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成为“废人”之后——枭药
枭药  发于:2020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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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听见祖母像是无事了,他这才刚将悬了半晌的心放下,谁知一转眼,接庶兄回来且罢了,他竟就又听见了继母要将桃园分给齐君行去住?
  这是什么安排?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自小长在祖母膝下,与继母李氏便难免疏远了些,只是,情分虽不算亲近,但逢年过节,进出礼仪,却从来不曾疏漏过。
  他自认对素日对继母从无错处,却得来了李氏这般回报,再听着夫人苏磬音都已开口都为他质问起来,他自然不会继续沉默,只隔着门帘,便立即开口回了“不答应”三字。
  却没想到,刚才还干脆果断,为了他质问继母的苏磬音,这会儿见他来了,却是立马反悔了一般,只责怪他怎的不早些来?早些说?
  他虽不爱读书,却觉圣人说的实在没错,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女子的确与小孩子一样,都会忽然就变,简直毫无道理!
  尤其是这苏磬音!
  齐茂行一时无言,回过神后,又记挂起了祖母刚才的头疾,便索性略过这个话头,只是侧着身子,又往里开口道:“祖母可好些了?头还疼不疼?”
  苏磬音看着齐茂行面上的真心担忧,再想到方才老太太的表现,心下便是一声叹息,倒也没有插口,只退开一步,给他腾开了视线。
  这人的年纪大了,就自然开始注重养生,加上老太太有个头疼的毛病,素日里就最是讲究挡风聚气。
  不论座椅还是卧榻,只要是要长待的地方,便从来不肯正对着门外的寒风凉气。
  就像是眼下的进门不远处,便摆着一座楠木底雕福寿如意的木屏风。因为进了春日,天气暖和,前几日刚将屏面换成一副轻如蝉翼的薄纱屏,上头绘着的,也是松柏长青的好兆头。
  这是上贡的金蝉纱,不单轻薄柔韧,日头下隐隐渗着金光,最妙的地方,就在于从里往外看一览无余,但若是从外往里瞧,透过这松柏长青的图案,便是隐隐绰绰,既隐蔽又透亮。
  这东西便是宫里也不多见,也是齐茂行机缘巧合才得了不到三尺,觉着难得,自个没留,才特地送到了祖母房里。
  若是常人,从门槛外头瞧进来,多半只能看见一派模糊,但是齐茂行却又不同。
  师傅常说他是天生习武的料子,便是因为他的五感天生便胜过常人,不论刀剑拳脚,还是弓马骑射,练起来都是事半功倍,天生便比旁人快过许多。
  这五感之中,自然,也包括目力。
  靠着他这天生的好目力,即便是隔着这金蝉纱,他也清清楚楚的瞧见祖母听见他的话后,先是微微抬了头,像是要起来的模样,但是不知为何,犹豫片刻之后,却还是又重新躺了回去,微微摆手。
  见状,陪在祖母身边的袁嬷嬷明白了什么一般,低头绕了出来站在门外,与他低声开了口:“茂二爷过来,原本是该叫老太太瞧着高兴高兴的,只是您也知道,老太太才犯了病,服了安神的药,刚刚才睡下了。”
  “老太太实在是极少有睡得这么安稳的时候,实在是难得,若不然,还是等着一会儿睡醒了,再叫人抬了软轿,亲自去抱节居与您说话?”
  齐茂行自小长在五福堂,这里的下人们都是熟识的,眼前的嬷嬷姓袁,是祖母身边多年的陪房,素日里最是亲近信重的一个,也算是一手将他带大的老嬷嬷。
  袁嬷嬷的态度还与往常一样,待他又亲近又熟稔,说到最后,甚至还格外客气的朝他弯了腰,求着若是一会儿老太太醒来了因她自作主张生起气来,还请二爷看在她这张老脸,千万为她说一句好话。
  齐茂行一句句听着,面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于刚才脸上的担心神情,都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消去。
  只是不经意间,手心却只觉一阵冰凉。
 
 
第11章 夫君怼人
  齐茂行紧紧攥住了冰凉手心,耳边袁嬷嬷的话都似乎隔了很远,一句句都缥缈的落不到实处。
  因为不愿承认,他甚至都怀疑起了自个向来引以为傲的目力。
  或许……是他隔着纱屏看错了,也或许,祖母是当真睡了,方才不过是动了动身子?
  只有这么想着,齐茂行一下下发紧的心口才略微好受些。
  与此同时,没有等他想清楚,屋里的继母李氏便也带着三姑娘从屋里走了出来,面上很有些怒色。
  以往也就罢了,齐茂行元配嫡子,老太太又千疼万宠,七岁进宫伴读,十四便敢离家投军,回京之后,更是短短几月便得了太子殿下的格外信重,连身边的亲卫都放心交给了他。
  便是当家的侯爷都并无实职在身,远远不及他的体面!
  这样明摆着的前途无量的侯府继承人,李氏便是有什么意见,也只能当自个没有,还得硬是作出一幅与世无争的贤淑模样来,处处客气甚至讨好。
  可现在呢?
  齐茂行一个时日无多的废人,苏磬音往后更是只能靠府里养着的累赘罢了,凭什么还敢这么一里一外的顶撞她?
  李氏认为自己受到了不该有的无视与辱没,又亲眼见着连老太太都已放弃了这个孙子,便更是再无顾及,出来之后,第一次在他们夫妻面前摆出了婆母的威严。
  李氏扶着三姑娘,学着之前见过的那些贵妇人气定神闲的姿态,在齐茂行的面前,稳稳的站定了,故意放慢了语调,不急不缓的开口:“原来是茂行来了,刚在屋里听着,我只当是哪个没规矩的胡乱答应呢。”
  这还不够,说完,李氏偶然瞧见一旁低眉顺眼的苏磬音,记起了她刚才的顶撞,脸色一黑,索性便也一起捎带了去:“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磬音虽是你媳妇,你也不能迷了心,为了外人便连自个亲兄弟都不顾啊。”
  一旁被指名道姓了的苏磬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她反应快忍住了,刚听见第一句时,她都差点为这么接地气的俗语笑出声来。
  她以前单知道自个婆婆手段平平、也并不得公公欢心,倒是没想到,分明顶着诗书传家的世家名号,说起话来,用词文采竟然也是这么的……质朴。
  倒也难怪,给人当继室原本就低人一等,更莫提公公齐通的原配还是被妾室谋害了去的,这京城里谁家是傻的?听了这样的风声,哪怕是皇后母家出身的齐侯府,还想要体面的人家也不肯结这门亲。
  可当真寻个蓬门小户的,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这般一来二去,最终娶进来的李氏,虽还顶着个源自世家公府的姓氏,但其实关系早已远的找都找不着了,真论起来,公门之后不过是说起来好听些,实际就是小户女的教养。
  只是以往低调藏拙,倒也不太觉着,这会儿这么猛不防的蹦出来,可不是就立马露了出来?
  果然,听着这话,齐茂行便也立即皱紧了眉头。
  他因为祖母的避而不见,原本就满心低沉,又遇见李氏这话,当下便是一声冷笑,毫不掩饰道:“磬音再是外人,也是我原配嫡妻,便得了诰命也要落到她头上的,倒是不必太太多操心。”
  齐茂行这话简直是一针见血,所谓妻凭夫贵,男人若有了可以诰封官身爵位,有资格得诰命的自然第一个便是妻子,母亲自然也有,但那也得先紧着嫡母生母,不论怎么算,也是她苏磬音在里,李氏才算“外。”
  而李氏因为因为齐侯爷不喜,这么多年来都未曾为她请封,旁人叫她一声“侯夫人”都是客气。
  齐茂行这话说的,简直是就差直接指着鼻子反驳“你算我哪门子的娘”了。
  苏磬音听着便又是一乐,怕旁人发现,连忙低下头遮住了弯起的嘴角。
  所以说,还是齐茂行的身份开口才最合适,换做是她,就算想要反驳嘲讽,也得绕上好几个圈子,隔靴搔痒似的,哪里有这么直接怼回去来的爽快?
  齐茂行这也当真是被气狠了,若不然,不至于以往在长辈面前都规规矩矩的人,这会儿竟是说得这般戳心。
  苏磬音是觉着爽快了,听了这话的李氏却简直不肯相信,气的脸都发黑。
  没料到齐茂行都成了废人,竟反而愈发豪横,李氏咬咬牙,有点气急败坏:“茂行,你要知道,桃园那原本就是府里的住……”
  “还有太太。”齐茂行这次却甚至都没等她说完,微微抬眸,竟还是问询属下一般的姿态:“给我院子园子里动工的人手,怎的还未见?”
  李氏还未反应过来:“动……动什么工?”
  苏磬音温温柔柔的接过话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夫君如今行动不便,这周遭的门槛儿、台阶儿,自是得该锯的锯,该平的平,我记着,老太太第一日叫人送轮椅来的时候,便提过这事了。”
  李氏这才记起来,之前老太太的确是说过这么一回事,可那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齐茂行才刚被抬回来,都以为他不过是些许皮外伤,养个几月就好了的,府里自然要为他处处打点妥当。
  这会儿谁还理他!
  听着这话,李氏又大声起来:“茂儿你不当家,不知道这府里七零八碎有多少事,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顾得上哟。”
  “顾不上也不妨事,若是府里实在寻不出人手,我这便派人往宫里去一遭,请殿下开恩派宫中的工匠过来。”
  齐茂行说着,低下头,认真的整了整衣袖的褶皱:“便是府里实在腾不出给齐君行的住处,我都可舍了这张脸,一并求殿下赐一处宅院,太太只管开口。”
  宫中、殿下这两个词一出,在场的众人便都是忍不住一窒,只有齐茂行眉目不动,满面从容。
  没错,这就是他还能这般硬气的凭仗。
  他是太子伴读,东宫亲卫,甚至这一次的伤毒,他都是因为他在太子殿下危难之时,用身体和性命拦在了殿下前头。
  这一份功劳,府里可以无视,太子殿下,宫中皇家却不能不记得,他若是当真开了这个口,哪怕只是为了颜面,太子殿下也不可能不应。
  但是,若是当真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了宫里,那时没了颜面、落下一身麻烦的,就该是齐侯府了。
  李氏身无诰命,也从未进过宫,一时还理不清其中头绪。
  一旁见多识广的袁嬷嬷就忍不住心下一慌,连忙上前几步,安抚道:“哎呦,这是什么话!少爷,您便是生气,也不能这么不顾府里的名声不是,您是一时气话,若叫老太太一会儿知道了,心里该多难受?”
  她不提老太太还好些,这会儿提起来,齐茂行的眸光更沉,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仍是一派安静的寝室。
  他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向来元气明朗的人,竟是无端露出一丝叫人心惊的冷意:“为何不能说?我都已成了这模样,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
  这一句自暴自弃一般的话一出来,旁人听着便都是一惊,原本些许的不在意也立即消了下去——
  没错,他这毒八成没得解,已经活不了几日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是快死的人,真疯起来,什么事不敢?
  这么一想,众人神色便都是一变,有胆小的,甚至还忍不住退了一步,倒像是害怕齐茂行还会暴起伤人,临去前再带走几个似的。
  也唯有苏磬音,仍旧是心平气和,毫不担忧。
  她看的出来,打从受伤中毒开始,直到现在说出这句话,齐茂行都是一般的眼神清澈,态度冷静,丁点没有失去理智的模样。
  她这个少年夫君的精神意志,要比她从前以为的,还要坚韧的多。
  但旁人哪里清楚?袁嬷嬷闻言,心中担忧更甚,眼见着身后老太太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一狠心,便不得不自个做主:“二爷莫急,哪里便忙的这些事都顾不得了?抱节居与桃园都是您的住处,便是旁的事都不干,也要先把您那的活做了,若不然,老太太便第一个不肯!”

  虽然得了这样的保证,但齐茂行的面上也并没有什么喜色,苏磬音站在旁边,甚至总觉着他的神色反而愈发透出了几分难过似的,冷笑里都带了悲哀。
  闻言,一旁的三姑娘齐珊不满起来,为母出面抱起了不平:“二哥,娘也是好意,是长辈,你怎的能这样说母亲?”
  齐珊要不冒头,齐茂行还懒得和她一个半大孩子计较,偏她自个冒了出来。
  齐茂行抬眸看了齐珊一眼,正瞧见她头上插了一支很是精致的七彩孔雀簪花钗,便冷漠道:“你那钗子,是不是从我这借去的?”
  有老太太做主,齐茂行生母之前的陪嫁积蓄,就一直都是他自个拿着,再加上他这些年家里拿的月例体己,宫里得的俸禄赏赐。
  算起来,不论田地商铺的大宗,还是珠宝首饰这些琐碎,齐茂行的手上都多的叫人眼热。
  齐茂行从没有费钱的恶习,性格又不是小气的,同父的妹妹,与他要些首饰物件之类,他从来都不曾吝啬过,偶尔见她说手上不宽裕,甚至都会直接给银子过去花用。
  当然,齐珊一个姑娘家,也总不能直接说讨要,通常都是今日撞见了个精致玩意,开口借去摆玩两天,明日要去宴会没有搭配的首饰,从他这儿翻翻,借着戴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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