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寻了个空隙,状似不经意地问:“这样的天气,你一个人跑出来做甚?”
突然听见一道女子的声音,那引路人人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道:“也是受县中的大人安排,今日正好轮到我来烧纸……”
“烧纸”谢嘉言皱起了眉,“烧给谁”
引路人顿了一下,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没……没谁,哦……烧给山……山灵。”
他眼珠转了转,似乎找到了理由,便继续说下去:“对,就是山灵,咱们县背靠岐山,冬天那山会有雪崩,会冲毁田地,所以县大人就要我们每日来祭拜山灵求平安。”
这理由看着很是合理,可这引路人的表现却充分说明了他还有未尽之言。
谢嘉言冷声道:“我劝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见谢嘉言开口,那堪州司马急冲冲摆出一副大怒神情:“你这贱民,居然敢妄言欺骗贵人!不要脑袋了吗”
堪州司马的怒容是最贴近这引路人平日里所见县城官吏模样的,由是他被吓得不轻,连忙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我是怕说出来惊扰了贵人们。”
堪州司马斥声:“你尽管说。”
那引路人左右环顾了一番,才紧张兮兮地道:“这县城里,最近在闹鬼!”
“闹鬼?”
闻言,众人皆是神色一变,没想到会是这样玄幻的进展。
堪州司马怒道:“你倒还越说越虚妄了,皇天之下,哪里会有什么鬼怪!”
那引路人神情惶惶:“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近来县里因为那鬼怪,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闻言,那堪州司马也是神色大变。
一个侍卫上前提住那引路人的领子:“把话说清楚!”
而那人似乎吓坏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大人恕罪。
见此,三皇子眉头紧蹙,偏头同谢嘉言道:“这般个情况,我们可还要进那县里?”
谢嘉言仰头看了眼天色,又望了眼已经现出轮廓的县城,沉声道:“进,自然是要进的。”
“这天色不太对,入夜怕是会有风雨,并不好在外过夜。”
“再者……”谢嘉言望着远处那颇为模糊的县城轮廓,扬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无非是真人作祟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那鬼怪言论的影响,接下来的一段路里众人都分外静谧,直至进入县城区域,都听不见人语。
县城倒真是个县城,建筑略显古朴,各类设施的布置也颇为老旧。
而那闹鬼的传闻似乎也有迹可循,此时还未入夜,各户便皆是门窗紧闭,一副警惕的模样。
明姝在心中吐槽,若真是闹鬼,将自己关得那般严实,连个求救都来不及,那不是更方便了鬼怪行事?
随后,便是由那堪州司马出面,同那佛光县县令交涉,一行人暂且住进了县令府。
这佛光县瞧着不大,可这县令府却不小,里边的布置也甚是雅致,倒有几分清贵感。
天寒霜重的,用过晚膳后,众人便各自回了安排的房间里,主人家还煮了姜汤送至各屋,为贵客们驱寒。
那送姜汤的婆婆在将搪瓷罐子送给明姝时,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这外头风嘶嘶的,夜里怕是要落下雪哦,小姐夜间也多盖点。”
时至夜间,那风声果然缓和了些,只是渐有雪粒砸在房檐、窗框上的啪嗒声。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明姝在床榻上翻了许久的身,却始终睡不着。
在一片漆黑中,她平躺在榻上,望着房梁,脑中却突然想起先前那引路人惊恐的话语——“这县城里最近在闹鬼”。
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将被褥往身上使劲压了压。
可思绪却忍不住继续发散……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鬼呢?
若是前世,她必然是一口咬定,这世上定然是没有什么鬼怪的。
可在经历了穿越这档事,又亲眼所见沈容华的重生,她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就不那么确定了。
这种事情原本就是细思极恐、越想越怕的。
什么山间恶灵、风雪杀人夜之类的恐怖情节都跃然于她的脑海。
明姝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足部开始蔓延,仿佛这被褥都失去了温度。
她赶忙收了思绪,用被褥将自己裹成一个茧,然后开始数羊大业。
数着数着,便有困意袭来,她慢慢阖上了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明姝隐隐觉得有凉风在面上扫过,耳边传来稀稀拉拉的声响。
她皱着眉头挪动了下脑袋,可那声音却愈发清晰起来。
“奴家生如萍,无根又无依……”
原先还是半梦半醒间,可却由于这幽怨的女声,明姝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
“呜呜呜……”
明姝的心猛然跳了跳……她她她……没有幻听吧?
而似乎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想,那调子幽怨的女声再次响起:“江郎……”
明姝颤巍巍地向四周望了一圈,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而那女声却清晰得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低泣……
妈!呀!
明姝连被子带滚落在地,她甚至都顾不得尖叫,拼命想往外跑,可却被那箍得过紧的被子缠住,整个人在地上艰难扭动着。
明姝: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救命啊!
在女子的呜咽声中,明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站起身来,顾不得挣脱身上紧裹的被褥,就连蹦带跳地往门口跑。
就在她推开房门之时,那声音就骤然消失了。
而明姝刚跨出门,便瞧见廊道上青荷迎面走来。
刚从惊魂时刻中脱离,乍一瞧见亲近之人,明姝心中一喜,张口便呼唤:“青荷!”
青荷看见她,唇角微微上扬,那笑容在黑暗中却透着些诡异。
她张开口,说话的调子却是明姝所熟悉的哀怨:“奴家生如萍,无根又无依……”
熟悉的人带来的暴击最为致命,明姝的心都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救命啊!有鬼!!!”
她尖叫着往回跑,而身后却有阴风袭来,伴随着破碎的哀鸣:“别走……”
在如此恐怖的氛围下,明姝顾不得其他,直接就去敲最近处的房门,见一时没有回响,干脆就去推那门。
却不想门直接就被推开了。
用力过猛下,明姝连人带被子一个踉跄跌入了门内,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屋内突然响起的清朗男声掺着冷意:“来者何人……”
“明姝?”男声音调一变,透着难言的震惊。
明姝勉强站稳,定睛一看,才发觉谢嘉言正惊讶地望着她。
他披着件外袍,发丝倾垂,还略有些凌乱,一看就是刚从榻上起身的。
“对……对不起!”明姝面色一下爆红,瞬间移开了目光,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走错了……”
说着,她费劲地往后挪,就想退出去。
可她刚往外迈出半只脚,那诡谲女声就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救命……”明姝又尖叫着蹦回了屋里。
见此,谢嘉言蹙着眉走近她,眉眼中透着关切:“你这是怎么了?”
明姝望着他,哇地一下哭出声:“那屋子里有……有鬼!”
第84章
有鬼?
闻言, 谢嘉言眸中讶色愈浓。
他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可看明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又不像是在说谎。
况且, 谢嘉言的目光在明姝身上裹着的被褥上掠过时,竟有点想笑。
她一看就是被吓坏了, 竟就以这种模样跑了出来。
这般想着, 谢嘉言取了帕子递给她, 顺着她的话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先缓一缓, 稍作休息,鬼不敢进来的。”
明姝接过帕子,一边哭一边哽咽着道:“是真的……刚才我屋子里有个在鬼哭狼嚎的女鬼,还有阴风……她刚才就追在我后面…… 她还会化形,变成了青荷的样子骗我……”
谢嘉言理了理她的话, 稍加思索, 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听着前半段话, 他是更偏向于是有人在作祟,故意营造出一副闹鬼的模样。
可明姝后半段话里, 却说那女鬼变成了青荷的模样……青荷是明姝的贴身侍女,哪里是那么好收买的,这事情恐怕是真的有古怪。
谢嘉言引着明姝在屋内的桌边坐上,又点了灯,屋内瞬间亮了起来。
明姝已经没再哭了,只是眼圈仍是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的, 身子圈在一团棉被里,看着弱小可怜又无助。
谢嘉言已经整理好了衣装, 只是发丝仍还未束起。
他望着明姝狼狈的模样,提议道:“要不我先避开,你先将这被褥扯开来?”
明姝点点头,这被子裹得太紧,勒得她喘气都困难,若非先前行动太过紧张仓促,她早就将这玩意剥开了。
可就在明姝掰扯着被褥时,却骤然想到——在这被褥里面,她只穿了一身单薄寝衣……
明姝迅速将被子又裹紧了些,而后义正严辞地道:“还是算了,裹着也挺暖和的。”
谢嘉言也没勉强她,自己取了根发带,将头发束好,便在明姝对面坐下,沉声道:“你再仔细说一说,方才是怎么了?”
明姝便又小声将那突然出现的诡异女声说了一遍,在讲到了青荷诡异表现时,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我当时全然没有想到,那女鬼这般厉害,居然还会幻化成人形……”
说着,明姝突然愣住:“你说……青荷该不会是被那女鬼附身了吧……”
瞧得明姝越说越夸张,谢嘉言摇摇头,正色望向她:“若正如你所言,那女鬼有如此神通,你又如何能确定她不会幻化成我的模样呢?”
谢嘉言说这话,本意是想要驳回明姝认为那青荷是女鬼幻化的说法。
毕竟相比于鬼怪之说,他是更偏向于是青荷出了什么问题。
可偏偏他说这话时的语气颇为平静,面上亦没有什么表情。
正好那桌上的灯烛晃了晃,连带着谢嘉言的影子也在墙上动了动,明姝发出了凄声尖叫,身子往后一仰,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只见她裹着棉被在地上扑腾,活像一只摔倒的大白萝卜,谢嘉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嘉言!”
明姝听得那笑声,瞬间反应这人是在逗她,登时又气又恼,恨不得冲上来咬他两口。
谢嘉言这才意识到那话语中存在着歧义的,连忙过去将明姝“搬”起来,面色愧疚地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真的挺好笑,所以一时没忍住。”
明姝:???你变了!
他清咳了一声,恢复了正经的模样:“既然你说青荷存有问题,那我们便先去找她……”
见明姝面露惊恐,他补充道:“我和你一起去。”
此时约莫是寅时有余,外面已经有了昏暗光芒,两人手上拿着烛台,一同走在廊道上。
也许是因为和谢嘉言同行的缘故,此番再出来,明姝并没有再听到那古怪女声。
一路上也没有瞧见青荷的身影,明姝回了自己房间稍微整理了着装,便预备去青荷所住的屋子里看看。
青荷同队伍里的另一丫鬟同住在院子侧边的一间耳房里,明姝叩了几声门后,门外便有了响动。
未久,那门便开了,露出的面容却正是青荷的。
有那阴影在前,明姝下意识便后退了几步。
而青荷正揉着眼睛,头发也是凌乱的,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她看见明姝和谢嘉言,登时惊讶道:“小姐?世子?你们怎么来了?”
说着,她侧头往外看:“这才还不到五更天……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她一副不似作为的茫然模样,明姝更是吃惊:“你方才一直在屋里睡觉?”
青荷点点头,神情羞赧地挠了挠头:“我今日倦得很,一挨床榻就睡熟了,外边若有什么动静我可能也没听见……”
“这……”明姝一时也糊涂了,她求救般地将目光投向了谢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