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呢?”老太太走到周曜床边,看着他打了石膏的脚,不住吸气,表情内疚,“早知道就不让你们去了。”
“我也没事。”周曜抬了抬右腿,“小伤,马上就能好。”
老太太关切道:“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明天就走。”周曜说,“医生让我回家静养。”
“那要不要在我家住下?”老太太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正好还有几天假,你就和软软一起留下来,养好伤再回去。”
阮黛看了周曜一眼,没有意见。
周曜知道这样不太好,可鬼使神差答应了,“好,那就麻烦您了。”
和她继续待几天,应该没关系吧。
*
第二天,周曜出院了,并住进了姨婆家,打电话叫司机把他换洗的衣服和学校作业拿过来。
十一长假,作业数量不是盖的,他来得匆忙,身上什么都没带。
住在一起后,阮黛负起责任,每天照顾周曜,因为他现在腿脚不方便,她自愿当他的拐杖,扶着他走路,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
包括厕所。
周曜没那么厚脸皮,在家一般都靠自己单脚跳,想去外面时才会麻烦她。
其实可以用拐杖,姨婆有好几根,但阮黛没说,他也没提。
今天周曜想出去透透气,而阮黛在写作业,就没有叫她。
可他刚从房间出来,阮黛就发现了,放下笔起身,“你要去哪儿?”
“外面。”周曜还是打算去问姨婆借拐杖,“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学习吧。”
“我扶你去,万一你又受伤怎么办?”阮黛坚持,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
周曜看着女孩雪白秀美的脸,明明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很温柔,她扶着他时会细心地注意不碰到他受伤的脚,生怕弄疼他。
周曜喉咙有些干,舔了舔嘴唇,自从她出车祸后,就再也没对他这么好过。
他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一起出门,在附近逛了逛,天色瓦蓝,空气新鲜,乡下景色大多一个样,炊烟袅袅,红墙绿树,一群大妈在家门口打麻将,热闹非凡,大黄狗趴在地上午睡,一群鸡从旁边走过,午后时光很悠闲。
周曜试图把这里和小时候的记忆联系起来,可惜失败了,这九年里变化太大,以前和阮黛一起去玩过的地方都盖起了房子,买他的那户人家的房子也被拆了,做成了路,就连阮黛小时候的上学路变成了田野。
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你不用勉强自己。”
周曜看着和记忆中相差甚远的风景,轻轻对阮黛开口,“我的脚是我自己活该,你不用勉强自己照顾我。”
阮黛蹙眉,“我没勉强啊。”
“可你不是讨厌我么?”
“我没……”
“说实话没事。”周曜笑了笑,“我也觉得自己以前挺混账的,你选择严深川……也很正常,以前我不明白,也不甘心,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上他,好吧,其实现在也没搞懂。”
他有些孩子气道,“我明明比他要好一百倍!”
“是,你比他好。”阮黛觉得好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不能再拖了,每次听他提起严深川,她都觉得别扭。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却被他说得好像多么恩爱似的,她要受不了了。
“但是,”周曜话锋一转,定定看着她,眼睛认真漆黑,“我现在觉得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阮黛:“……”
这他妈要她怎么说出口?
“是不是很感动?”
周曜故作轻松道,天知道他说出刚刚那番话时有多难受,但能怎么办呢,把她强留身边,逼着她和他一样难受吗?
他做不到。
“好了,开心点,假期就要结束了,你马上就能解放,然后见到严深川了。”
周曜抬起手掌,无奈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笑一个,嗯?”
阮黛面无表情拿下他放在她脑袋上的手,然后重重咬了一口。
周曜疼得嘶了一声,“手不干净,你干嘛?”
阮黛松口,睨他,“我都不嫌弃,你这么激动干嘛?”
周曜一愣,觉得她话中有话。
阮黛没说什么,重新挽住他的胳膊,“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
八天假期很快过去,周曜和阮黛告别姨婆,一起坐车回家。
周曜脚还没好,请假在家休息,阮黛每天都会做养身体的清粥带到学校,然后让丁嘉豪回去给周曜。
夏莹西看到阮黛关心周曜,有些惊讶,小声问她:“软软,你和周曜和好了?”
“嗯。”阮黛把在老家发生的事和她说了。
夏莹西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阮黛没说话,表情有些迷茫。
夏莹西想了想,“这样吧,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要在一秒内回答我,你喜欢丁嘉豪吗?”
阮黛莫名其妙:“怎么可能?”
“你喜欢严深川吗?”
“没那个想法。”
“周曜呢?”
阮黛一顿,没有马上回答。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夏莹西笑,“你好好想想,本心最重要。”
阮黛轻轻应了一声,“嗯。”
*
放学后,丁嘉豪去周曜家里给他送粥,坏笑道:“曜哥,可以啊,竟然一声不吭就把阮妹妹搞定了!”
“滚。”周曜懒洋洋拍开他,拎着保温桶放到餐桌上,然后从厨房里拿了一个小碗和调羹,准备就绪后,他才小心打开保温桶,热气混着香味飘出来,是皮蛋瘦肉粥。
他唇角轻轻弯起。
“你为什么不直接吃,还非得拿个碗过来?”丁嘉豪看他吃个粥都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吐槽,“有必要吗?”
“你懂什么,这叫仪式感。”周曜轻嗤,舀了一碗粥出来后,盖上保温桶的盖子,珍之重之放在一边,然后坐下来开吃。
丁嘉豪:“……”
他还从没见过周曜这么细致地对待食物,还是一碗粥,以前去高级餐厅吃的鹅肝都没这待遇。
不过这粥味道还挺香。
“曜哥,给我也来碗呗。”丁嘉豪的手蠢蠢欲动伸向保温桶,“反正还有这么多。”
周曜直接拿起桌上的筷子扎他的手,“滚。”
“我开玩笑的,那姑奶奶的东西我哪敢碰。”丁嘉豪撇撇嘴,随即又好奇地问:“曜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已经在一起了吗?”
周曜抬起眼皮看他,平静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可能。”
“就因为她是严深川女朋友?”
周曜没作声,像是默认了。
“不是吧哥,你还相信这个啊,我赌一百万,他们绝对没在一起。”丁嘉豪举手发誓,“近些天他们在教室里的说话次数基本为0,都很少接触过,你看谁家谈恋爱是这么谈的?而且阮妹妹还给你送粥,这件事全班都知道了,严深川竟然都不阻止,这是身为男朋友的表现吗?”
周曜动作一顿,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太不正常了,如果他是严深川,这时候都去把头发染绿来反抗了。
而且阮黛不会随便关心一个男生,就算他救了她,按照她以前的性格,顶多一句谢谢,然后帮他出医药费了事,哪里会尽心尽力照顾他,回来后还每天送粥给他喝……
周曜越想,心脏跳的越快,握着调羹的手都在颤。
他又觉得自己能行了。
丁嘉豪还在旁边叽里呱啦说着,就见周曜霍然起身。
丁嘉豪吓了一跳,“你干嘛?”
“去找她。”周曜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他一定要去找她当面问清楚。
丁嘉豪知道他想通了,嘿嘿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你们不可能吗?”
周曜淡淡看了他一眼。
“……”丁嘉豪:“好吧,是我说的。”
周曜开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啊?”
“你不走我怎么锁门?”
丁嘉豪半开玩笑道:“我可以帮你看家啊。”
周曜拒绝,“不行。”
“为什么?”丁嘉豪叫嚷,“难道还怕我偷你家东西啊?”
“我怕你偷喝我的粥。”
“……”
*
入秋后,天总是黑得特别快,阮黛背着书包回家,漫无边际地想明天做点什么给周曜吃。
粥已经做腻了,不如换成汤,乌鸡汤好像很补身子。
察觉到自己又在想周曜的事,阮黛表情一滞,几秒后,垂着头叹息一声,有些懊恼,有些认命,还有些羞耻到不想承认的欢喜。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否认了,看到他受伤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当时对他的心疼远大于自责,双脚仿佛被冻住,她连确认他伤势有多重的勇气都没有。
之后以补偿的名义照顾他,其实也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阮黛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是在作死,以前那么义正辞严地拒绝他,现在她哪有脸和他在一起,而且看他那态度,似乎也放下了。
她到底要不要和他说严深川的事?
阮黛衡量着利弊,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恋爱脑,就算明确了心意,也没了当年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
不知不觉,她已经进了小区,看到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蹲在公寓楼下抽烟,他低着头,光线太暗,看不清脸。
阮黛没有在意,安静走过他身边,正要进楼道时,那男人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笑了,声音阴森沙哑,“这么多年不见,你就把我忘了?”
他话音刚落,阮黛身体瞬间僵硬,瞳孔一阵收缩,像慢动作回放一样,她缓缓转头,目光紧紧定格在他的脸上,眼珠极黑,一字一句吐出他的名字:“叶、承?”
第63章 二选一
天已经黑了, 小区的路灯亮了起来。
阮黛看着叶承,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男人剃着光头,鹰钩鼻, 单眼皮, 眼角下有一道斜疤,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 长得就像一个混混。
叶承模样变化很大,阮黛对他的全部印象仅限于他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他和她一样高, 身体瘦得像豆芽菜, 而现在他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 高大壮实, 原来略显稚嫩的脸庞也变得成熟。
但阮黛和他对视后就知道, 他什么都没变,眼神还和以前一样阴恻恻, 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就像臭水沟的老鼠, 又脏又臭, 浑身带着股腥味儿。
“好久不见,”阮黛面无表情道, “你竟然还活着,命挺硬啊。”
“多谢夸奖。”
叶承舔唇笑了下, 上下打量她,目光晦暗,“真好啊,你现在不仅被有钱人家收养, 还成了网络红人, 我在牢里劳动改造的时候, 你过得很不错吧。”
“你找我有何贵干?”阮黛不想和他扯皮,强忍住扑过去掐死他的冲动,冷冷道,“是想再进去一次吗?”
她不奇怪他为什么知道她的住处。
之前她和阮家的事在网上闹得那么大,她的名和所在城市学校都暴露了,查起来很容易。
“好歹是老相识了,别那么冷漠嘛。”
叶承把烟吐到地上,用脚踩灭火星,大大咧咧站起来,“你现在是大红人,想必赚了不少,是不是得感谢我一下?要不是我让你父母死了,你哪有机会被有钱人收养,还混得这么好,这一切都是我带给你的,你总得付我一点利息吧?”
“啪!”
阮黛忍无可忍,红着眼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他妈还有脸说这种话,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畜生,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如果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她一定在他非礼她的那天拿刀捅死他,反正她是未成年,又是正当防卫,不会判刑。
“……你还敢打我?”叶承被扇懵了,一愣后,勃然大怒,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眼神凶狠地瞪着她,像头发怒的狮子。
“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
谁都不会知道他在牢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六点起床,一日三餐都青菜萝卜,永远干不完的体力活,挖粪坑,搬砖,铲土,还要时不时受到其他犯人的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