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姐姐好生休息,我这就去给福晋请安,不打扰姐姐了。”
钮钴禄氏起身行了礼,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西厢房里,乌林珠正捧着茶盏轻轻啜着,外头帘子打了起来,小宫女碧玉从外头走了进来,对着乌林珠行礼后说道:“福晋,钮钴禄格格来给您请安来了。”
就钮钴禄氏?乌林珠拧了拧眉,将釉上彩绿瓷茶盏放到一边,道:“请她进来吧。”
“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
钮钴禄氏忍着委屈,屈膝行了礼。
往常她和乌林珠见面都是行半礼,如今却是得行全礼了。
“起来吧,赐座。”
乌林珠云淡风轻地说道。
“谢福晋。”钮钴禄氏在翡翠搬来的绣凳上坐了下来,她倒是不客气,直接坐稳当了,翡翠都忍不住拿眼睛瞥了她一眼,这么多年都没瞧见这么不客气的,别说她一个小格格,就是大家闺秀,长辈赐了座也只有虚坐着的,真不知道这钮钴禄氏的规矩是怎么学的。
“不必客气,你既然来了,那宋格格怎么还没来?”
乌林珠带着笑意,问道。
这两人就住隔壁,论理该一起来的,没有一个先来一个后到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给其他人使绊子吗?钮钴禄氏可不得宠,她要是有胆子给宋氏使绊子,乌林珠还得夸她一句——没脑子。
“福晋这话倒是提醒我了。”钮钴禄氏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宋姐姐说昨日吹了风,咳疾复发,怕过了病气给您,所以托妾身来和您说一声,等她病好了再给您请安。”
钮钴禄氏的话语落地,西厢房里静了静。
翡翠、玛瑙等人虽低着头站在两侧,可心里头却不禁生出怒气来,这叫什么事,昨日不病,早上不病,等要请安了才生病,这不明摆着是给她们福晋下马威呢。
乌林珠怔了怔,她脸色露出一丝关怀的神色,“咳疾,那咳得厉不厉害?”
“瞧着脸色是有些憔悴。”
钮钴禄氏本以为能瞧见她愤怒的神色,却没想到她关心地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下后含糊地说道。
脸色憔悴那原因可就多了,睡不好脸色也能憔悴,心思太多也能脸色憔悴,乌林珠唇角掠过一丝嘲讽,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唇,对着钮钴禄氏道:“既然她身子不好,那我去瞧瞧吧。”
“这怎么能行!”
钮钴禄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瞧见乌林珠脸上惊讶的神色时,她才连忙找补了几句,“福晋乃是千金之躯,何况历来尊不下卑·哪里有福晋去看望格格的道理?”
她虽不喜宋氏,但是比起宋氏,更厌恶乌林珠,自然不希望宋氏倒霉。
乌林珠脸上露出一个体恤的笑容,她笑了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也太过见外了,不过是走几步路去瞧瞧她,哪里有什么尊不尊,卑不卑的。行了,翡翠,咱们去瞧瞧宋格格吧。”
“是。”翡翠答应一声,搀扶着乌林珠朝外头走去。
钮钴禄氏见状,只好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宋氏原本歪在床上躺着,听见动静,回转过身来,就瞧见乌林珠带着钮钴禄氏走了进来,她脸上露出慌乱神色,连忙坐起身来,想要下地行礼。
“妹妹不必如此多礼。”乌林珠压着宋氏的肩膀,让她躺了下去,她瞧了宋氏的脸色,心里冷笑一声,什么生病,这分明是在扯谎,“听说妹妹病了,我特地来看你。”
“妾身何德何能能让福晋这样体恤。”
宋氏胆战心惊地说道。
她刚才称病就是想摆下派头,不想去见乌林珠,好让乌林珠知晓自己不是好拿捏的,没想到,她不去,乌林珠却是来了。
“妹妹这话可真是让人心寒,”乌林珠唇角带笑,“你既病着,我来看你,本就是应该的。瞧瞧你脸色这般憔悴,可传过太医了?”
“不曾,不过是些许小病,何必劳动太医?”宋氏尴尬地说道。
“这话可就错了,天下间的大病都是从小病而起。”
乌林珠一脸认真地说道,“你既然有病,就该去传太医才是,翡翠,拿了我的帖子去太医署请个太医来。”
宋氏一听这话,脸上骤然变了。
她忙起身,道:“不必了,妾身突然觉得好似不咳了。”
乌林珠听见这话,眉眼间掠过一丝疑惑,她很快将自己的神色掩饰好,本来她是想让太医开几帖下足了黄连的中药治治宋氏的威风,没想这宋氏自己倒是承认得干脆,这倒是有些出乎乌林珠的意料。
“不咳了,适才不还说咳,怎么好的这么快?”乌林珠似笑非笑地问道。
“许是沾了福晋的贵气,妾身这病便去得快。”
宋氏燥红着脸说道。
要早知道乌林珠是这么个性子,她何必装病?
“妹妹可真是会说笑。”乌林珠拿帕子捂着嘴唇,轻笑了一声,“既然妹妹好了,那不如去我那儿坐着说说话,往后咱们相处的日子还长久着,我也想多了解二位妹妹。”
宋氏只得起来梳妆打扮,跟着乌林珠去了前头。
乌林珠原没想多搭理她们俩个,若不是今儿个宋氏闹了这么一出,她都没想踏足到她们屋里头去。
出了这么一岔子,宋氏和钮钴禄氏在西厢房说话都是绷着神经。
乌林珠看着差不离了,便想让她们走了,她不过也是敲打一二,也没真想拿她们怎么着,她这人是不好惹,可也没到心狠手辣的地步。
“两位妹妹陪我说了半日的话,也是辛苦了,你们二位先回去休息吧。”乌林珠笑着说道。
宋氏和钮钴禄氏道了声是,两人心中俱都松了口气,可等她们刚起身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时,胤禛带着苏培盛等人出现在了西厢房里。
瞧见宋氏和钮钴禄氏都在,胤禛脸上便露出些错愕的神色,他对着行礼的众人摆了摆手,道:“起磕吧,今儿个怎么这么人齐?”
宋氏一见到胤禛,眼眶便是一红,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胤禛瞧见她的神色时,却怔了怔,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宋氏瞧在眼里,却当胤禛被她的颜色所吸引,心里头不禁得意,她正要表示自己的委屈时,却听得上首胤禛喝道:“宋氏,这好端端的,你哭丧着脸是做什么?”
胤禛想起在哪里瞧见过宋氏这样的表情了,乌云珠那里,有一回乌云珠想冤枉他对她不好,便是对着费扬古露出这幅表情,可惜费扬古全不吃这套,不过,却是着实把胤禛给恶心了一把。
胤禛从没见过有人能边干出恶心人的事,边一副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以往那些兄弟们争斗哪个会做出这种姿态,若不是他偶然和乌林珠交换了身体,恐怕也见识不到这种手段。
这种手段是害不了人,可是恶心人。
宋氏被呵斥得脸色一白,她慌忙跪下,“爷,妾身只是,只是……”
“爷何必动怒,宋妹妹许是刚才因着我去看望她,心里头有些委屈吧,我也真不知道妹妹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说是有病,连请安都来不得,我去瞧了说要请太医,她却又说无大碍了,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乌林珠轻笑着摇头说道。
宋氏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她伺候四阿哥一年多,哪里还不晓得四阿哥最讨厌人说谎。
她今日为了压乌林珠一头,扯了谎不给面子,现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胤禛听到乌林珠的话,哪里还不明白,他脸色沉了下来,“宋氏,你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
“妾身没病,没病!”
宋氏慌忙说道。
“既是没病,为何装病?莫非你对福晋有意见?”胤禛冷着脸,原先就觉得宋氏不安分,没想到这才几日就这般跳脱。
“不是,不是。”
宋氏慌了,她可不敢见太医,可如今进退两难,宋氏的眼睛突然瞧见旁边噤若寒蝉的钮钴禄氏,她手指一扬,朝着钮钴禄氏指去,“爷,福晋,都是钮钴禄氏教唆的妾身。”
钮钴禄氏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氏。
她刚才还想着护着宋氏呢,没想到,事情一糟,四爷的态度一冷,这宋氏就麻溜地把她给供了出来。
钮钴禄氏被出卖的一脸懵逼,措手不及。
第30章
“妾身今日早早就起来, 想着要来见福晋不可失礼, 故而便精心打扮,没曾想没过多久, 钮钴禄妹妹就来了, 钮钴禄妹妹一来就说她曾经和福晋同住在储秀宫,知道福晋脾气,说福晋……”
宋氏说到这里, 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说什么?”
胤禛脸上笼罩着寒霜,沉着脸看着宋氏。
宋氏心里一紧,眼睛一闭, 直接说道:“说福晋心胸狭窄, 容不得人!”
“你胡说, 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钮钴禄氏气得脸都快黑了。
她一直把宋氏当成傻子, 觉得她贪财又愚蠢, 容易糊弄,方便拿来当木仓使, 却没想到自己却是终日打鸟, 一朝被雀儿啄了眼。
“钮钴禄妹妹,事到如今,你何必狡辩?”
宋氏拿帕子抹着眼泪,对着钮钴禄氏一副苦口婆心的态度, “我是一时糊涂, 被你说的话吓到了, 才想出装病这样的办法, 若非如此,我怎敢那么大胆不来给福晋请安?”
钮钴禄氏见宋氏这番作态,心里头气得牙痒痒,她冷笑了一声,讥诮着说道:“宋姐姐,牛不喝水可不能强按头,你也说了是你自己想出装病的办法,分明是你不服福晋,才装病,何必把这事推到我身上来?”
瞧着宋氏和钮钴禄氏两人菜鸡互啄,乌林珠都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就这么两个人,她还真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胤禛却是听不下去了,他喝了一声:“够了!”
宋氏和钮钴禄氏都吓得闭上嘴巴,屋子里其他宫女太监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此事你们二人都有错,我也不管这事究竟是何人而起,你们二人俱都罚三个月的份例,若是再有下次这种装病的事,游廊下那台阶扫的干净,你们二人可去那里跪着,学学规矩!”
胤禛铁青着脸,说道。
宋氏和钮钴禄氏苍白着脸道了声是。
钮钴禄氏的脸色尤为难看,她带入宫里头来的银子都已经花完了,这几个月全靠着份例撑着,宫中无宠的女子日子不好过,钮钴禄氏这人又贪图享受,每个月都得花份例里的银子去打点膳房好满足口腹之欲,没了份例,这日子怕是难过了。
钮钴禄氏没想到,自己设局让乌林珠没脸的计划不成,反而害得自己没了份例。
她委委屈屈地红着眼眶退了下去。
还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朝胤禛看去一眼,指望四爷能瞧在她这幅可怜兮兮的姿态回心转意,可胤禛连瞧她一眼都觉得恶心,怎会去留意她的姿态。
玛瑙、翡翠等人瞧着钮钴禄氏的姿态,不由得暗暗窃笑。
这钮钴禄氏,还真以为四阿哥能吃她这一套呢,有她们福晋美玉在前,谁会为萤虫之光而错开视线。
等人都走了之后。
乌林珠让翠芝去重新沏茶,送了些点心过来。
她亲自从翠芝手上接过新沏出来的碧螺春,送到胤禛手上,“爷喝杯茶,消消气,不必为这些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胤禛接过茶来,闻着熟悉的香味,心里头的怒气才渐渐消去了些。
他瞧着乌林珠关怀的神色,心里头有些歉意,乌林珠今日碰上这些事,还不是因着他后宅里的这些格格,以往胤禛没觉得有格格有什么不妥,从小到大,他的皇阿玛、兄弟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后宅美妾如云,现如今他才知道,这些格格看着漂亮、楚楚可怜,但实际上却是个顶个的有心机。
倘若他不是曾经吃过宋氏那种小伎俩的亏,恐怕刚才说不定真会误以为是乌林珠初入门就刁难宋氏,即便会处罚宋氏,心里头也依旧会对乌林珠生出几分不满,觉得她容不下人。
胤禛喝了口茶,压下心里头的心思。
乌林珠适时地转移开话题,她笑着问道:“刚才爷回来的时候,满脸笑意,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福晋说对了。”胤禛笑了笑,配合地转移开话题,“今儿个皇阿玛夸赞了九弟、十弟的功课。”
“那倒真是一件喜事。”乌林珠怔了怔,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可不是嘛,不过,最高兴的还不是这事,而是另外一件事。”
胤禛朝玛瑙、翡翠等人看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