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闻益阳。
光滑的电梯内壁,把两个人的脸照得清晰。
沈劲看着他那颗痣,真是觉得晃眼睛,莫名想起上一次峰会上,他走前对他说的那番话,“沈总长得真是好看。”
于是,他按下心里的不适,默默把腿往后挪了一步。
站到了电梯最里端,和闻益阳刚好呈对角线。
——方寸电梯间,最远的距离。
闻益阳笑了下:“沈总好。”
“嗯。”
“沈总回家?”
沈劲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动声色“嗯”一声。
“挺好的,这个时候您还愿意回家。”闻益阳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沈劲微微眯了下眼。
“没什么意思,”闻益阳嘴角噙着笑,“我说耀丰医疗这么紧急的关头,沈总不加班,很难理解啊。”
沈劲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没加班吗?”
闻益阳嗯了声,慢悠悠道,“嗯,我去酒店,沈总要一起吗。”
“……”
沈劲闻言,脸色一沉,又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已经退无可退了,西装裤快要贴上电梯壁了。
好在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开腿,留下生硬的两个字,“回聊。”
“好啊。”闻益阳答得闲适。
回聊,谁要和你回聊。
他只是越来越怀疑闻益阳,是不是追求阮胭失败,从而对他产生了某种复杂感情……
他松了松领口,快步往地下车库走去。
*
从地下车库里快步走出来——
就到星城酒店了。
阮胭揉了揉脖子,抱着厚厚两摞剧本,这些都是邢清去周子绝那边要过来的剧本,还有过些天要拍的广告资料,以及下个阶段和柏良娱乐的合同规划。
从车库到酒店内有一段路铺满了鹅卵石和小木梯。
阮胭刚从公司回来,脚上还踩着高跟鞋。
走着走着,忽然鞋跟就卡在了木梯的缝隙里。
她试着网上抬了抬,奈何无论如何都卡得死死的,抬也抬不起来。
她只有先把脚抽出来,把文件放到地上,再弯腰去取鞋跟才行。只是这里的地上有点脏,把文件放到地上肯定会……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一道清澈的男声响起。
她转头,闻益阳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我在这酒店里住几天。”
闻益阳点点头,又看了看她脚下,“姐姐是被,卡住了吗?”
“嗯……”
“没关系,我帮你。”
没等阮胭回话,他已经弯下了腰,半跪着,左边膝盖单点着地,昂贵的西裤料子蹭在泥上,他的眉却半分也没皱一下,只是专注地看着那只银色的高跟鞋:
“姐姐,你可能得把鞋脱了,将脚先拿出来。我才好帮你取。”
“啊,不用了不用了,你帮我把文件拿一下,我自己来就是了……”阮胭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他的掌心和他的人一样冰凉,与沈劲的炙热完全不同,他仿佛没有温度一样。
“姐姐,快把脚拿出来吧。”
阮胭赶紧将脚挪了挪,从他的手心抽离出来,他也好似一点不流连似的,相当尊重地松了手,只是隔空微微扶在她脚踝边,防止她跌倒。
于是,五根小巧圆润的脚趾露了出来,泛着樱桃一样的粉。
阮胭的角度看不到,看不到闻益阳的视线究竟在她细嫩的脚趾上停留得有多久,有多沉……
她只是觉得,她单脚站得有点久了,有些撑不住了。
“取出来了吗,益阳?”
“姐姐再等等,鞋子卡得有些紧。”
说完,他慢悠悠把目光从那只脚上收回。
手稍稍一用力,那只银色的高跟鞋便被他轻巧地取了出来。
“姐姐,要我帮你穿吗?”
阮胭连连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了。”
她将脚穿进去。
那五朵圆润的樱粉立刻藏进了银色的鞋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到这边来开一个会。”
闻益阳慢慢直起身,这时候,他比穿了高跟鞋的她还高半个头,阮胭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和他说话,“这样啊,博一累不累?”
她为了缓解两个人独处的尴尬,只有找一些日常的话题来聊聊。
说实话,闻益阳这个孩子,真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真的想象不到,当初那个在大山里局促不安的小男生,竟然会成长得如此迅速,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一次性考上全国TOP的首都大学,进了全校最好的计算机学院,大一下就跟着导师做课题,大二疯狂发论文出研究成果,大三上就被院长钦定直博……
比她原来在首都医科大时还要顺遂,她当时也只是沾了陆柏良的光,才能跟在程千山身旁打打下手。
“还好,有些忙,跟着老师做课题。”闻益阳站在她身侧,陪她一路往前走。
“你们现在研究的方向是?”
“做人工智能的图像识别。”
“类似OCR?像扫描仪那种的东西吗?”阮胭不太懂人工智能,虽然这个是目前整个人类科技的最前沿热门研究方向。
“嗯,算是其中的一种。不过,这都不重要。”两个人走到电梯口,按电梯的时候,闻益阳问她,“姐姐,你住几楼?”
“我九楼,你呢?”
“这么巧?”闻益阳笑了下,有些惊讶,“我也在九楼,你住哪间?”
“真的吗,我住0923。”
“我住0920,看来,我们之间就隔了两间房。”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阮胭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是相邻的,也不是对门的。
隔了两间房,应当是巧合。
电梯门打开,阮胭先出去,却没想到他也想先出去,两个人撞到一起,阮胭的手机也被撞到了地上。
闻益阳赶紧弯下腰,替她把手机捡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摁了一下解锁的按钮,一张青山碧水的锁屏出现。
他若无其事熄了屏,还给阮胭:“姐姐,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
阮胭把手机接回来。
“手机屏保是?”
“就是普通的山水风景而已,看到好看就存下来了。”
阮胭有些不自在,闻益阳知道她的事情,在他面前提到过往,她总有种无处遁形的羞耻感。
“嗯,确实还挺好看的。”不知道闻益阳发现没有,他附和了这么一句。
闻益阳的房间离电梯口更近,他先阮胭一步到。
阮胭看着他掏出房卡,打开了0920的门,她心里那口气才彻底松下。
还好,住在同一家酒店,同一层楼,真的属于巧合。
“姐姐晚上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
于是,门关上。
闻益阳的背直直抵在门上,一语不发,整个室内安静无比,直到他听到同样寂静的走廊上,传出房门关上的声音,他才把身子从门上挪开。
于是,隔了半分钟。
他从钱夹里,又掏出两张房卡,放在桌上。
0921.
0922.
他笑了下,拿起那两张房卡走出去。
走廊尽头打扫卫生的阿姨,只是狐疑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挨个刷开0921和0922的房门,最后停留在0922里,把房门关上,没再出来。
她想,有钱人是真的好,有钱人毛病也是真的多,连开三间房,搞不懂。
*
沈劲这边走进地下车库后,就直接开车去了星雾。
顾兆野和周牧玄早坐那儿等着他了。
一人点了一瓶店里最贵的酒,那副样子,知道是沈劲请,就差没去前台摇铃请全场的人一起来宰沈劲一轮好酒了。
“出息。”沈劲看了他们俩穷凶极恶的样子,嫌弃道。
“难得你主动约我们一次,平时怎么喊都喊不出来的人,可不得逮着机会杀你一顿。”顾兆野笑得没心没肺。
“是吗?”沈劲冷笑了下。
只有周牧玄看出他的不对劲来了,问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劲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进去,也没说话。
“工作上的事?”周牧玄问他,“耀丰医疗唇腭裂儿童语音修复系统的那个项目推不动了?”
沈劲还是喝酒。
顾兆野呸了周牧玄一声,“都他妈喝酒的时间,还说什么什么唇什么裂修复系统,你没看出来,人劲哥是为情所困吗,我猜多半是和嫂子吵架了。是吧,劲哥。”
他说完,沈劲冷冷扫他一眼,那目光里的寒气,让顾兆野都跟着抖了下。他连忙噤住了声。
“沈崇礼回来了。”沈劲把酒杯子放下,这句话他是对着周牧玄说的。
“嗯,他这些年一直待在英国,把沈氏的子公司在那边发展得很好。这次回来,应该是要和你好好拼一拼了。”
周牧玄为人比顾兆野靠谱,“但我昨天听耀丰医疗的人说,你们讯科已经准备把这个项目全交给你堂哥做了,怎么回事?”
沈劲说:“我提的。先送他点肉吃,免得他去打阮胭的主意。”
“嫂子?”顾兆野的耳朵灵,前面的他都听不懂,但一听到“阮胭”两个字,他立刻就来劲了。
沈劲又冷冷扫了他一眼。
他这才自觉地把眼里的期待压下去。
沈劲继续说:“她和宋叶眉发生了些麻烦,沈崇礼为人睚眦必报,我怕他借着这个由头向阮胭发难来报复我。”
“嗯,所以你今晚是?”周牧玄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阮胭知道了我拿她当替……”那两个字他说不出口,他怕说出来,自己的渣,就渣得过分明白了。
“总之,现在她要和我分开。”
“真的吗?”顾兆野这下眼里的期待与喜意是真的压也压不住了,连忙问,“劲哥,你俩真分了?嫂子现在在哪儿,她一个人吗?有没有地方住?我马上去去找……”
顾兆野“她”字还没说出口,在看到周牧玄捂脸的动作时,他才赶紧把那个字咬死在喉咙里。
沈劲啪地一声把酒瓶子往桌上一磕,玻璃碎了一地,一身的尖刺玻璃倒着发光,他捏着酒瓶子口,“顾小二,你他妈再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出去。”
“……”
“劲哥,我,我错了。”顾兆野咽了咽口水,“但是我真觉得,嫂子人是真的好。她又漂亮又温柔,死心塌地跟着你,跟了两年都不作妖,人学历也高,还聪明,对你那么好,我听说她连一声重话都没跟你说过,什么事都顺着你,你是不知道我以前那些女朋友有多作,可把我给羡慕惨了。”
“少打你不该打的主意。”沈劲扔开酒瓶子,端起酒杯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顾兆野乖乖低下头。都怪周牧玄,那天在沈劲家里非说什么嫂子什么乱.伦的事,整得他现在看哪个女人,都能想到这位嫂子。
周牧玄看着沈劲:“你找她了没?”
“找了,和她助理一起住酒店里。”
“怎么不接回来?”周牧玄问。
那也得她肯回来才行。
沈劲把这句话吞在喉咙里。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昨天方白发给他的那张照片:阮胭清瘦的背影立在阳台上,风吹起她空荡荡的衣角,整个人淡得像要消失。
怎么就他妈这么倔呢,还把他全部联系方式都删了。她那个破助理也是,性子还真是随主子,刚转钱过去,就把他给拉黑了。钱也不收,不知道她们这两天身上的钱够不够。
“先让她待在酒店吧,免得沈崇礼以为我太在乎她,对她动手。”
“嗯。也好。对了,昨晚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去查了,宋叶眉落水确实与阮胭无关。”
周牧玄顿了顿,看着他,斟酌了一下,怕接下来的话破坏他白月光在他心里的形象,
“开游艇的驾驶员是宋叶眉提前找的,她特地找了个有哮喘病史的,那些月季也是她要求阮胭戴上的,目的就是诱发驾驶员的哮喘,这样船上就只剩阮胭和阮胭助理的人了,她自己再跳进水里去,这样看起来就仿佛是阮胭一手策划的谋害她的事件。如果你不肯相信她的话,阮胭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