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宏这个公司在半导体行业之中名不见经传,之前在中荣电联、芯科、华升科技里面挖过不少人才,沉寂了两年没什么突出的成绩。
如今,它忽然声称自己拥有了荷兰公司的合作资质,不光专利许可、机器链接完整,甚至夸下海口,一旦厂区建立完毕,明年年底就可以达到完整的7nm量产,语气之笃定,让现在国内唯一一家已经达到14nm量产的制作公司芯科都望尘莫及。
于是,新闻发布的一个星期之后,姚家老爷子把姚信和喊回了家。
老爷子之前因为沈倩那一通电话,生了大半个星期的病,躺在床上白日做梦,见谁都像是在打探自己过去的那点事情。
此时,他把姚信和喊回家来,显然精神已经缓过来了不少。
姚信和带着沈倩走进餐厅,在老爷子左手边的地方坐下,看着身边陆陆续续上着菜的人,目光低垂,开口喊到:“爷爷”。
老爷子点头“嗯”上一声,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长孙,手里的核桃来回拨弄,发出清脆绵长的声响,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了一句:“我说过,姚氏才会是你这辈子需要操心的那一条船,有些路上没必要的负担,到了紧要关头,该扔,它就得扔下去,不管它来的时候花了你多少心血,也不管你对它有多少感情,你要知道,一个行业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改变,而姚氏也不止是你姚信和的姚氏,你得为了公司千千万万的企业员工负责。”
老爷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劝说姚信和放弃华升科技。
他对华升科技的偏见像是由来已久。
就像他对于姚信和,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祖孙情深。
在老爷子眼里,姚信和的能力值得肯定,这也是他选择他成为接班人的根本。
可当这个接班人有一天变得不再那么优秀的时候,老爷子便会将目光投向他诸多光彩之下的各种缺点——冷漠,执拗,过分重情。
姚信和像是也知道老爷子对于自己的不满,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还需要做这些无所谓的计较,所以他低下头,只是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再次抬起头来,平静地说了一句“菜有些凉了爷爷”。
老爷子年轻时跟人打过无数太极,如今老了老了被自己孙子摆上一道,沉默半晌,便隐约有了些发怒的意思。没想他刚准备开口教育两句,那头常年住在国外的孙子姚信安又走进了厅里,老爷子于是轻咳两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子,只能将此时的话题暂且作罢。
姚信安于是神情冷漠的在老爷子右手边坐下,抬头对着对面的沈倩开口问了声好。
姚信安在姚家这些孙子辈里,沈倩最不熟悉。
一来这人常年待在美国,连沈倩和姚信和结婚那会儿都没有回来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二来,姚信安本人也实在有些太过于沉默。他是姚家三房的孩子,说起来,还是姚信泽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是从小据说身体就不大好,十几岁被送去了美国生活,如今成年许久,皮肤看着却还跟个姑娘似的。
姚信和跟他这个陌生的堂弟像是有一些格外的交情,两人饭后还特地在后院里头说了好一阵的话,再从老屋里出来,沈倩坐在车上,忍不住回头又多看了路边的姚信安一眼。
姚信和见状抬起胳膊来,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这边一偏,面上带着些许不悦:“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少跟他说话。”
沈倩觉得新鲜,“怎么,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自个儿刚才还跟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姚信和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低声回答:“我们是堂兄弟,而且,我们谈的,也是工作上的事。但你不一样,你从小喜欢看美男,他那样像女生的,最合你的口味。”
沈倩被他说的脸色一红,直接把人往旁边一推,“呸”了一声生起气来。
姚信和这次没有去哄她,毕竟,沈老师的性格他也算了解,如果不是说中了她的心思,她那么个大大咧咧的脾气,可不会跟人恼羞成怒。
两人于是回到家里,一个神情冷漠,一个小嘴撅到了天上。
沈行检昨儿个刚刚放了寒假,如今特地带着行李前来沈倩这里蹭饭、蹭游戏机,没想刚到家里没多久,他这姐姐、姐夫进门就是一副很不好招惹的样子。
沈行检自觉低调,勾着脖子收回了准备打招呼的手,轻声问身边的胖墩儿:“胖啊,你爸妈这是怎么了?”
胖墩儿摆弄着手里的木头,看了那头的沈倩和姚信和一眼,小脸一苦,唉声叹气起来:“他们大人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又不能文斗又不能武斗的孩子呀。”
沈行检觉得自己这个侄子现在可实在越来越有意思,小脸长得贼圆润,说起话来还格外小大人,关键你还不能笑,你得陪着他正儿八经。
沈行检于是点了点头,开口附和一声道:“也是,他们大人的事,的确难猜。”
胖墩儿这下又不高兴了,他抬起头来,指着沈行检的鼻子,严肃指正:“小舅舅,你要看清你自己,你比大良良还要高半个头,虽然你可能只比他聪明那么一点点,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沈行检要不是明年就要准备高考,他都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儿童,此时得到胖墩儿的话,他明显不乐意了起来,抹了抹自己鼻子,开口问到:“你知道什么,我的心理年龄其实不比你们大多少,真的,不信你把那什么大良良喊过来,我亲自会会他,对了,这大良良是谁啊。”
胖墩儿歪了歪脑袋,一脸煞有介事地回答:“大良良是白年年家里的藏獒狗,这么高,它今年三岁半,比我小一点儿。”
沈行检两眼一黑,捂住胸口大声喘气,心里没好气地想,好嘛,感情这就一条狗,自己还他妈只比他聪明了一点点儿!
第95章
但胖墩儿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小舅舅此时心中的愤恨,他见姚小糖出来,立马小胖手一缩,装作努力学习的样子,低头看着地上摆着的英语音标,嘴里义正言辞地说到:“小舅舅你去玩游戏吧,我不玩,我爱学习,我要进步的。”
姚小糖自从知道沈行检过来,隐约就有些担心,连做作业的速度都加快了许多。
此时,她好不容易提前做完了两套试卷出来,听见胖墩儿的话,脑中立即警铃大作,上去抓住自己弟弟的小胖手,迈步就往后面的图书房里走。
沈行检一看见姚小糖这么个对自己熟视无睹的样子心里就来气。
这丫头过了年才十二岁呢,可没想她上个星期居然一声不吭的就考上高中了,据说年后开学就要到自己学校的少年尖子班里读书去。
这件事一出来,沈行检这个常年为拉低班平做出杰出贡献的社会危险分子可谓又是高兴又是好气。
高兴的是小丫头未来可期,可气的是小丫头如今对自己越发不恭敬。
想小姑娘以前小的时候多可爱啊,小脸软乎乎的,笑起来还能看见浅浅两个梨涡,见着自己了,上来就喊小舅舅,现在倒好,梨涡不爱露了,连小舅舅也是心情好才来上一句,她甚至不光自己不恭敬,连带着胖墩儿她也要管。
沈行检“嘿”了一声,上去拎着姚小糖的衣服后领子,开口就忍不住教育起来:“怎么的,当我不存在啊,我这么大一长辈站你面前,连喊都不喊一声?”
姚小糖这下没了办法,只能停下脚步,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小舅舅。”
沈行检没答应,他更加蹬鼻子上脸了,低着脑袋往前一凑,咬牙说到:“嚯,喊我一声小舅舅可委屈着你这大宝贝了,年后你上我学校读书了,按现在这态度,咱两在食堂见着,你不得昂着鼻子走路啊。”
姚小糖被沈行检突然凑过来的大脸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开半步,挠了挠头发回答:“怎么会呀,昂着鼻子走路会摔跤的。还有,小舅舅你别靠我太近,老师说男女授受不亲,我现在也是大姑娘了。”
沈行检差点没被她这语气给逗乐了,点了个头,故意语气尖酸地回答:“行,我离你远点儿,姚小糖同学现在牛逼大发了,成大姑娘了,打小看着长大的小舅舅都可以不认了。”
姚小糖觉得沈行检这完全是在偷换概念,她叹一口气,望着沈行检转身往餐厅里走的那么大一个头,心里很是纳闷地想着,蕉蕉那姑娘也不知道喜欢了自己这个小舅舅什么,就他这么个考六十八分的脑袋,以后两人要真在一起,生出来个孩子,那可得多让人操心呐,祖国的未来要多点她小舅舅这样的“危险分子”,说不定社会进步的齿轮就得卡在裤腰带上。
沈倩对沈行检的成绩没意见,但她来的路上碰上了蕉蕉的母亲,这会儿也不高兴着呢。
沈行检从厨房拿完吃的出来,见到自己姐姐了,上去就跟人打招呼,吊儿郎当的样子,别说,还挺像他那个粗糙不讲理的亲爹。
沈倩见着他这副模样了,把手里的包往他脑袋上一甩,开口就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沈行检一脸莫名其妙,见她作势又要打上来,只能连忙往姚信和身后躲。
他觉得,自己这个姐夫虽然平时看着不苟言笑,但为人还算有原则,况且,他们两过去不还有一段共同被罚着打扫后院的“情意”吗。
姚信和少有见到沈倩发脾气的样子,咳嗽一声,沉声劝到:“这事其实不能全怪他。”
沈行检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听见姚信和这么说,立即点头接下,“就是啊!姐,我这都才刚来,屁股都没坐热乎呢。我这次期末考试成绩,都上八十了,连林老头儿都说,我再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考个大学呢。”
沈倩没好气的往沙发上一坐,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是不是遇着蕉蕉了?”
沈行检听见沈倩的话,眉头立马一皱,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巴,“是啊,我总得迈着两条腿儿过来吧,那么大条道还不让人走了呀?她要不想走,就从湖里淌过去呗,反正她上辈子说不定是个王八呢。”
沈倩起身揪着沈行检的胳膊,使劲捶下去:“人家跳湖了!人家因为你嘴欠下午跳湖了!”
沈行检这会儿不嘚瑟了,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一脸不敢相信地问:“不…不至于吧。我就不太想搭理她,所以说了两句重话,她她她就跳湖了?嗝屁了没啊?”
沈倩伸手又想打,被沈行检逃了过去,咬牙切齿道:“你还盼着人家嗝屁呢?”
沈行检连忙挥手表示否认,“不不不,那不能够,我不是见你还有心思在这儿骂我呢嘛,肯定没出人命,不然,您不得八条绳子把我绑着给人负荆请罪去啊。”
姚信和第一次看见这姐弟两吵架的样子,一个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
沈倩于是调转火炮,又对着他教育起来,“你!还有你!给他买什么游戏机,成天没心思读书,只知道过来玩游戏,不好好做人,光知道招小姑娘惦记。”
她这话说完,沈行检不乐意了,他探着脑袋,揭发检举起来,“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要说招小姑娘惦记,我哪有我姐夫厉害啊。您不知道,他上回去学校接我,我们学校一群小姑娘瞧见他路都走不动了,就我们班上最高冷那校花,家里也不简单,现在还成天打听我姐夫什么时候再过去呢。”
他这话说完,姚信和一个眼刀子立马扔了过去。
沈倩这一下找不着集火点,站在原地你你你了大半天,最后竟然不自觉地流起了眼泪来。
沈倩以前吵起架来得心应手,不留余地,可自打她生了土豆儿之后,也不知怎么的,体制大变,偶尔迎风流泪,遇着感性的事儿了,还容易哽住,这形象往那一站,十分影响她平时的发挥。
人说一孕傻三年,她倒是不傻,她光顾着哭了。
姚信和见她这样,连忙把人抱在怀里,给沈行检去了眼神让他赶紧滚后面去。
两人于是在沙发里头坐下来,姚信和手指抹着沈倩脸上的眼泪,摸着她脸上那么些个白腻腻的皮肤,一个没忍住,就靠过去亲了两口,越亲越停不下来,连另一只手也忍不住从下面伸了进去,嘴里还十分正经地说着:“感情这种事是两情相悦,单方面的喜欢,那是负担。”
沈倩原本被安抚得还挺温顺,可慢慢发现姚信和这家伙的企图,连忙把人往外推了推,吸着鼻子回答:“你不懂,蕉蕉那个姑娘,我以前就觉得她精神状态有问题,虽然小小年纪心机挺重,但她妈刚才说她有忧郁症,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真的,这病你别以为不严重,我妈以前也得过。我去年跟她聊的时候,她说她那会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看见沈行检心里就觉得没有活着的奔头,明明是自己的骨肉,但偏偏本能地抗拒。所以,蕉蕉这病要真跟沈行检有关,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我觉得也实在好可怜。”
姚信和知道当初顾兰青得过抑郁症,但他考虑的方面跟沈倩显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