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柚问:“很爱我,为什么会弄丢我?”
系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也不知道,很快,它又急急道:“我已经用了最后的能量通知了他们,崽崽乖,你等他们来接你回家好不好?上辈子不幸福,这辈子咱们重新开始过,生命是很美好、很珍贵的,崽,你不要放弃,好不好?你会得到很多的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爱会让你长大,也会让你幸福,上辈子的人生根本就不完美,没有爱,活着怎么能算是完美呢?崽,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我们相依为命,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柚柚自然是相信系统的,她上辈子十八岁才从这里逃走,一个人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逐渐变得谁也不信任,是自称完美人生的系统出现,它说它是从遥远的未来星际而来,存在的使命便是让绑定它的人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但对上辈子的柚柚而言,她的人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美,因为从她在这个家里长大的那一刻,就有了不完美的开头。像是一篇开头写烂了的小说,后续再如何精彩,也不能称之为经典。
系统虽然没有保护柚柚的能力,却能够教导她,柚柚没上过学,所学的知识全是系统教的,连她的绘画天赋也是系统挖掘出来的,在那些孤独彷徨的夜晚,是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陪伴柚柚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
柚柚很乖,“我听你的,我等他们来接我,可是,要等多久呢?”
系统大喜过望:“我已经计算过了,从帝都到这里,最快的话也要两天,我们只要等两天就好了!”
柚柚回答道:“好。”
她一直都很听系统的话,是个乖崽,唯一一次不听它的话,便是选择了结束。
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系统没有能量再来拯救她了,它想看到自己的崽真正得到幸福,想要完成自己作为完美人生系统的使命,想要柚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那样的话,那个躲在桥洞下因为寒冷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才会真正地睁开眼睛去观察与拥抱这个美好的世界。
钱春红跟朱招娣浑身疼痛难忍,也不想再在逼仄潮湿又狭窄阴暗的锅屋待,母女俩狠狠地瞪了柚柚一眼,如果不是疼得厉害,她们非要好好教训柚柚一顿不可!
柚柚坐在草垛子里,她不记得自己是几岁被赶来锅屋睡觉了,也许是十岁左右?不过睡在这里比睡在屋子里更让柚柚有安全感,她随手抓了一把干稻草,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情,枯坐着等。
家人是什么呢?
哪怕是上辈子名利双收的天才画家柚柚,也从没有过寻找家人的念头。她猜得出自己很大可能不是钱春红两口子亲生,但对亲生父母,柚柚始终没有太大感觉,成长环境影响了她的人格与思想,她从来都不渴望家人,也不渴望爱。
如果能得到很多很多的爱,真的会好起来吗?
柚柚的话之所以受追捧,就是因为她画中所展现出的巨大而恐怖的荒芜与凄凉,仿佛画出了人性中的阴暗面,赤|裸|裸的拿出来展现给人看,看得人心惊肉跳,又忍不住因为那狂放的生命力与蕴含其中的挣扎而感到痴迷。她不是科班出身,走得是野路子,因此灵气几乎要从画里溢出来,许多痴迷于她的收藏家与评论家们甚至称她天生为绘画而生!
柚柚不懂系统为什么说父母亲人的爱会不一样,在她看来没什么不一样,人都会拥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会永远不改变,会改变、会变得淡薄的爱,和粉丝的爱有区别吗?都是廉价的,可有可无的,柚柚不感兴趣的。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因为常年做农活、洗衣做饭,虽然皮肤很白皙,但也很粗糙,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口子,柚柚并不讨厌这些疤痕,伤痕与痛楚可以激发她的创作灵感,有时候她甚至会弄疼自己来获得短暂的快慰,只不过系统每次都哭哭啼啼的,她便改掉了那个坏习惯。
柚柚喜欢咬嘴唇,喜欢抠手心,这都是她在这个偏僻贫穷的小乡村里养成的习惯。
因为挨打了会疼,疼了会哭,哭出声的话会遭来更凶狠的打骂,为了不哭,只好想办法控制住自己。后来没有人打骂她了,她也改不回来了。
堂屋里的钱春红正一边咒骂柚柚,一边支使朱招娣干这干那,她的脸跟腿伤得最严重,血流如注,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就自己弄点锅底灰涂上止血,再缠上一圈布条,这是农村人的土法子。
朱招娣自己也疼够呛,还得去锅屋给钱春红弄锅底灰,哪怕那是亲妈,她也忍不住在嘴里忿忿不平地骂了两句脏话,不用奢望这家人能母慈女孝相亲相爱,礼义廉耻更是奢求,跟着这样的父母长大,耳濡目染,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朱招娣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最最最讨厌柚柚,讨厌的恨不得把柚柚嫁给村子里那个快五十还没说着媳妇的老癞头。可惜老癞头没钱,钱春红又还指望着长得漂亮水灵的柚柚能换来一笔彩礼,所以她经常打柚柚,却从不打柚柚的脸,生怕搞坏了脸卖不出个好价钱。
价高者得,这是钱春红常常挂在嘴边,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只要你出得起钱,叫钱春红两口子满意,再等柚柚十八,那就能把柚柚带回去当媳妇。
柚柚生得多俊呀!
而且老实又听话,让干啥干啥,在家手脚麻利也勤快,虽然钱春红两口子对她不好,但那又咋样?
钱春红怕柚柚跟人跑了,严防死守,不叫她跟村里的男人说话,平时也是贱|蹄|子小|骚|货的叫,再加上柚柚跟老朱家两口子长得完全不像,村子里都默认柚柚不是钱春红亲生,钱春红这人又不是什么好人,必不可能干那种把弃儿带回家养的好事,因此有些村民私底下就猜测,是不是钱春红偷回来的柚柚。
不过没证据,而且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村子里也有几户人家有买来的媳妇儿,这种事谁会往外说?
费力不讨好。
再说了,惹钱春红那泼妇干什么?她最是没脸没皮,敢扯了上衣挺着两坨肉讹人的!沾上她就跟沾上狗|屎一样!
朱招娣把手里的小簸箕朝柚柚跟前丢,尖酸地说:“你以为你是城里大小姐呢,别人都忙得要死,你坐在草垛子上睡觉?妈要锅底灰覆伤口,你赶紧弄点儿送过去!记得弄出来碾碎了!”
柚柚不说话,盯着她瞧。
朱招娣被柚柚的眼神吓到了,她并不知道柚柚不是钱春红亲生,只是嫉妒都是一个妈,凭什么柚柚就长得这么好看,自己却丑得跟她亲妈复制粘贴的一样,年纪愈大,懂得爱美了,有喜欢的人了,就更嫉妒柚柚,恨不得划花了那张脸才解气!
第3章
柚柚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尤其大,是很漂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扬,常常泛着淡淡的粉,宛若三月枝头的桃花,娇嫩而鲜艳。即便营养跟不上,个头儿过分的小,体重过分的轻,她的容貌也依旧是无法掩盖的美丽。
十五岁的柚柚实在是太瘦了,不过上辈子她长大成人也只有一米六,体重常年不过四十公斤,怎么都胖不起来,但四十公斤时候的柚柚至少不像现在这样皮包骨头,于是一双眼睛更显得大到惊人。
朱招娣欺负柚柚习惯了,没想到会被柚柚吓到,朝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你、你看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快点给妈弄锅底灰!”
柚柚心想,原来朱招娣胆子这么小。
她当然是不可能干这个活儿的,她要等真正的家人来接她,系统说了,只要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她就会幸福,她才不要给钱春红干活。
柚柚不动,朱招娣因为刚才被吓觉得颜面尽失,上来就想拧柚柚,上辈子系统用了十年时间都没能收集到满数值的幸福感,又都用在了送柚柚回来身上,仅剩的一点儿,通知了柚柚的亲人,又阻止了钱春红跟朱招娣,这会儿是真的弹尽粮绝了。
但它仍旧很勇猛:“崽!别怕!我保护你!”
上辈子没有保护柚柚的能力,等到有的时候,柚柚已经不需要保护了,但现在的崽急需保护!它决不会让这一家人碰它的崽一根手指头!不就是透支能量吗?没关系的!大不了休眠一段时间,等崽有了幸福感,它就能重新启动!
朱招娣冲上来就想掐柚柚,但柚柚又不傻,怎么可能站在原地给她欺负?朱招娣生得五大三粗的,真要打起来柚柚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但柚柚瘦小且灵活,瞬间躲开,反倒是朱招娣自己,用的劲儿太大,一头拱进了稻草垛里。
柚柚很不高兴,她晚上还要在这儿睡觉呢,朱招娣那么壮,把她的稻草垛都压坏了。
朱招娣再次丢人,正想给柚柚点颜色看,钱春红的叫骂声传来:“你个小|贱|货!让你干点事儿就推三阻,还不快点!信不信老娘扒了你的皮!”
朱招娣恨恨瞪了柚柚一眼,柚柚干脆走出了锅屋,抬头看天,天空很蓝,万里无云,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柚柚喜欢夏天胜过冬天,因为热还可以出来到院子里睡,冷的话就算把全部稻草都盖到身上也不行,而且会生冻疮,钱春红可不会愿意让她烧热水洗衣服,每年柚柚的手都会复发,她很讨厌这个。
系统常常很烦恼,因为如果柚柚的幸福指数上升,它收集够了足够多的幸福感,就能为柚柚开启系统商城,什么冻疮伤疤,去除都是小菜一碟,完美人生系统最重要的一项指标便是幸福感,上辈子柚柚名利双收,完美人生进程也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二十!
朱招娣匆匆挖了一碗锅底灰进屋去了,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尖叫打骂,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这家的男主人,也是柚柚的养父朱富贵。
朱富贵虽名里有富贵,实则非常不富贵,且穷得叮当响,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次肉都算不错,又因为没儿子,素日游手好闲,农活不爱干,反正攒几个钱也没儿子,留那钱还不如打二两酒祭祭五脏庙。
幼时他也爱打柚柚,随着柚柚长大,出落的愈发俊了,他便舍不得了,常常用令人作呕的眼神看柚柚,仿佛那是一块到了嘴边的肥肉,只是钱春红看得紧,朱富贵才没能得手。
像是现在,家里女人跟闺女都对柚柚非打即骂,惟独这个养父对柚柚和颜悦色,然而这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柚柚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傻柚柚。
“来娣,怎么在院子里啊,你妈跟你姐呢?”
柚柚讨厌别人叫自己来娣,她才不是来娣。
不过她还是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小脸儿,给了朱富贵一个笑。
漂亮的人儿就是再脏,那也是漂亮的人儿。
朱富贵被笑得心痒痒,忍不住就想伸手摸摸那小脸蛋,看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样细滑,结果柚柚突然站起来,躲了开,还跟他说:“爸,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让招娣姐做饭啊?”
朱富贵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顿时就藏了起来,他嘿嘿笑。“那当然成,爸多疼你啊,可不像你妈那么抠。”
他对柚柚和颜悦色,可不代表对亲生女儿也这样,进去堂屋就是一顿揍,朱招娣尖锐的哭叫响彻云霄,柚柚捣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朱招娣是哭着走出来的,脸上俩大嘴巴子,成年男人的力气可不容小觑,她虽然被赶出来做饭,却还要使唤柚柚:“你瞎啊!不知道过来帮忙?快点来烧火!”
柚柚刚出锅屋没多久又被叫了进去,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烧火,朱招娣见她听话,这才气顺些许,心想这才对嘛,来娣这个小|贱|货,刚才还敢瞪她!
正在朱招娣心满意足时,突觉腿部一阵剧痛!
原来是灶膛里的一根木柴不知怎地掉了下来,正巧烧着了她的腿,还点燃了她的裤子!
她发出一声惨叫!慌不择路之下直接倒入稻草垛,火势瞬间凶猛起来,这尖叫引来了堂屋里的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虽然不心疼这女儿,可到底是亲生的,以后还指望朱招娣给养老,眼看都要烧成个火人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柚柚便蹲在锅屋门口,双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着。
钱春红用衣服疯狂扑打火苗,朱富贵用盆舀了锅屋水缸里的水就朝朱招娣身上泼!总算是把这火给扑了,但朱招娣已经烧得没个人形,不过也就是看起来严重点儿,上身衣服还在呢,就是头发眉毛烧没了,她又一直护着脸,所以最严重的是胳膊跟腿肚子,其他地方都还好,稻草垛不多,扑得又快,柚柚遗憾地叹了口气。
一根木柴可以,就慌成这样,一看就不是干大事儿的,太让柚柚失望了。
朱招娣烧成这样,家里抹锅底灰也没用啊,可送镇上卫生所要花钱,所幸村里有大夫,钱春红一边骂一边让朱富贵把人扛起来,又拿了点钱,顺便还骂柚柚,说她烧个火也不会烧一点屁用都没有不如死了干脆,柚柚充耳不闻,不痛不痒,钱春红走了还不忘把大门给锁上,就怕柚柚跑了。
柚柚在院子里四处溜达,她肚子有点饿了。
钱春红总是不给她吃饱,一天只给吃一顿,饭稀得能当镜子照人,但又让她总是干活,柚柚溜达半天,把院子里几个还没熟透的西红柿给摘了,洗洗咬一口,酸的她皱起小脸。柚柚不爱吃肉,她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能吃就行,也不馋,准确点来说,她对除了画画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