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自己表妹骨瘦如柴,气若游丝,他心中滋味难辨。
“皇上……妾所求……”
懿贵妃伸出手,以往有些肉的手指,现在却像一层皮包裹着骨头一般,令人心酸。
康熙忙上前握住,对着她温声道:“你放心,你所求之事,朕俱都答应,包括……胤禛,日后,他就是你名下的亲生子了。”
“不日,朕就下发圣旨,封你为皇贵妃,日后,修改玉牒时,朕会将胤禛的名字记到你的名下,宗人府那里,也会修改。”
“等圣旨拟好,朕就加盖玺印,命人给你送来,再等你皇贵妃册封礼结束,朕就宣布这个旨意。”
懿贵妃眼神一亮,紧紧抓住康熙的手,艰难地笑了起来,而后,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这是真的吗?妾……妾没有在做梦吗?胤禛他……”
她想掐掐自己,会不会疼,“我最近睡得时间越发长了,不会真的在做梦吧?”
康熙心中更是五味陈杂,握紧了她的手,温声道:“没有,你没有做梦,这是真的。”
但,四阿哥若记在了她的名下,这辈子,除非四阿哥在他身后登基,否则她再无可能获得皇后尊位。
他不可能再弄出一个不同母的嫡子来与太子相争。
懿贵妃笑得更是开心,“多谢……皇上,了全了我的心愿。”
她知道,自己这个表哥,他既然明确答应了,就绝不会反悔,因此,也不在意什么时候下发旨意。
哪怕她死之后,也是一样的。
皇上金口玉言,从现在开始,四阿哥,就是她的亲生孩子了。
至于贵妃或皇贵妃,也不是皇后,又有什么要紧?
“皇上,能把胤禛叫来,我和他说几句吗?”
康熙忍住心中酸楚,点点头道:“好。”
母子二人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四阿哥出来的时候,眼眶通红,神色萎靡。
简化过的册封礼完毕,懿贵妃就溘然长逝。
康熙哀痛不已,罢朝三日,为其拟定谥号,尊为懿淑皇贵妃,葬入景陵地宫。
同时下诏,四阿哥胤禛,出继给懿淑皇贵妃,令四阿哥为其以人子之礼服丧。
且不说各宫那儿是何具体反应,但大体上都是忙着告诫孩子服丧细节,不得剃头之类。
可乌雅氏那儿,恨得眼珠子都布满了红血丝,在房间内打打砸砸,乱扔了一地的碎瓷片。
“好个佟氏,她怎么敢,怎么敢?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这么成了她的孩子,我不服,我不服!”
她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不行,我要去找皇上,为什么,凭什么?宫中的孩子多的是,为何是我?”
皇上这旨意下得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真的是想都不曾想到,真的差点把她气疯了。
而茉莉与茉心,更是呆呆愣愣的,到现在也没消化完这个消息。
可见乌雅贵人就要出去找皇上讲理,忙将她拉住,劝道:“主子,主子,可别去啊,皇上现在,正在劲头上呢,您去了,能得着好吗?他圣旨都已下发,这事儿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我不管,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叫别人额涅,那是我生的,皇上怎的如此狠心?叫我们骨肉分离?”
她不听劝,已是陷入魔障。
乌雅氏一族废了大力气,把她塞进宫,意图可不是只在一个小小的贵人。
更何况,她如今家族倾颓,就更要抓住四阿哥这个唯一的浮木了。
茉心也着急啊,小声道:“主子,木已成舟,咱们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但该要的好处,也得要着,您这样气冲冲地去质问皇上,连带着那点儿愧疚,可能他都不会生出来了。”
再说了,她看自己主子就是做做样子,不然,她若真大胆,今儿白日时候,为何不与皇上抗议?就算是不抗议,吱个声也成吧?她话都没敢说出来。
“那可是您的亲生孩子,皇上一声不吭就记给了懿淑皇贵妃,他对您,终究是亏欠的。”
乌雅贵人冷笑不止,“亏欠又如何?后宫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我已是到了母以子贵的时候,前途窘迫,本就要靠着四阿哥,便是皇上真的觉得心中亏欠,又能给我什么好补偿?”
“没了儿子,我也就是止步于嫔位,若有了儿子,我那四阿哥若是在朝中得力,少不得荫及我这个母亲,更有甚者,能坐上妃位。”
“如今呢?孩子成了旁人的,皇上厌恶我,我最多得个嫔位,就到头了,且我原本生六阿哥时伤了身子,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我还能靠谁?还能指望谁?”
“皇上下发明旨,更改玉牒,日后四阿哥,与我再无半分干系,他的荣光便是再耀眼,与我何干?”
越说,乌雅贵人越生气,忍不住又将手边的花瓶扔了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起,她心中的怒火仍是得不到纾解,反而越发猛烈,面容都因滔天的怒意而扭曲起来。
“皇贵妃了不起啊,说要人家的孩子,人家就得乖乖奉上?皇贵妃怎么了?还不是个短命的?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茉心和茉莉看着气急败坏的乌雅贵人,就上前去劝,苦口婆心,“主子,我们也晓得这其中道理,可皇上下旨,金口玉言,断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啊。”
她们简直是翻来覆去地告诫劝说,只是通通无用。
“现在,咱们就是能捞到的好处,赶紧捞就是了,省的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那才叫人怄得慌呢。”
乌雅贵人气极,一掌拍上了室内的八仙桌,看着门口,眼神阴鸷。
什么好处,能比得上一个能为她增光添彩的儿子?还有儿子以后带来的不尽好处?
统共就两个孩子,结果两个孩子全都被皇上改了玉牒,抱养给旁人,她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想,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外头宫女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主子,两位姐姐,刚刚敬嫔娘娘那儿来了人,说是叫您安生一些,刚刚好几个人去她那儿告状,说是您吵到她们休息了。”
乌雅贵人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卸了力,坐在凳子上,攥紧拳头道:“好啊,现在,一群小庶妃,都敢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1章
时间进入腊月, 懿淑皇贵妃丧仪已过,宫中渐渐恢复热闹。
就是四阿哥,因着养母之死, 又守足了孝, 生生地瘦了一大圈。
这两个月, 钮祜禄贵妃身子一直未能大好,懿淑皇贵妃又已仙逝, 宫权又是尽数落在了四妃身上。
富察舜华等人带着人前去慈宁宫请安,瞧见太皇太后的气色越发不好了, 鬓边银白逐日增多, 面上也多了许多皱纹, 也没了前几年的精神头,只是看着,就叫人感慨不已。
太皇太后揉揉眉心, “最近宫中大事颇多,小公主夭折,钮祜禄贵妃卧病在床,皇贵妃病逝, 一切都是你们操劳的,皇帝既然放权给你们了,就大刀阔斧地干就是了, 你们名正言顺, 别畏首畏尾的,那群奴才, 刁钻着呢。”
这时候,苏麻喇姑带着四个宫女走了出来,太皇太后又是笑道:“这段日子, 你们也辛苦了,来来去去的,都是大事,瞧瞧,都清减了不少,按说冬日是养膘的好时候,你们却瘦了。”
“这儿啊,是一些补品,拿去补补身子,除夕前,我可要瞧见你们都补回来。”
富察舜华等人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过,叫人收了起来。
“我等身子也还好,倒叫您平白担心了,真是过错,况且素日我只嫌弃自己不够瘦,其实如此一番,我当真是被全了心愿一般,但是若胖了能得太皇太后展颜,也算值了。”
“您病体初愈,比起我等,更该好生保养,就别担心我们了,您看,身体好着呢!”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越发真挚,隔空虚点点富察舜华道:“你这,倒是越发促狭了,变着法儿地逗我开心。”
宣妃和富察舜华隔了一个座位,笑道:“有人逗着您开心还不好吗?前几日,您不是还说,人多了嫌吵,这人一走,又显得冷清吗?”
太皇太后笑着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
一晃,时间到了康熙二十六年三月。
积雪消融,草木复苏,远远望去,都能看出朦胧的绿意。
“懿淑皇贵妃已经仙逝四个月有余,佟国维另一女入宫之事已是板上钉钉,皇上怎的还没有动静?”
惠妃皱着眉,扶着身边问萱的手,走在御花园内,“你们说,皇上会给她个什么位分?”
采绿偏过头,抿抿唇,“这个,不大好说啊,怎么说,懿淑皇贵妃也是被册封为皇贵妃的,她这个位分,皇后之下第一人,既然是亲姊妹进宫继承高位,最低也得是一宫主位吧?”
那不就是最低也是个嫔位?
“若说何时进宫的话,许是今年八月九月那儿吧。”
“那时候,她那前未婚夫正好病逝一年,也算是全了两家体面。”
闻言,惠妃颇有些烦躁,“佟氏的女孩儿就这般金贵?一个妃位,我熬了多久?她们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当年的懿淑皇贵妃便是,入宫便是妃位,后封贵妃,最后位至皇贵妃,后宫多少女人,能达到这个位置的,能有几个?
如她一般,虽是大姓出身,也能称得上是贵女,可纳喇一族的主事之人是她的堂伯父纳兰明珠,她的生身父亲只不过是五品郎中,她这一辈子,说不好就止步于妃位了。
而荣妃亦是。
倒是靖妃,保不齐还能往上挪挪,宜妃嘛,全看天意。
可若论晋升轻松,谁也比不上佟氏姐妹吧?
一个慈和皇太后,荫蔽了她们多久啊?
她坐到了绛雪轩里,叹气道:“没办法,人家胎投得好,命也不差,哪是我能比的?”
问萱与采绿看看四周,忙安慰道:“您可别说这话,您可是皇长子生母,您还有大阿哥呢。”
她放低了声音,又缓缓道:“这宫里面,谁会指望着过一时的好日子?都是冲着日后去的。”
“看看当初的阿巴亥大妃,荣宠一时,儿子没当上皇帝,还不是被逼死了,还有敏和恭惠元妃,儿子早亡,自己也香消玉殒,后福都享不到。”
惠妃听了这话,忙回头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也不看看这是哪儿,满嘴胡吣,叫人听到了怎么办?你非议的那是谁,那是太宗皇帝!”
采绿一惊,忙跪下,“主子,都是奴婢多嘴!”
她抬起手,面不改色地抽了自己七八个耳光,嘴角都裂了,“多谢主子提点,奴婢再不会犯。”
惠妃数落她,“你说说你,也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了,怎么今儿就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你知道这多要命呢?”
“你最近,一直就是心不在焉的,到底怎么了?你说就是啊!”
采绿摇摇头,回道:“奴婢没怎么,是奴婢自己,您最近掌管宫权,自然也有人巴结奴婢,才使得奴婢越发张狂了。”
“您放心,多亏有您提醒,奴婢已是清醒,主子要打要骂要罚,奴婢听凭处置。”
惠妃摇摇头,“你啊你啊,也不是没风光过,这次怎么就翻船了?难不成你以为贵妃之位空出来了,我就能上去不成?”
采绿忍不住道:“自打懿淑皇贵妃仙逝,宫中贵妃,只余一位永寿宫的钮祜禄贵妃,如今这般局面,待她病愈,后宫便是她一家独大的状态,她还生有十一阿哥,皇上怎会不制衡她?”
“您可是皇长子生母,若论资格,谁强得过您去呢?”
闻言,惠妃抚额,摇头道:“我出身大姓,身后亦有家族扶持,所以才有了今日,可你也别忘了,若论起父族出身,我的身份,并不如何高。”
“若不是生下皇长子,堂伯父膝下也没有女儿,你以为我还能坐上这个位置?”
她看向远方,眸中是沧桑过后的了然,“我有预感,我这一辈子,也就是止步于妃位了。”
**
一晃到了八月,中秋将将过去几日,康熙下旨,召佟国维之女入宫,册封为妃,居承乾宫。
并且,直接将四阿哥与皇七女的抚养权交给了她。
后宫之人,总有不服气的,摔花瓶,撕手帕的情景在各处展现。
敬嫔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一把就将手里的勺子扔回了碗里,轻嘲道:“瞧瞧,瞧瞧,果真是佟氏女,哪怕只是个庶出,也尊贵无匹,这才一入宫呢,就是妃位了,日后还不得把咱们踩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