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不爱。
裴元绍耸拉着眼皮,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在屋内愣了好半晌,换了身衣衫。
推开木门,便看见院子内老槐树下,躺着个黑影。
离的近了,方看清,那人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天色尚有些灰暗,身着白布衫的女子乌发披散,双眼紧闭,眉目舒展。
睡着了的她,褪去了往日的清冷,也无昨日的猩红霸道。
竟多了几分静美,密而长的睫毛上沾染着几滴初秋的晨露,一阵晨风吹来,她缩了缩手脚,再次沉沉睡去。
裴元邵抿唇,上前两步,犹豫了一瞬,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双手碰触到她玲珑有致的纤腰,他的手仿佛触了电一般不自觉的发抖。
抱着那人的身子,手心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隔着衣料,传来那人冰冷的温度,他的心尖儿被灼烧的有些发烫。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推开木门,疾步将她放置于木床上。
俯身将床侧的锦被盖于她的身上,却在锦被搭在她的肩头时。
目光顿住,如何也挪不开视线。
近在眼前的女子似乎又白皙了几分,她睡着时,唇微微嘟,唇色虽是浅淡,却因了沾染上了露水,水润而光泽。
她唇上的触觉应是如棉花一般柔软,他……嗯……那日他碰过。
他眼中滑过一抹懊丧,可是那时,他羞愤的将她推开,太快了,没有太多的记忆。倘若能再碰碰……
只需一刻钟,他定能将那样的触感刻入骨髓。
裴元绍低头,视线在那人的唇上,一动不动。
第37章 金陵城见
心中勾缠的念想如野草疯长, 素来三思而后行的长帝卿盯着那两片水润的唇, 前世今生第一次,有了种羞耻的念想。
尽管脑海中回荡着太傅所教“男儿知耻之心,矜持方为良夫之道”。
此刻他却没办法恪守他们男儿应该遵守的礼义廉耻, 母皇曾说过, 他天生便有逆骨,倘若不时时自醒, 必犯大错。
可笑那些年,为了母皇这样一句判语。他克己慎独 ,明善诚身。
再世为人,昔日长帝卿风华不再, 风流浪荡、荒淫成性, 却为了母皇那样一句严苛的评判,从未逾越过心中的礼义廉耻。
因了他不服, 如此严于律己的他, 如何会有违背礼法的一天, 生出违背君子之道的龌龊心思。
却没想到, 此刻……
最了解他的果真是生他养他并毁掉他的永泰帝,一语成谶。
裴元绍苦涩的笑了笑,停留在那人唇上的视线却并没有挪动。
他只想轻轻的碰一碰,记住她唇齿间的味道。仅此而已。
这样的机会也许一辈子,也就只有这样一次。
昨夜她中了药,他趴在她的怀中,羞耻的将自己给她。
她却不要……!
那时他便明白, 她不爱他……身体本能的反应能证明所有。
不是她不行,能散发出那等灭顶诱香的女子,她太行了,只是……她不爱罢了。
是以她即便一人在屋外睡上一整夜,也不愿意在暖融融的屋舍内与他颠龙倒凤。
裴元绍扯了扯唇角,残酷到令人绝望的爱。他甚至没来得及争取,那人的反应便如一盆冷水,兜头灌入他的脖颈,一瞬间透心凉。
他身而为长,这一生情爱于他本就艰难,倘若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以不要脸面的抱着她的腿,缠着她,等待她爱上他的那一刻。
可是他不能,他的身后背负着太多人的生死,倘若朝堂倾覆,不止他的性命,但凡追随效忠于他与皇妹的朝臣,终将只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他从一开始选择的机会就不多,爱上她是个意外,美好的令人心生希望。
可是他自己背负家国天下的使命,便注定了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碰一碰那人的唇,记住那样的味道,往后即使与她分离,也能有一瞬间令人心生战栗的回忆。
裴元邵墨色的眸子中的挣扎之色一闪而逝,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双眼紧闭,黑而翘的睫毛乖顺的搭在在眼睑上。一呼一吸绵长有秩。
裴元绍桃花眼内滑过一抹流光,他做贼心虚的唤道:“柳长宁?”
那人一动不动。
他俯身,试探的贴在她的耳侧,轻声唤道:“妻主大人?”
她睡的很熟,鼻翼有节奏的煽动,两片水润的唇毫不保留的暴露在空气中。
他鬼鬼祟祟的凑到近前,闭着眼,对着她的唇,一寸一寸的压了上去。
唇与唇的碰触。
确如他所想,软的似冰冰的棉花。
他的唇贴着她的,心底恨不能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可……
裴元绍睁开双眼,碰上她的唇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春宫图里,女子与男子间行那等子事儿时,极致的欢爱便是如此?
他困惑的眨眨眼睛,唇一动不敢动。
心底不知为何,没来由的生出巨大的空落感,明明贴了上去,唇与唇的相触,感受到了那样如棉花一般冰冰凉的绵软。可是似乎还不够……想要多一点儿。
但是该如何要的多一点儿?
裴元绍一脸呆滞,她唇上的冰凉难以抵消他唇上的火热,他神色恍惚,半响不得其法,心底很是空虚。……墨色的眸子中深出浓浓的急切与困惑。
柳长宁睁开眼,古怪盯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艳艳绝色的俊脸。
他双眸呆滞,并没有注意到她睁开了双眼。明明是在对她行不轨之事儿,可却不得其法。
唇贴上来,半响没有动作。单纯的仿佛一张白纸。
接吻尚且不会,也不知平日伪装浪荡与别的女子游刃有余**是如何做到的?
柳长宁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想到昨日那羊汤,原本心中存疑,猜想着昨夜他那等模样极有可能是装的,此刻此等想法随之烟消云散。她太高估他了,纯情如个白萝卜一样的人,指望他给自己下□□,意图不轨?
即使成功,他许是只能靠在她身上摩擦,一整夜想不出解决方法。
亏的她假装熟睡试探他一二。
毕竟想不出他对自己用药的目的,是以才有了这场假寐。
却没想到……
柳长宁一言难尽,趴在他身上的人,唇碰唇半响,不见起身。她终是忍不住,小腿使了巧劲儿,抱着他,翻身,将他抵在木板床上。
裴元绍慢半拍的向上看,眼前的女子眼神清明,面无表情。
他如墨的眸子越睁越大,棱唇紧张的颤动。双腿并拢,长衫被他用双手紧紧的攥住,欲盖弥彰的遮掩住身下的变化。
柳长宁挑眉,双手撑在他的身前,低头,满头的乌发垂落,与他凌乱的青丝交缠,发丝纠结成一团,落在红大红色的锦被上,无端增添了丝暧昧。
她的唇擦过他的耳侧,呵气如兰:“想干什么?嗯?”
裴元绍身子微僵,他夹紧双腿,看着她莹白的侧脸,忍不住的低头。
可下巴却被身上的女子抬了起来,她低头,视线与他相接,见他羞窘又懵懂,放柔了声音道:“邵哥儿乖,别对我动情……会受伤。”
柳长宁此生第一次,如此温柔拒绝一位男子,许是因了那样一双如墨的桃花眼,清澈纯净。许是,方才他笨拙的唇贴在她的唇上,她仿佛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唇上的温度,让她有些熟悉,仿佛曾经感受过无数次。仔细回想却只有一片空洞洞的茫然。
柳长宁眯着眼,将心中丛生的荒谬错觉驱逐出脑海。
再次打量他时,又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身下的男子神色呆滞,他眨着眼睛,鸦羽色的睫毛有一根掉落于眼眶中。许是不舒服,两排睫毛,忽闪忽闪。
柳长宁伸手,将他眼眶中那根掉落的睫毛给挑了出来。
裴元绍眼眶有些泛红,他抿唇,上扬的微笑唇被刻意压弯了弧度。他定定的看着她,意有所指的问:“你对旁的男子也如此温柔吗?”
柳长宁悬于半空的手微僵,她盯着身下的男子,眼睛有些出神。
记忆里似乎有同样的声音问她:“你明明冷情冷性,为何会如此细心,难不成喜欢我?”
……
裴元绍说不上心中的感觉,低落又甜蜜,绝望却似乎还有希望。
明明确定她对自己没有爱,却在被那样温柔拒绝后,竟生出自己许是与众不同的错觉。
忍不住多了句嘴询问,便换来她眼底泛涌的犹豫,她在出神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竟含着半抹犹豫与恍惚。
他原本沉甸甸的心绪因了她脸上的犹豫,稍稍松快了些。
墨色的眸子滑过一抹希冀,大胆问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然你亲亲我,话本里说,亲亲便能知道何为情爱!”
柳长宁倏然回神儿,低头对上他那双熠熠生辉、跃跃欲试的眸子,她眼底漫着似笑,俯身 ,唇擦在他的耳边,低声问:“当真如此喜欢我?”
身下的男子点点头,他的耳朵尖红的仿似滴出血来,桃花眼内含着半抹痴迷的等待。
柳长宁觑了眼他颤巍巍的唇,慢条斯理的撑起身子,站在床沿,迤逦消失无踪,只淡声道:“公子,你该醒了。”
说完也不理他,拂袖离开。
裴元绍低头,直愣愣的看着床帐,扯了扯唇角,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唇上有那人的余温,也许……是他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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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从便宜夫郎房内出来,便去了后山。
因了前些时日在山内发现了一支老参,老参长于深山,并不好将它连根带须完好的采摘出来,是以前日她去镇子上买了些工具,今日时辰尚早,便得空去后山将它挖出来。
她要走了,尤其是今早,知道便宜夫郎对她动了情。
她便不能留他!
她这样的人,这一生终将不会对男子动情,爱上她,便只会不幸。
与其让他泥足深陷,不如快刀斩乱麻。
想来她如今既穷又丑,便宜夫郎那等骄矜之人也不知看上了她什么?
她虽不喜欢男子,这一月相处,对他大抵有了些莫名的宽容。
为了他好,这休夫之事儿也该告诉他了。
裴元邵穿衣下榻,推门而出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那人去地里干活本是常事儿,可是那叫光景的哥儿,却也不见了踪影。
裴元绍眯着眼,因了昨日那碗羊汤被下了药,显是光景所为。原本打算今早审问一番,没想到那人倒是滑头,干了坏事儿,一早儿便包袱款款,脚底抹油逃走了。
他冷哼一声,那下作的哥儿,倘若不是狡猾逃走,他非得好好治上一治。
这些时日他忙于漠北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给了那等下作之人可趁之机,好在妻……柳长宁并没有被那等伪装善良的哥儿迷惑了心智。
左右今日无事儿,他便在家好好为她煮顿饭。昨夜晚膳,见她如此爱吃光景煮的饭菜,他……他也可以!
裴元绍眼神微定,挽起衣袖,推开灶房门。
忙碌一整天,申时一刻,才将将煮好满桌喷香的饭菜。
他擦了擦额头,闻着扑鼻的香味儿,勾唇沾沾自喜的笑。
窗柩外却突然飞射入一道人影。
红莲垂首而立:“殿下,县衙昨夜起火,关家一百零八口人无一生还,您设于此地的探子昨夜全部遭人暗杀。”
红莲抖着手,将一张宣纸递上前来:“此乃……此乃镇南王留给您的书信!”
白色的宣纸上,四个血红大字“金陵城见!”
第38章 休夫
往后的几日, 柳长宁再没有看见过便宜夫郎。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整整三日,没有回到西樵村村西老宅,原本想好的休夫说辞便没来得及用上。
从后山回来的第三天, 柳长宁去了趟镇上, 将挖来的老参卖给了济世堂,得了整整五百两银子。
她把身上的银两换成了银票并几块碎银。
从钱庄走出来的时候, 天上正下着雨,因了此刻身上怀揣着银票,雨天赶路并不方便。
她拍落身上的雨水,疾步迈入隔壁茶楼内, 喝茶等待雨停。
名扬居楼内, 这会儿人比往日更多。
北方战事停歇,前往琅嬛郡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此时天公不作美, 雨天路滑, 很多行商便暂时停留在此处, 歇脚避雨。
楼内,小二姐忙的前胸贴后背。
喝茶歇脚之人,数不胜数。
整个楼内,回荡着小二姐“来勒”的吆喝声。
柳长宁在正堂靠窗口的位置,找了一个空桌。
人刚坐下,只将将为自己浅斟了一杯茶水的功夫,空桌前便又来了两位拼桌女君。
小二姐在一旁陪着笑:“客官, 您看能不能让这两位女君与您暂且拼个桌?这会儿楼内,已是没有空余的位置,只您桌旁方有空位,能否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