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就没了?
阮黛又是一愣,她没上楼看过,倒是不知道,那要这样说,这个灯会不会是某个人为她装的?
房东又猜:“是不是你告诉了你爸妈,他们为了你的安全,悄悄帮你装上去的啊。”
“不是。”阮黛听她提起父母,眉眼一冷,“阿姨,我租了你的房子,也交了房租,装灯这种事是你的分内之事,希望你能负起责任,别把什么事都推给别人。”
房东被她唬住了,尴尬嘀咕,“不用你说我也会装,现在的女娃子脾气真爆。”
“我走了。”阮黛没心情再吃下去,付完早餐钱就背起书包走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这一年多来,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何止这一件。
她去小卖部买面包,晚了一步被抢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走过来说要把她的面包卖她,还正好是她喜欢的肉松口味。
轮到她值日扫包干区时,平常遍地落叶的空地总是特别干净。
有次她下雨没带伞,抽屉里突然多出一把崭新的折叠伞……
一开始阮黛以为是班上某个男生暗恋自己,默默关心自己,在她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
她没有打草惊蛇,静静等着那人露出马脚,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相信那人总会憋不住告白,可等了很久,他始终没有出现。
就好像就真的……不求回报。
这让她无端想到了很久之前,在h市考试发烧时候的事。
她心里渐渐有了模糊的人选。
阮黛想到灯,想到之前图书馆的座位,本来平静如水的心有些乱,还有些生气,心情很复杂。
明明按理说,他不出现更好,她也清净。
可他这样躲躲藏藏的,却更让她感到烦躁。
*
自从苏斯誉走后,夏莹西变得十分沉默,好在没有消沉太久,两天后又像没事人似的和阮黛打闹,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总会不自觉发呆,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阮黛理解她的感受,在身边默默陪着她,没有刻意开导,更没有提起苏斯誉,这种事只能自己想开,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下课,她照常拿出手机看时间,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新闻。
【五年前放火烧住宅的少年犯已出狱,引起社会巨大反响……】
阮黛瞳孔紧缩,手机差点砸在腿上,她极力冷静下来,手指颤抖地点进去,一目十行看完这则新闻,心渐渐下沉,手脚冰冷。
“软软,你在看什么啊?表情这么吓人。”
她的不对劲引起了夏莹西的注意,凑过来看了眼她的手机,脸色也立刻变了。
“叶承竟然要出来了?开什么玩笑!”
“他只判了五年多,很正常。”阮黛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直接将手机关机,脸色冰冷无比。
“就算是未成年也不能这样吧。”夏莹西气恼,“还有没有王法了!”
随即她又担心道:“软软,这几天你就先住在我家里吧,一个人住太危险了,叶承就是个疯子,出来后说不定会来报复你。”
“那不是正好么。”阮黛笑了,低下头,眼底浸着浓重的恨意,“我刚好可以借着正当防卫的名义杀了他,多好,本来就应该血债血偿。”
夏莹西不安睁大眼,“你开玩笑的吧?”
“……我就说说而已。”阮黛见她这样,脸上换了一副无奈的表情,“他又不知道我在这里,找人没那么容易,你放心吧。”
她顿了顿,叮嘱:“这件事你别跟你爸妈说。”
*
十一长假到了,今年中秋的假和国庆连在一起放,有八天。
周曜闷在家不想出去,还是丁嘉豪他们总打电话过来,约他去俱乐部散心,嘴皮子都说烂了,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套上黑色冲锋衣走出家门,他刚要打开院门,听到隔壁先一步传来开门的声音。
阮溪挽着温秋凝的手走出来,仰着头担忧道:“妈妈,我刚看到新闻,把阮黛父母害死的凶手出来了,他不会来我们家找麻烦吧?”
“他又不知道我们家在哪,怎么找。”温秋凝安抚道,“何况现在阮黛已经不在我们家了,怎么样都和我们没关系。”
……
周曜皱了皱眉,直接拉开院子的铁门,叫住她们:“你们什么意思?谁出来了?”
母女俩一愣转头。
“就是杀死阮黛父母的凶手,叶承啊。”阮溪反应过来,心直口快道,“他前不久出狱了。”
周曜觉得荒唐:“杀了人没判死刑?”
“因为他犯法的时候才十三岁。”温秋凝开口,同时用手蒙住阮溪的嘴,“小曜,抱歉啊,再多的我们不方便说,也不是很清楚,如果你想知道内情可以去找阮黛的姨婆,她当时和阮黛一家住在一起,知道的比我们多。”
她明显是不想惹麻烦,说完就带着阮溪走了。
周曜蹙眉思索,这才发现自己对阮黛知之甚少,虽然知道了她是软软,但她父母的死因,还有她这些年的经历,都被他不自觉地忽略掉了。
那个叶什么的杀人犯出来了……
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想到这里,他再也没有玩的心思,打了电话给丁嘉豪,说自己有事不过去了,然后让人查一下阮黛姨婆现在住哪儿。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地址在香河县,阮黛父母过世后,她又从城里搬回了乡下,那里也曾是周曜被拐到的地方。
周曜当机立断,让家里司机开车送自己过去。
“少爷,你怎么突然想回去了?”司机对香河县不陌生,周曜还在初中时就让他开车去找软软,往返过好多次,“软软小姐不是找到了吗?”
“只是去看看而已。”周曜淡淡看着车窗外,随口道。
他想知道阮黛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比起看新闻,他更想听当事人说,也能以防万一保护她。
他绝不会让阮黛重蹈她父母的覆辙。
香河县位于s市西北部,傍山依水,以茶叶种植为主,漫山遍野一片碧绿,空气清新淡雅。
经过打听,周曜找到了阮黛姨婆的住处,是一间老旧的砖瓦房,院子用篱笆围起来,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周曜走进去,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用洗衣板洗衣服。
她发现有人来了,停住手上动作抬起头。
“您好。”周曜礼貌开口,“请问您是软软的姨婆吗?”
“你是谁?”
听他提到阮黛,老太太的脸上多了几分警惕。
“……我是她同学。”周曜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尽量表现得无害,“小时候被她从人贩子手中救过。”
老太太愣了,起身走过来,仔细端倪他的脸,诧异道:“难道你是赵铁牛?”
周曜:“……”
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比起他的脸,他们对这个名字更印象深刻?
这不是农村最常见的名字吗?
“嗯,是我。”周曜麻木点头,“您认识我?”
“真的是你啊!”老太太惊喜地笑道,“你变化好大,我都没认出来,还长得这么俊,以前瘦得和猴子一样,你获救时还在我们家住了几天,当时我也在,你忘了?”
“……”他真的忘了,不过以前阮黛家有很多老人倒是真的。
“快进来坐。”老太太擦了擦手,热情地拉他进屋,“你是来找软软的吗?”
周曜摇头,“不是,我和她现在是……校友,在一个学校念书,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她家里的事,您也知道,她性格很闷,什么都不说,我比较担心。”
“你是想问她父母的事吧?”老太太一眼看出了他的来意,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没啥,快吃晚饭了,你吃了饭再走吧。”
“不用。”周曜连忙摆手,“我哪好意思麻烦你。”
“不要紧。”老太太让他坐在木椅上休息,自己蹲在地上开始剥豆子,“这天啊,马上要下雨了,你现在走肯定是要淋雨的。”
周曜闻言看向窗外,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哪里有下雨的征兆,但他没有说出口,蹲下来和她一起剥,“我来帮你吧。”
老太太唬着脸,挥手赶他,“你是客人,不用,快去休息。”
“我帮忙更快点。”周曜坚持,修长漂亮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剥着豆子,一看就没做过这种事,很不熟练。
老太太噗嗤笑了,“你出生富贵家庭,从小娇生惯养的,肯定没做过这个吧。”
周曜动作一顿。
老太太说:“当初你被接走时,车子来了好几辆,你父母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不是普通料子,个个西装革履的,我就猜你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周曜低低应了一声,想不到老人的直觉竟这么敏锐。
“你走后,软软难受了好多天呢。”老太太回忆道,露出怀念的表情,“当天晚上还躲在被子里哭,第二天眼睛又红又肿,闹了不少笑话,她还天天缠着念照……也就是她爸,要去城里看你,后来念照被烦得受不了了,就带她去了,结果当然什么都没找到,我们不知道你住哪里。”
“你说……她去找过我?”
周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怔住,一脸不敢相信,连声音都哑了。
“是啊,那孩子以前可喜欢你了。”老太太笃定道。
周曜:“可是……”
可是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阮黛对他依旧没有好脸色,看不出多开心,所以他一直觉得以前都是他一厢情愿,她根本没那心思。
“她变化很大是不是?”
老太太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叹息一声,“这也不能怪她,你走后没多久,她外婆就去世了,他们一家又搬回了大城市生活,还带上了我,本来日子过得还算舒坦,直到碰到了……”
她顿了顿,有点说不出那人的名字。
“是叶承吗?”周曜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脸色冷凝,“到底发生什么事?她父母怎么死的?”
“叶承是邻居家的小孩。”老太太表情嫌恶,“十四岁,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经常和附近的流氓混在一起,流里流气的,最喜欢欺负这一代的小女孩……他还看上了软软,有一天,软软回家时,他突然把她扯进他家里,想图谋不轨。”
周曜心脏一紧,“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软软揍了一顿。”老太太道。
“……”
她继续道:“虽然软软保护了自己,但和他打架时,身上难免有伤痕,后来她告诉了她爸妈,他们都严肃对待了这件事,还把他带到了公安局教育。”
她语气愤恨,“可这种小孩性格早就扭曲了,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畜生,教育根本没用,他被放走的第二天,就因为心怀怨恨,在我们家门口泼汽油放火,火越烧越大,后来整栋楼都发生了爆炸,当时我和软软,还有她爸妈当时在外面,其实能逃过一劫的,但她爸妈还是跑进去救人了,拼尽全力救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自己却在里面没走出来,哎,好人不长命啊,当年算上他们,整栋人一共死了三十二个住户。”
周曜听得怒火中烧,脸色极为阴沉,“都他妈这样了,叶承没被判死刑?”
“因为他当时才十四岁,是未成年。”老太太悲哀道,“本来按法律来说连牢都不用坐,但因为引起了民愤,事情极度恶劣,闹得很大,就判了五六年,现在算算,他应该马上要出来了,造孽啊。”
周曜陷入沉默,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愤怒,难过,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心间。
他能想象得到阮黛当初会有多绝望,害死父母的人被关五年就能出来。
人命多廉价。
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到窗外震荡的声音,转头去看,发现外面真的开始下雨了,还是狂风暴雨,天色一下就暗了下来。
“对了。”老太太突然看向周曜,“铁牛啊,你现在是不是还想娶我们软软做媳妇啊。”
周曜怔了一下,缓缓摇头,“没,我……”
他不知道怎么说,艰难道:“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会打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