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颔首:“你猜的不错,动乱绝对会有,不过影响不会很大,最大的可能是消息还没传到京都来,敢闹事的人就已经被当地官员镇压了。”
至于那些在寒冬死去的人,在这样落后古老的时代,人力根本无法对抗战胜大自然,说的无情一点,只能顺应天命。她倒是可以设法送些棉衣过去,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真正想要扭转落后的现状,只能从根源上解决。比如天朝的集权统治,固化守旧的阶级,保守愚昧的思想,这些事物的改变并非一日之功。
听着青鱼平淡的语气,洛旻也没松气,依旧眉心紧拧:“可我还是担心......”
青鱼冲他点了点下巴:“这茶可是我亲自采的梅上雪煮的,洛旻不尝一尝吗?”
闻言,洛旻端起拇指大的茶杯,一口就把里面的茶水给喝了,因为心中忧虑,他什么味儿也没尝出来。
倒是注意到青鱼说的采梅上雪,不赞同道:“母后怎么亲自去采雪?这冰天雪地的,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不用担心,我有分寸。”青鱼轻笑一声,顿了顿敛去笑意,转脸看向窗外仍在纷飞的雪花,幽幽道,“洛旻可知这场大雪可以造成的最大危害是什么?”
“是死去的那些人聚拢在一起后,等到天气变暖,尸体腐烂后爆发的瘟疫。”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到洛旻耳中却像是惊雷炸响。
青鱼也是这两天从原书剧情里发现的,她在宫里呆了十多年,对剧情早不怎么关注了,这回下的大雪让她冥冥中也感到了不安,好在她记忆力超群,真在剧情里翻到了这一个情节。
是在原书中非常靠后面的,周粥虽然生下了孩子,可她多年被帝王独宠,皇帝还为她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朝中民间都称她为妖妃。
恰好这一年连降数天大雪,南方许多贫民冻死,开春之后那些尸首堆在一起生了瘟疫,一时间无数人感染瘟疫病死。有人说这灾难是妖妃带来的,是老天爷给楚国的惩罚。
女主之所以是女主,因为她有女主光环和金手指。
她有次在宫外玩耍碰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大夫,这名人士读作大夫写作男配,其实是位隐士名医,男配在一条小巷子里开了个医馆,俩人是互通书信的朋友关系。
见楚钰为瘟疫焦头烂额,周粥在给男配的信上提了几句,然后男配给她回了个药方子。
周粥把药方给了楚钰,感染瘟疫的人喝了后,那人的瘟疫就好了。这个救命的药方彻底改变了周粥的名声,让她从妖妃变成了“仙子”,民间称赞她为下凡救苦救难的仙女,前朝再也不敢攻歼她了。
青鱼刚刚望着窗外发呆,就是在想剧情。
她看到剧情第一反应是找到那个大夫,拿到药方。可转念一想,她觉得自己是昏了头。
找什么大夫,她自己不就是大夫吗!论医术,也许刚来这里时她不敢说自己比别人厉害,毕竟现代有些医术都失传了。可跟着太医院那些老御医们学了这么多年,现在青鱼的医术可以自信的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第39章 宫廷文十一
俗话讲对症下药, 看不到病症也不好开药,也不好等着那个瘟疫传到了京都才解决,肯定是越早解决越好。所以青鱼在开春之际秘密前往了一次南方,她离开的事只告诉了几个人, 为防被人发现, 还在宫中留了个应付外人的替身。
大雪纷飞那段时间, 洛旻在朝上提议预防雪灾, 楚钰这些年虽在政事上不怎么上心, 但他本身能力还是不错的, 不然也不能成为言情小说里的男主。
洛旻提起后,他便也下达了一些政策, 下旨令南部各州县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不得上涨棉布价格等等。
然而京都离南方实在太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旨意传达下去,大多数人却是阳奉阴违, 当地官员强压下当地民情舆论,并不上报。
青鱼一路先是走官道, 后来到了淮水改走水道。
出发前京都还是满城冰雪, 走到剧情里发生瘟疫的泗阳城时, 路边的迎春已开出嫩黄的花朵,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青鱼掀开马车的灰色布帘,向外看去。
泗阳城地处东南方,三月初的时节气温已然回暖, 原本街道上该是行人如织,可马车走在城中主干道,一路遇见的人寥寥,还都步履匆匆面容呆板。
“小杜,停车打听一下泗阳城义庄在哪,咱们过去。”
放下帘子,青鱼对着车前驾马的车夫说。
门帘外头传来恭敬一声回应:“是,夫人。”
因为是隐瞒了行踪过来,青鱼坐的这辆马车看着十分低调,驾车的马夫是个面容普通的男子,不大的车厢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青鱼,还有一位是淑妃。
最初青鱼只打算一个人过来,可惜这个决定所有人都不同意,没办法最后还是带淑妃一起来了。她好歹会武艺,也不像柔妃和赵充媛要带孩子,这么多年憋在宫里头也该出来散散心。
青鱼吩咐车夫的时候,淑妃就坐在车里看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真被憋坏了,她从出来起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外面,哪怕外边一片冰天雪地、荒无人烟,她也能目不转睛的看着,明明一句话不说,从那双清冷的眼眸却能看出满满的向往。
青鱼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像是一阵风,本该肆意潇洒在天地间,却被拘在一片宫墙里,不得自由。
“等以后我们能出宫了,你想去做什么?”
青鱼心中突然一动,问出这么一句话。
淑妃转过头来,一张脸在光线下莹白如玉,与十多年前相见时别无二致。柔妃她们脸上这些年都生了皱纹,熬不住时光逐渐老去,她却依然年轻的叫人看不出年纪。
“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青鱼淡淡笑了笑。
淑妃抬手拂上窗棂,低声道:“我想去看看各地的风景,骑着马行于这世间,一刻也不停歇。直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就找一处安静美丽的地方,慢慢老去死去。”
听她这么说,青鱼微微一笑,温和道:“既然你想游历四方,那我就找一个你说的安静美丽的地方,建一座屋子生活下去,等你不想走了就来我这里。”
她上辈子也曾漂泊在外,四海为家,这辈子算是再没那个精力了。
*
车夫小杜在街上拦住一位行人,问义庄的地址。
那行人听见他的问题,一张麻木的脸顿时惨白,吓得血色全无。
“这位小兄弟,你可千万别去义庄,那边有瘟疫啊!”
“我家主人在城中有一位远亲,前几日来信说染了病,今日来探望的才听闻去世了,便准备去义庄见那远亲最后一面,大哥可否细细讲讲?”
马夫往那行人手中塞了一块碎银。
那人咽了咽唾沫,一脸的后怕,小声说道:“我们县官吩咐了,此事不得宣扬,我是不忍心看你们去送死......去年收成不好,冬日里又风雪交加,冻死许多人,那些冻死的人全都送去了义庄,谁想下葬时间晚了点,天气一暖尸体腐烂了,竟然生了瘟疫!”
“那瘟疫治不好,传染的又快,半月时间已死了几百人,如今泗阳城里头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出门,唯恐染了病丢了命咯。”那位路人大哥愁眉苦脸的叹起气来。
青鱼坐在车里将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心底一沉。
几人也不敢耽搁时间,快马加鞭赶往义庄,靠近那边就发现四周一片寂静,路过的义庄房舍都紧闭门窗,没有一点人活动的迹象。
整个义庄都没人,不是跑了就是死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味,青鱼她们巡着味道来到后院,后院一片场地上摆满了臭烘烘的尸体,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可怖的场面令人心惊,堪称人间地狱。
淑妃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眉头紧锁道:“你有几分把握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青鱼已经蹲下身对着一具尸体查看了,头也不抬的回答:“如果来之前是五成,现在就是八成了。”
来之前不确定具体是什么病,她自然不能说有十分把握,现在看到了这些人发病的征象,她心里已经有章程了,只要再见一位确诊患者,明确病情就可以开方子。
正这么想着,义庄外响起一阵马车声,青鱼走出来就看到一位浑身烧的通红的女人躺在义庄门口的地上,一辆马车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看样子是患病后被抛弃。
那女子烧的神智不清,又被丢在寒冷的屋外,就算不被病死也要被冻死。
青鱼上前给她把脉,彻底搞清楚了这个瘟疫的由来。不过是一场病毒性流感,在现代也许挂几天盐水吃一点抗生素就好了,可在医疗落后的古代,发烧就是一件要命的事,更何况这种持续高热的流感。
“走吧,我们去城里找个地方住几天,把她也带上。”
即使找到了瘟疫的源头,马上就可以解决,青鱼还是轻松不起来。
她的头脑中储藏有很多先进的知识,它们对人类社会来说是瑰宝,可在整个社会大环境的落后的背景下,她能改变的东西依然少之又少,这让她感到一丝无力。
这么多年,她对洛旻潜移默化的灌输着各种思想,人与人之间的平等、男女性别间的平等、社会的发展规律、知识、经济对社会的推动力......
她在尽力教导着那孩子,想让他成为一位名留青史的明君,改变如今整个社会落后的现状。
但青鱼此刻突然觉得,也许她还可以再尽一份自己的力量,更快的促进时代的发展。
*
青鱼留在泗阳城呆了三天,第一天她就开好了药方,给那位被她带回来的纭娘喝了,第二天纭娘的病情就有了好转,第三天青鱼把药方匿名送去城中官府,然后启程回京都。
回去意外带了个纭娘,她是个苦命的女子,家人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卖给当地一位富户做小妾,结果染了这时疫被丢了出来。青鱼救了她之后,她死活说要给青鱼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来的路上快马加鞭,回去倒显得很悠闲。
途中纭娘得知青鱼身份,着实惊讶了一瞬,而后侍候青鱼更加尽心起来。
她在那富商府中被搓磨惯了,侍候人的本事很不错,比碧荷、穗香这些跟随青鱼多年的丫头也差不了多少。
回到皇宫,如青鱼所料,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离开过。而原本死伤无数的瘟疫,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后来倒是听闻有前朝有官员上报,泗阳城发现瘟疫,幸而城中官府管理得当,瘟疫没有蔓延而是根除了,得到皇帝好一番嘉奖。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只是青鱼更多时间放在了读书写字上,偶尔绘几幅画,偶尔下下棋煮煮茶,越发修身养性起来。
柔妃和赵充媛依旧时不时造访,她们二人都有一个女儿,紫蕴这年满了十八,紫薏也有十七了,在十五六岁就嫁人的古代,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姑娘了。
只是她们的娘舍不得,才留了她们许久,不过最近也在相看婚事。
她们给女儿找未来女婿的时候,偏爱问青鱼的意见,似乎觉得青鱼看人的眼光很准一样,也不知是哪来的错觉。
不过青鱼也有好好看过,还特意开了个宴会见了人,然后凭感觉指了她们拿过来的名单中的两位。意外的是,那两位年轻人品行真的很不错,与两位公主成婚后生活都挺和睦。
紫蕴婚后出宫住在公主府里,柔妃请旨跟随她一同过去住了。
赵充媛还住在宫里头,她更喜欢热闹,宫里有好几位处的好的姐妹,可以一起喝茶聊天。
也就是在洛旻十八岁这一年,他被册立成了太子。
立太子不到一个月后,楚钰就病了,他病的很严重,短短几天时间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面色灰败。
青鱼是得了他的口谕过来的,已经成了一位老者的大太监恭敬的在前方引路,带她穿过一个个门,走进这厚重寂静的宫殿里。
殿内燃了香,门窗关的紧紧的,昏暗的灯光下视线模糊,浓厚的香料的味道有些冲鼻。
“你来了。”
明黄色的床上,苍老的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喉咙里仿佛聚集着浓厚的痰液。
青鱼在床边坐下,神色平静无波,看向楚钰的表情和以往没什么变化——依旧死板、无趣。
“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个样子......”楚钰喘了几声,气喘吁吁的说道,“真是、不讨人喜欢。”
说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青鱼没说话,也没动。旁边有宫女慌忙上前给他拍背,送上一杯茶水。
“你快死了。”青鱼就在这时候开口,语气平淡的说道,“最多还有三天时间。”
“咳、咳,我知道。”楚钰慢吞吞的,一字一顿的说:“是贵妃给我下的毒,我竟早没发现......等发现了已经为时已晚......”
“那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