家伙凑到一起,端着餐挑选到湖边一处安静的地方,铺好野餐布,一边吃一边欣赏风景。
她食量小,没几口便放下筷子,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画了一家几口的q版图,随即拍摄发布到个人微博。
[想想鲶鲶鱼v:野餐。(图片)]
——可爱!可以抱走当头像吗??
——呜呜呜,这个包子脸绝了。
——万万没想到裴总也能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希望这幅画面我看到死。
——楼上,你一定可以的。
“……”
安想挑选几条评论回复后,又抓着裴以舟自拍几张,心满意足地设好屏保,又对着安子墨打起念头。
她的目光过于赤.裸,安子墨随意用小手帕擦干净嘴角,神色淡定:“妈,您直说。”
“墨墨你看景色这么好看,要不要妈妈给你画一张写真?”说完又眼巴巴瞅着他。
安子墨没有开口。
印象中他的母亲只会画q版小人儿,和裴以舟结婚后偶尔发几张涩图,写真……她会吗?
即使如此安子墨依旧没有拒绝,点头接受:“好。”
安想眼睛一亮,拉着他走到一棵树下,坐在地上画了起来。
绘画是个漫长的过程,更别提还是人体肖像。
安想看一眼画一笔,倒也是有模有样。
裴以舟忍不住好奇,悄悄凑到她后面,待看到那幅画后噗嗤声笑了:“就这?”
白纸上落着粗略的黑色人体线条,潦草几笔当作背景,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安想有被冒犯到,闷闷不乐推开男人,继续专心作画。
五分钟过去。
十五分钟过去。
安子墨始终维持着动作不变,哪怕头顶有树影遮挡,也架不住晌午的太阳灼热。
安想叹了口气,不忍心看自家孩子继续这么站着,于是收起画,一本正经承诺道:“墨墨你放心,等妈妈买几本书好好学学,肯定能把你写真画出来。”
安子墨:“……”倒也不必。
安想起身抱着儿子回到帐篷,帐篷里转动着小风扇,清凉的微风瞬间摆脱一身燥热。她眸光低垂,看到地铺上放着一张画纸,画纸很是眼熟,好像是从裴诺小画本上撕下来的。
她上前展开画纸。
本子上勾勒的线条简约干净,女人长发飞舞,背影纤细,明明只是铅笔画,却准确描绘出她的温柔动人。下面落着男人苍劲的字迹——
[与你度余生。]
安想捏着纸张一角,耳根飞红,心跳自失去规律。
[我也一样。]
她默默在心底回复,把那张画夹在册子里又小心放到书包,做完这一切才抿着唇悄悄笑了起来,甜蜜感从嘴角没过眼梢。
第111章 完结(上)
夜晚的山野幽静平和, 安想很快在帐篷里睡去,睡意正浓时,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想尚未从梦中醒来, 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那只手动作大了不少, 最后耳朵一麻,他竟直接啃噬上来。
“别闹。”安想含糊地抗议一声,迷迷糊糊地对上裴以舟似笑非笑的双眸。
帐篷里只亮着一盏便携式小夜灯, 灯光暗淡朦胧, 他三分之二的侧脸都隐在阴影之中,唯有一双眼幽邃逼人。安想瞬间清醒,不明所以地与之对视。
“走。”
“去哪儿?”她刚睡醒,声音还很沙哑。
安想慢吞吞从睡袋里爬起来,眸光转动,发现中间的位置竟是空的, 顿时心里紧张,问:“墨墨呢?”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安想皱眉拿起手机,发现已是凌晨两点左右。她摸不清这父子两搞什么鬼, 披上外衣跟着裴以舟走出帐篷。
山林中的夜晚微凉,迎面扑来的凉风瞬间自让仅剩的睡意消退。安想的手被裴以舟紧紧拉着,尽管两边浓密的树影遮去月光, 挡住视线,但她并不慌乱,因为她相信眼前的男人会好好牵着她, 不会让她轻易摔倒。
顺着小径穿过小树林,眼前是一座小山丘,不少人都在上面, 包括安子墨和裴宸他们。
安想有些意外:“大半夜来这边做什么?”
安子墨穿着略厚的运动外套,嫩白的脸蛋被风吹得泛红,他看了眼星光点缀的夜空,说:“气象台预告今天晚上两点半会有流星雨,我仔细研究了一番,有流星雨的可能性很大。”
安想觉得很新奇,她从小到大还没看过流星雨呢,于是没说什么,随意找了处空地坐下等待。
周围等候流星雨造访的人们都很安静,有些小孩子支撑不住,靠在爸爸妈妈怀里继续睡觉。裴诺和裴言也很困倦,一左一右贴着裴宸,小脑袋一点一点,像是随时要掉下去。
万物寂静时,一道明亮划破夜空,所有人刹那清醒,接二连三从草坪上坐起。
银色流星拖拽着闪烁的光点,一道接一道从深空出现,又快速坠落到黑夜深处,它们来得美丽,走得震撼,安想仰起脖颈,不由自主地握紧身旁男人的手。
“听说向流星许愿愿望会就实现。”
裴诺不知何时清醒,声音软软糯糯的,她拉了拉安子墨的袖子,“爷爷,你快对着流星许愿。”
安子墨不为所动:“都是迷信。”
裴诺皱着粉白的小鼻尖,“可是……几年前也有人说吸血鬼是迷信。”
安子墨:“……”
他努努嘴,最终闭上默默在心底许下愿望:
——[希望妈妈可以快点记起我;如果不可以,希望她永远平安快乐。]
许完愿望,他慢慢睁开眼。
他能听见,听见周围所有人的心愿,朴实无华的心愿。
[希望我能快点记起来,希望墨墨健康长大,不要难过。]这是安想的。
[家人幸福。]这是裴以舟的。
[希望我考上好大学涨零花钱,流星雨你最好能给我完成我的愿望,你千万不要不识好歹,否则我立马跪下来给你许愿。]这是裴宸。
[希望地下的爸爸妈妈开心,也希望太奶奶快点记起我们还有墨墨。]这是双胞胎。
眼前这场盛大的流星雨成为夜空放给世间最美丽的电影,所有人观赏着这部电影不愿醒来。曾几何时,他的天空没有溢彩,他的世界只有黑暗,他宛如被仇恨滋养出的怪物,痛恨世间一切。
眼前的妈妈,爸爸,孙女,孙子,也许是老天给他不幸的补偿,以前安子墨不屑接受,可是现在……他感谢可以来到这里。
待最后一道流星消失,人们恋恋不舍转身离开。
安想还想在这里逗留一会儿,可是害怕孩子们受凉,于是拉着墨墨走在最前面。、
“墨墨你要是怕,妈妈可以抱你。”
天很黑,她不禁攥紧安子墨的小手。
安子墨抬头扫她一眼, “你要是怕,可以找爸。”
安想面露尴尬:“我、我才不怕呢……”她起码也是吸血鬼,从小生活在黑暗里,怎么可能害怕走夜路。
为了不让儿子看轻自己,她决定今天就证明自己不是废柴!
“我不怕,不信的话我们比赛,我肯定第一个回到帐篷!”说完松开安子墨的手,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前方,身形娇小敏捷,和一阵风似的。
裴以舟眉头在拧起,沉声教训:“想想,小心摔倒。”
话音刚落,跑在前面的安想脚下踉跄,只听传来一道闷响,她重重被绊倒在地,后脑勺好巧不巧磕在路边的石头上。
裴以舟表情瞬变,长腿阔步向她跑去。
“想想!”
安想没有回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安子墨对于眼前的突发情况表现得很镇定,拿出手机正要联系不远处的救护车时,安想动作迟缓地动了下手指,随即睁开眼,目光直勾勾落在安子墨身上。
那双眼睛里有震惊,有失落,也有哀伤。
下一秒,无数想法排山倒海跃至安子墨耳朵里。
“墨、墨墨?”
安子墨握着手机的手在抖。
他看了眼天空,一时间竟无法做出反应。
虽然他许愿让妈妈记起来,但是愿望实现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所以迷信才是正确的?
感谢流星。
“都让你不要跑了。”裴以舟一直担心安想是否受伤,暂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还好后脑勺只是磕肿一块,没有见血算是万幸。
安想搀扶着裴以舟的手从冰冷的地面上起离。
她的太阳穴钝痛,前世的记忆与现实交替融合,一股气往脑子里钻,刺激得头晕目眩。她难受地哼唧两声,身体软绵绵靠在了裴以舟怀里。
“我带你去找医生看看吧。”裴以舟放软声音,将她拦腰抱起。
安想脸色苍白地摇摇头:“不用,你放我下来。”
“不行。”裴以舟语气强势,“看医生要紧。”
“真的没事。”她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我只是想起了些东西。”
裴以舟闻声止步,神色愕然。
听见这话,三兄妹顿时激动跑来,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安想本来不舒服,被这么一吵,
脑袋更疼。
“裴宸,你先带弟弟妹妹们回去。”裴以舟看出安想难过,厉声命令。
三兄妹不敢反抗裴以舟,瞬间收声,不情不愿向帐篷走去。
裴以舟放下安想,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抚:“别急,你先缓一缓。”
安想点点头,闭上眼开始整理记忆。
她的记忆繁杂混乱,她看到高塔里哭泣的自己,又看到死亡的自己,最后重生,潜入酒店发生的荒谬一夜。
[只要生下墨墨我就能得到一切。]
那时的她被仇恨不甘所蒙蔽,脑袋一热接受这场交易。
安想低头捂着脑袋,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裴以舟……”安想擦干净眼泪看着他,“我能单独和墨墨谈一下吗?”
裴以舟很尊重她,没有多问,直接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树下,依靠着树干耐心等候着。
确定他听不到,安想才深吸口气看向安子墨。
墨墨不是普通小孩子,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系统说,他会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男孩,他会拥有美好的人生,她从未怀疑过。那时的安想把他当成交易品,哪怕把他生下来也是没有多少爱意的。
后来——
她被骗了。
那时的安想有后悔过吗?有。
她无法报复家人,无法拿到力量,甚至莫名其妙背负了一条生命,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再残酷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