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恢复了客气疏离的态度，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亚兰忽然叫住她。
又要干什么？她还要去暗杀龙傲天呢，可不可以不要浪费她的时间呀？
“我送你回去。”亚兰走到她的身侧，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
伊尔萨顿时僵住了：“这就不用了吧？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没事。”亚兰柔和地打断了她，“走吧。”
伊尔萨在心底无奈地叹气。
——看来今晚是别想干活了。
*
两人在夜色中缓慢地走着。
伊尔萨沉默不语，亚兰轻声打破这份寂静：“温蒂，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伊尔萨心想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被你看出来啦？”她直率地反问。
“因为你在刻意地和我保持距离。”亚兰转过脸，目光落到伊尔萨垂在腿侧的纤细手指上。
他们之间自然地空出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远远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两个同行的人。虽然从礼节方面来说，这段距离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亚兰的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也许是因为他见过伊尔萨幼年时的模样，很清楚她的真实性格是怎样的。
他为伊尔萨疏远他而感到些许失落。
伊尔萨也侧过脸，一向随意的表情出奇认真：“亚兰，我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身为一名女性，我和你保持距离是应该的。”
亚兰听到这句话身形微顿，一种不自在的情绪和隐隐的窘迫在他的胸口蔓延。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少女窈窕的轮廓。月光倾泻在她的裙摆上，像是一种奇特的魔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的确是有些失礼了。
亚兰微微收拢手指，微不可察地偏移脸庞。他目视前方，声音轻而平稳：“抱歉，是我忘记了。可你也承认了，你是在生气，对吧？”
“对啊，谁让你不准我进图书馆。”
伊尔萨越想越不爽，扭头对她身旁的骑士青年做了个鬼脸，“我不和你做朋友了，绝交吧！”
亚兰看着她孩子气的一面，心里既好笑又无奈。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站在自己身边的明明就是一位骄矜的少女，而他却能在她的身上看出她幼时的影子，仿佛两个不同时期的她完美重叠在了一起。
不可思议。这就是时间魔法的迷人之处吗？
“那是学院的规矩，我怎么能违反？”
亚兰抬起手，刚要碰上伊尔萨的头发，忽然想起伊尔萨说的话，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终于还是不动声色地放下了。
“况且你放走了龙，这件事我不是也没有追究你吗？”
伊尔萨立刻为自己辩解：“我才没有放走龙，我只是占卜到他会在那里出现，但没想到他会让我坐在他的身上。他把我带到山里，刚开始是想吃我的，还好我当时利用隐身魔法骗过了他，之后他就自己飞走了。”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盯着亚兰：“你不会还想着抓我问罪吧？”
“不会，这个任务已经不归我负责了。”亚兰说，“我现在的任务是考察预备圣女——”
他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伊尔萨的脸上：“也就是你。”
“是是是，考官大人。”伊尔萨拖长了声音，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宿舍楼，慢慢停下脚步，“已经到了，考官大人请留步吧。”
宿舍楼黑漆漆的，没有一盏灯亮着。
亚兰心底那种淡淡的、隐晦的失落又涌了上来。
他笔直地站在黑夜中，修长身形投下细细的影子。他专注地注视着伊尔萨，整个人似乎都融进了泠泠月色里。
“晚安，温蒂。早点休息。”
“晚安，亚兰。还有……”伊尔萨轻轻的笑了起来，像个骑士那样微微按胸躬身，“感谢您今夜的护送，骑士大人。”
亚兰没想到她居然会对自己行骑士礼。
或者说，她至今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后也控制不住地轻笑起来。
*
伊尔萨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宿舍里。
房间里一片漆黑，莱斯特似乎已经睡着了。伊尔萨向床的方向瞥了一眼，正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个低沉微哑的嗓音忽然在黑暗中缓缓响起。
“你终于回来了啊。”
伊尔萨被吓了一跳，下一秒房间里的灯便被人打开了。
已经变回女性化身的莱斯特正环胸靠墙，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衣服还是白天穿的那一套，很显然根本就没有去上床睡觉。
伊尔萨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你站在那里干嘛？”
像女鬼一样，吓死她了！
“我不放心你，就想再等等，没想到……”莱斯特意味深长地微移眼眸，眉毛轻轻一挑，“你要办的事，居然是约会？”
……被看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伊尔萨莫名产生了一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第16章
虽然有点莫名的心虚，但伊尔萨的表情却依旧镇定。
先不用说这根本就不是约会，就算真的是约会，跟他莱斯特又有什么关系？
伊尔萨这么一想，底气瞬间就上来了。
她挺直腰板，大大方方地点头：“没错，我就是去约会的。”
莱斯特显然没有料到伊尔萨居然会这么爽快地承认，他微微停顿，露出了讶异的眼神：“你是说，送你回来的那位就是你的……”
伊尔萨：“没错。”
莱斯特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他略有深意地勾起嘴角，意有所指地说：“我还以为你和康斯坦汀才是那种关系……”
“没错。”伊尔萨再次打断他，“我和康斯坦汀也是那种关系。”
莱斯特：“……”
这次他彻底愣住了。
伊尔萨上前两步，微微靠近直视莱斯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猜的很对，我就是在脚踏两只船。”
莱斯特：“…………”
他看上去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高洁的女性。”伊尔萨轻柔地微笑，“那么我应该就是你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真巧啊，我们都是彼此不喜欢的类型呢。”
柔和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洒下一圈淡淡的光晕。她浅金色的长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浓密的睫羽微微低垂，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莱斯特看到那双剔透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静的暗蓝在轻轻浮动。
不同于白天那种圣洁的美，此时的她更像是从夜色中走来，如同水面上的月影，有种虚幻而易碎的覆灭感。
莱斯特一时间无法移开视线。
“所以以后不用等我回来，也不用打听我的行踪，”伊尔萨摸了摸莱斯特的脸颊，指尖温热而细腻。
“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莱斯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伊尔萨的手指没有在他的脸上过多停留，如同蜻蜓点水般，只轻触一下便淡定地退了回去。
“好了，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伊尔萨转身走到床边，拉上帘子，顺手把灯关掉：“晚安，莱斯特。”
莱斯特没有回答她。黑暗中只剩下他的影子一动不动，仿佛与漆黑融为了一体。
伊尔萨才懒得管他，反正该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让莱斯特自己意会去吧。她今天也的确是有点累了，睡觉睡觉。
直到伊尔萨陷入了熟睡，莱斯特依然靠在墙边纹丝不动。
他看上去像是静止了一般，却又隐约有暗流涌动。
不可思议。
就在刚才，就在伊尔萨轻轻触摸他的时候——
他居然会有电流穿过的感觉。
不，或许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触碰，而是在伊尔萨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他的身体在为之兴奋。
他的脸颊还有残存的温度，少女细腻的指尖宛如灼热而又温柔的火舌。
温柔地炙烤着，放肆地厮磨着。
从未有人能够给他这种感觉，伊尔萨是第一个。
“这实在是太棒了……”
莱斯特低低喟叹，尾音因为压抑的兴奋而微微颤栗。深沉的阴影随着他话音的起伏在黑夜中无声脉动，仿佛沸腾的深海般幽暗汹涌。
*
翌日，伊尔萨被神念强行叫醒了。
“别睡了，再睡下去就要错过格伦的魔力测试了。”
“错过就错过，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伊尔萨模迷迷糊糊地嘀咕，“有那时间不如多睡一会……”
“知己知彼懂不懂啊！快起来！”神念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
“哎呀吵死了！”伊尔萨被彻底吵醒了，她气的大喊一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明媚的阳光瞬间照进她的视野，她眨了眨眼睛，精神有些恍惚。
帘子被“唰”的拉开，美丽的黑发少女从帘子后面探出脑袋，眼里含着浅浅笑意：“伊尔萨，你终于醒了。”
伊尔萨一脸冷漠：“出去。”
莱斯特耸了耸肩，又将帘子拉了起来。
伊尔萨重新躺回床上，慢慢梳理自己的大脑。
“我们猜格伦的魔力测试已经结束了。”神念不无抱怨地说。
伊尔萨：“你闭嘴。”
神念的声音乖乖消失了。
伊尔萨对格伦的魔力测试没有任何兴趣。反正结果她已经知道了，何必再去现场看龙傲天装一次逼呢。
她可不会大气到去给自己的死敌鼓掌欢呼，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取回神力。
伊尔萨想了想，忽然问道：“对了，我现在可以听到多少人的祈祷？”
神念适时地回应她：“整个利伯维尔境内的祈祷声你都可以听到。”
整个利伯维尔境内啊……
那让她来听听有没有什么好实现的祈求好了。
伊尔萨阖上双眼，让自己的听觉无限扩大。神识海变成一片浩瀚的星空，无数个情感充沛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争先恐后地响起。
“神啊，请宽恕我的罪……”
“女神大人，请让我通过今天的测试吧！”
“愿女神保佑我今天告白成功……”
“女神大人，请务必让我和隔壁的小姐姐说上话，看在蒙德家族世代信仰您的份上！”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而且好像还混进去了一个隔壁的学生？
她继续聆听下去，一个清冽如水的动听声音缓缓汇入她的脑海。
“吾神，你现在在哪里？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你。”
伊尔萨：嗯？似乎是一位非常虔诚的信徒？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想到心脏都是痛的。
无论在何处，我都无比想念你。想着如何杀掉你，折磨你，让你体会我在深渊受过的苦痛……”
伊尔萨：“……”
第17章
这已经不是祈祷了，这明明就是诅咒吧，而且咒的就是她本人啊喂！
伊尔萨被这强烈的恨意惊得立刻退了出去，神识海关闭，一切繁杂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神念关切地问道。
伊尔萨疲惫地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什么，只是太吵了。”
她可以肯定，她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绝对是天使的诅咒。
她已经切实地感受到了，来自天使的灵魂深处，扭曲的恨意。
怎么办，如果对他置之不管的话，只怕他会比格伦先一步成为“弑神者”。
伊尔萨垂着头认真地思索起来。
要不然……先去杀了他？
神念吓得声音都提高了：“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当然不是啦，我可怜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他呢。”伊尔萨轻松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反正天使暂时也进不来，先不用管他，还是去看看格伦那边怎么样吧。”
神念这才松了一口气。
起床后，伊尔萨和莱斯特很快与康斯坦汀汇合，三人一起前往测试魔力的灰色钟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