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不愿意接受巫者为妻,他只想和他的公主好好生活在一起,生下普普通通的儿女,再也不必承担那份沉重的巫者传承。
楼兰王子的事在珍珠公主看来十分重要,但塔吉并没有在意,晋国那么大,生活在其中的巫者不知凡几,楼兰王子不过是有些扎眼而已,他反而想了想楼兰国的发迹史,略带几分好奇地说道:“看来在沙漠的尽头也有很多巫者,甚至传承到了现在。”
珍珠公主才不管那么多,她把情人按住,用红唇堵住了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头。
沙漠的尽头有没有巫者,姬越不是很能理解,她生来只会说晋语,即便经常观看那些土地上的人和事,也很难分辨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她唯一注意的就是这些土地上的势力,战力,生产力。
苦寒的欧罗巴大陆上小国林立,最大的有晋国两个郡那么大,最小的不过三五乡镇,上百民兵,却也似模似样地建了城堡,戴着王冠,每日歌舞升平,田地上劳作着的应该不是平民,而是被任意鞭挞的奴隶,又或者说,这些王国的平民生活得和奴隶一样。
气候炎热的身毒之地同样是由贵族统治,遍布佛国,但平民生活苦不堪言,也许正因如此,才弄出一个佛教来给这些平民希望,让他们像牛马一样努力劳作,到死抱着轮回转世做贵族的念头,结束悲惨的一生。
宛如烈火灼烧的土地上,黑色的人聚族而居,反而更为接近夏商之前的部族制度,一眼可见的贫瘠。
姬越最感兴趣的是海的另一端,那片土地才真正称得上富饶,大片大片的森林之中,少许的部族生活其中,仅靠野果猎物就能生活得十分富足,宛如一片人世之外的净土。
近来姬越看金台的次数有些频繁,因为她在临摹舆图,并不是把金台上所有细节都临摹下来,而是选择性地分画了好几张不同的舆图,比如海图,就只有晋国临海的那一侧,而对身毒之地的舆图就只刻画了从晋国到身毒一路上的重要关塞。
这几张舆图姬越准备留待战时用,不过其中一张从西域到身毒的舆图,姬越是准备今年之内就启用的。
距离海的另一端有些远,隔着广袤的海域,需要大量的船只和足够忠诚的军队,这急不来,需要时日,但距离最近的身毒之地,姬越觉得可以拿下了。
她如今兵多粮广,正好试刀。
士族元气大伤,平日里那些带头跳得最高的已经没有声音了,虽然因此导致人才大量短缺,各地官员被砍了不少,加上连坐罢官也空出许多官职来,只能由寒门顶上,甚至很多地方只要证明了识字,就能任个官职,官员素质良莠不齐,也由此带来不少贪污问题,姬越准备再攒个一两月一起办了。
虽然政务变得又繁又杂,需要慢慢走上正轨,但姬越看如今的朝堂是越看越顺眼了。
上了个单方面问话的朝会回来,姬越把身上的厚实大氅解开,富贵人家御寒多用兽毛制成裘衣,但姬越很不喜欢这种奢侈的风气,所谓上行下效,今年曲沃城中甚至地方郡县都少有人这么穿了。
这一点在姬越做太子时就有体现,不过不是裘衣,而是蹴鞠,太子足疾,因而曾在晋国风行的蹴鞠之戏渐渐销声匿迹,只在地方上还偶尔会有孩童蹴鞠,如今姬越登基,已经没有匠人制作鞠球。
实际上姬越这些天正让少府制一批精致鞠球,冬日天寒,她虽然不能蹴鞠,但也记得小时候满街少年奔跑蹴鞠的欢腾景象,她准备待年节时由凤翎卫传赠鞠球给百姓,今年她也杀了不少人了,热闹热闹,刚好去去晦气。
但鞠球还没制成,少府那边却送来了意想不到的新玩意儿。
说是玩意儿好像有些委屈了,姬越围着两台半人多高的木牛和木马看了半晌,目光定定地看向比原本的少府少了几分圆滑气息,更多些士族气的中年官员,问道:“此物作何用处?”
诸葛亮微微低着头,不去直视耀眼到灼目的紫薇帝星,温声应答道:“回禀陛下,此物名为木牛流马,木牛三足,滑轮为蹄,用以运输军粮,承重五石,流马四轮,用于运输水源,比军中辎重车更为轻便省力,步卒随手可牵,不耗马力。”
姬越大为惊奇,但还能克制自己,抬手让顺意上前去试,顺意四十多岁的人了,推着一辆半人高的木牛竟然轻轻松松,毫无吃力之色,被叫回来时还有些意犹未尽,满脸都是新奇。
姬越连忙又问道:“山路,沙路可行否?”
诸葛亮想了想,说道:“山路可行,直道更佳,但想要在沙漠行军,还需改进。”
姬越大喜,立刻道:“已经很好了,这套设计可是少府想出来的?”
诸葛亮想了想,谦虚道:“老臣哪有这样的本事,是偶然间得到一本诸葛残篇上记载的,这些全是由一位诸葛孔明先生研制的,此外还有几样东西正在赶制,是极为精巧之物,一切都是这位先生的功劳。”
姬越沉默了一下,只好顺着诸葛亮的话夸赞了几句,难免有些干巴巴的样子。
诸葛亮的用意也很明显,原本的少府是个平庸之人,大病之后忽然灵光起来实在惹人怀疑,不如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一个不知名的先贤身上,往后再有什么发明创作也都可以推说找到了新的残篇,反正都是诸葛孔明之作,也算是异界扬名了吧。
除了木牛流马之外,诸葛亮还带来了另外一样东西,经由他改进之后的诸葛连弩,原本的连弩太重太大,不方便携带,如今改进过的弩机重量大大减轻,也由原本的十支连发改进为二十支,适合大批量制作。
晋时军中使用的是弓箭,虽然也有弩机,但由于铁器管理严格,通常不在外流传,就连凤翎卫也没有专门的弩机营,都是弓兵,姬越自己的弩机也不过两三副,很少使用。
几乎看到诸葛连弩的瞬间,姬越就被折服了,她甚至不需要别人试用,自己摸索过后,向着不远处的树干上连发五支箭,十分精准地围出一个小小的梅花圈。
姬越本能想要夸赞诸葛亮,但话到嘴边才想起了诸葛亮给自己的设定,沉默片刻,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这位诸葛孔明先生,真乃大才。”
诸葛孔明先生微微含笑,露出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神情来。
姬越还是下了很多赏赐,因为少府本来就是管这个的,从府库里搬一点到自家库房也就是了,没有多大的排场,诸葛亮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如果他的相面之术没有问题的话,这位紫薇帝星似乎是位真凤凰?
女主天下,且身与国运相连,毫无乱象,这就很有意思了。
☆、第46章 雀跃的韩和
少府掌宫廷内需, 虽然也豢养工匠,但想要大批量制作还是要由司空经手。
姬越先批定下两千辆木牛流马,五百诸葛连弩, 木牛流马在军中试行,至于诸葛连弩, 姬越准备配发给一部分凤翎卫用。
木牛流马一出, 曹操没什么反应。
诸葛连弩一出,曹操还是没什么反应。
没办法,他还活着的时候,蜀国还用不上木牛流马这样便于长期行军的设计,这套设计是诸葛亮在多次北伐时才搞出来的, 而诸葛连弩属于在汉时连弩设计的基础上进行了改工, 属于守城器械,军中机密, 他上哪知道这个去,倒是先贤诸葛孔明的名头一出, 他就打了个激灵。
说实话, 曹操没见过诸葛亮, 和他的交集也没有太大, 但还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是刘备的一名谋士, 他还派人去招揽过, 没有得成。
原本的少府病重多日, 忽然好转的消息不是很难打听, 思及自己也是这么来的, 曹操对诸葛亮的警戒拉到了最大, 和少府交接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新少府, 确认这人和原本平平无奇的少府有了质的差别,曹操也差不多确认了,面上带笑,心里一个又一个疑问冒出了尖。
诸葛孔明在这里,那么别人会不会也来了?谁会来?孙仲谋?刘玄德?
倒也不怪曹操心里只有政敌,而是他现在有些怀疑这里确实是他前世所听闻的人死后会去的世界,他巴不得这两人速死。
除此之外,他还想到了很多人,长子曹昂,侄子安民,典韦,志才,郭嘉,荀……思及此,竟有些隐隐心热,哪怕不得见面,只要知道他们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一个地方,他就忽然生出一种落地安家的踏实之感。
不仅曹操在打量诸葛亮,诸葛亮也在打量他,第一眼见到这人,他就生出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表面来看,三公之命,相国之运,位极人臣,可以说是极好的相了,但仔细一看,这是个英年早逝之相,再仔细一看,是寿终之相,也就是俗称的死相,现在却活生生站在这里。
诸葛亮起初有些奇怪,等到送走这位大司空,他无意间经过少府的整冠镜,这才意识到,他所还魂的这具身体也同样是寿终之相。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年关将近,今年刑事过多,家家户户都想去去晦气,再加上各家各户少有没分上田地的,所以准备得比往年都要隆重,村里的猪早早杀了分肉,姬越也让少府杀羊宰牛,分发群臣,这是往年的规矩,意在天子赐喜,与臣同食。
姬越自己是不喜欢吃牛肉和猪肉的,牛肉味重,猪肉味臭,倒是羊肉的膻气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也和晋朝严格控制铁器有关,平民百姓家中多用陶锅,大一点的酒楼食肆也最多只有几口铜铁鼎锅,爱惜还来不及,蒸食与煮食最不伤器,此外就是烤制,宫中倒是不限这个,但人手不多,哪有那么多创新。
目前最大的创新来源于丽夫人,她的构思极为精巧,从面食甜点到各种对肉的烹制方式都让宫中的御厨大开眼界,但姬越对此兴趣不大,在她看来,只能宫中独享的东西属于额外的奢侈,偶尔尝尝鲜也就够了,但凡习惯了安逸奢靡的生活,人也就差不多废了。
绝对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吃起来费事,不如羊肉或蒸或烤切切片就能就着奏牍吃,方便。
姬越批了两个时辰的奏牍,到后面还剩下一叠差不多二十卷,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把韩和叫进来伴读,今日从一早起她就觉得腹下有些疼痛,喝一盏热茶就好一点,没一会儿又疼,喝点茶又好了,她怀疑是昨天受了寒,也没当成一回事,直到发现媚娘忽然大变的脸色。
姬越顺着媚娘的视线看去,见是椅子上的雪缎坐垫染了一滩血,她下意识地伸手向后一摸,摸到满手的血。
媚娘怔愣片刻,忽然看向姬越身边脸色都没怎么变的顺意和几个年纪偏大的宫人。
顺意连忙小声地对姬越道:“陛下,是行经血了,是否把两位侧殿的郎君先请出去,再宣御医来?”
姬越点点头,顺意连忙让两个宫人一个去侧殿把韩和魏悬打发出宫,一个去宣姬越从小用惯的女医许娘子。
韩和这些日子在明光宫可谓如鱼得水,他相貌极为出色,性情也显得温柔可亲,许多上了年纪的宫人都更喜欢他,至于魏悬,白张了一副清俊出尘的面孔,却是个闷葫芦,每日只知埋头处理公务。
韩和对自己的进度十分满意,上一次陛下已经开始叫他的字而非全名了,只要再进一步得到陛下的青睐,到时候他就是陛下身边最红的仔!
只要想到自己以后站在陛下身后,就连三公九卿行礼都可以不避,也许还有机会像丽夫人那样为陛下泡茶端饭,或许还能伺候枕席,韩和就恨不得出去跑两圈。
他近来已经不和那些痴迷她的士族女郎们纠缠了,虽然家主的话很模糊,但他向来是个人精,很快就自己推测出了真相,陛下应该不光喜爱女子,还对长相清秀的男子有癖好,姜君之前得宠也应该是出于这个原因,而他现在失宠了,这可就让他来劲了。
魏悬是个闷葫芦,也就是条长得好看的咸鱼,哪有他善解人意,士族郎君雌服君王也不是丢人的事,古时这种事情不是多了?他不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陛下身上,只要保持清醒,不沉溺在虚无缥缈的帝王宠爱里不知好歹,尽量在得宠期间获得最大的利益,让获利和付出成正比,让男人睡一睡又有什么的?这是他的抱负!
韩和临走时回望明光宫,见陛下竟然不是像平日那样低头处理公务,视线似乎有些偏向他的样子,他心中澎湃难言,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做韩妃。
姬越则完全没有注意到离开的两个背景板。
两个郎君走后,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安静,媚娘这时也反应过来,原本的丽夫人应该是知道的,不仅丽夫人,这宫里知道这事的人看上去不少,她面上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免露出太多破绽,但这又令她如何平静得下来?
知道是行经血,反倒把姬越一开始见血的惊疑压了下去,她又坐回椅子上,见媚娘神情平静得有些过分了,忍不住笑道:“朕也到了行经之年,夫人怎么比朕都吓得厉害?”
媚娘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笑道:“还不是陛下平日装得太像,妾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姬越想了一下,媚娘说的应该是她装男子太像?但真要说刻意去装成男子,她还没有过,只是格外注意衣着上不露破绽,倒是很奇怪,除去这些从小就知道的宫人,几乎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的性别,连姜君都是母后临终时才知道此事,还恍惚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