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她背后伸了出来,躬身的男人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那只手径直按上了她的手,带着她和手中的剪刀继续前进。
那只手极寒,力度温柔却无法拒绝,叶瑟薇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被男人的气息完全笼罩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提起反抗的意愿,直到手下明显传来了剪刀深入血肉之中的触感。
猩红迸射。
血的味道与龙喉花的阴幽香气交织在一起,萦绕鼻端,叶瑟薇的颤抖被稳定前进的力量安抚。
剪刀的尖端全数没入了心脏,更多的血液蜿蜒在地面,逐渐流淌成了一小片,叶瑟薇的双手全都被血液染红,而握着她的那只苍白的手也呈现出了红与白两种触目惊心的色彩。
“杀人很简单的。”墨菲斯的声音带着喑哑笑意,在她的耳后吞吐。男人的侧脸在黑暗中俊美如天神,他的黑发从鬓侧垂落,与她的金发交织在一起:“我帮你。”
“不要害怕自己的手被血染脏,你看,我……与你同罪。”
他带着她的手在对方心脏里,轻轻一绞。
第二十四章
被压制的身躯轻微颤动,终于在这一绞之下失去了所有生机。
但墨菲斯却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而是毫不留情地将剪刀拔了出来, 向着左侧平移到了尼达姆胸膛中央,再度刺了下去!
“奥兔族有两个心脏, 既然要杀人,就要确保他死透。”
男人的声音明明是温柔的,但每一缕的温柔中都带着尖锐沸腾的酷烈杀意,而这样的杀意惊醒了整个荆棘之森里的所有沉睡, 更是让原本围绕着叶瑟薇探头探脑的存在颤抖着臣服, 再缓缓后退,企图隐匿身躯。
鲜血溅射,墨菲斯带着她的手, 完成了再一次的绞杀。
如果说第一下的时候, 叶瑟薇还在本能蜷缩和抗拒,但在直面这样大量红色液体的刺激和冲刷下,她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有点被刺激过度了, 第二次绞杀的时候, 她再度被溅射了一脸的血液,但却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惶恐, 只剩下了近乎疲惫的麻木。
她双手紧紧握着剪刀, 纵使墨菲斯松开了手也没有改变,还保持着垂头刺杀的动作,整个人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僵硬在了这个姿势。
墨菲斯轻笑一声, 手在虚空中一抓,拎出来了一张黑色的薄毯,他抖动手腕将衣衫破烂的少女裹住,再将她从地上捞起,横抱了起来。
男人的体温隔着布料烙印在肌肤上,叶瑟薇这才像是惊醒一般,看向了对方:“墨菲斯……?”
对方垂眸看向她的眼睛,他的眼角还残留着尚未散去的杀气,极淡的浅碧瞳色冷入骨髓,叶瑟薇双手还举着染血的金色剪刀,他这样颔首,剪刀的尖端险些戳到他的下颚。
叶瑟薇猛地回过神来,将剪刀移开了些。
“很害怕吗?”墨菲斯看着她的眼睛。
叶瑟薇能够感觉到他周身的杀意。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第一次动手杀人的冲击、第一次动手杀人就杀得过于血腥刺激的画面、过去自己在府邸里听到的那些关于墨菲斯少主多么“孤僻变态剥皮杀人血腥残忍”的描述性语句、以及最后是这个男人的捏着自己的手完成了最后的杀戮……所有这一切顷刻间如汪洋骤浪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纷乱交织的画面在她脑中迭次,叶瑟薇的眼瞳有刹那间的失神。
墨菲斯神色莫测地注视着她。
他看见也听见了那些画面和声音。
男人原本因为怀抱着少女而稍显柔和的下颚在不知不觉中又绷紧了,稍显平和的杀气刹那间再度沸腾,然而在他怀中的少女却无知无觉,杀意肆虐在她感受不到的地方,万物匍匐,甚至连哀鸣都不敢发出。
风静止下来,密林的枝丫僵硬着凝固,男人的目光从她的眼眸处离开,停留在了她握着剪刀的双手上。
纤细幼白的手指染满了刺目的红,手骨的位置因为连日练拳而覆盖了一层薄茧,而她的手指正在因为接踵而至的刺激而略微痉挛着。
她适合这样的颜色,他这样不带一丝感情地想着。
……她害怕吗?
叶瑟薇脑中的纷乱里,突然混入了这样一个问题。
所有在这一瞬间被放大到了极致的恐惧、惊惶和不安,在这个问题突兀地出现的时候,都像是被某个漩涡吸了进去,画面再次展开的时候,是黑发男人闲适地坐在那间咖啡屋的沙发上,毫无形象地笑着说“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的样子。
仓惶不安的心像是倦鸟归巢,在看到男人的脸的刹那,她在这样的颤动中,像是突然找到了锚点的孤舟,缓缓靠岸。
失去焦距的双眼重新有了神采,脑内的面孔与面前近在咫尺的这一张重合,叶瑟薇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猛地一涨,跃出了比平时更汹涌的律动。
下一秒,少女的脑子里又充满了其他的声音。
[天哪真的是墨菲斯吗?不是幻觉吗?他有好好吃饭好好发腮吗?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么多闷在房子里没有发霉吗?]
[原来他能出来的吗?算了算了,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起来,闪电泡芙和舒芙蕾真好吃,prprpr]
墨菲斯:……?
喧嚣和尘埃全部被扫空,比龙喉花更加奇异的香气萦绕,少女痉挛的手指终于恢复了镇定,她抿了抿嘴,冲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因为两人现在过分亲密的姿势而稍显腼腆的笑:“我……我胆子很大的!”
墨菲斯垂眸看着她,突然笑了一声。
第一声低微的蝉鸣响起的时候,叶瑟薇才恍然感觉到之前似乎安静得过了头,就像是溺水后突然有了呼吸一般,整个世界似乎在墨菲斯的这一声笑后,突然喘过了气,重新有了生机。
叶瑟薇被他过分专注的眼神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尤其还是这个姿势下。虽然被人抱着当咸鱼的感觉挺好,但是耳根都要烧红的感觉也挺挠心挠肺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就在她轻轻推了推墨菲斯的同时,对方就将她放在了地上。
叶瑟薇悄悄裹紧身上的薄毯,抿了抿嘴:“那个,你怎么在这里?”
“你召唤了我。”墨菲斯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不知何时被风吹了过来的纸张,上面接近完美地画着一个召唤阵,他的指尖顺着召唤阵其中的某条曲线划过,原本显得格外诡异却灵动、像是时时刻刻都想要破空而出的召唤阵倏然失去了之前的气势。
“召唤?”叶瑟薇惊愕地看着他手里的纸张:“可是我……召唤的是,嗯,额,战斗类小动物……?”
话说到最后,叶瑟薇自动消音了。
嗐,可不就是战斗类动物吗?无非是大小的区别罢了,墨菲斯的本体不就是狼崽吗?虽然……居然召唤出来的是他这件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但从逻辑上来讲似乎也没什么错?
就算现在她与他毫无接触,墨菲斯无法听到她的心声,但少女此时此刻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猜了,他几乎只用看着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大约是这个误会实在是有趣,有趣到让他想要知道后续会怎样发展,至少现在,墨菲斯不太想澄清这个“种族问题”。
他只是将那张画着召唤阵的纸递了回来:“你画错了一笔。”
“不可能!”叶瑟薇上前一步,将纸张拿回来,上千次的练习早就让她对召唤阵的走向烂熟于心,但上面确实被墨菲斯标注出来了一条线,叶瑟薇反复回忆了几遍书上召唤阵的样子,依然笃定道:“可我确实是按照书上……”
“那就是书错了。”墨菲斯不甚在意:“回去把书烧了。”
叶瑟薇:……
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家书库里的书吧??
她把召唤阵折好重新放进口袋,然后裹了裹身上的薄毯,有点逃避却依然勇敢地看向了横尸在地上的尼达姆,到底还是上前一步,颤抖着用剪刀尖挑开了对方已经被血染透的外衣,试图从他身上找到其他东西。
杀完人要搜身,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然而只是用剪刀尖戳一戳,除了让尸体上多出几个血洞之外并无其他用处,叶瑟薇叹了口气,还是上了手。
她在逐渐冰冷的尸体上搜索,而墨菲斯就站在她的身后,非常有耐心地等着,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想要帮忙的意思。
叶瑟薇悄悄瘪了瘪嘴,心道这和自己想象中的召唤真是完全不一样,按照她的幻想,说不定会召唤出来什么毛茸茸却威风凛凛的,好rua又好看的小动物,晚上能抱在怀里睡觉,平时带出去也乖巧听话,还能叼回来扔出去的骨头什么的……但显然这一切,现在都破灭了。
召唤这件事的本质,其实就是与召唤对象缔结契约。一个人自然不能满身插满了契约,在召唤物死亡或因为其他原因消失之前,是不能召唤第二只的。
当然了,初级魔法学徒召唤出来的召唤物大概率都不会很强,所以魔法工坊里也有一系列给召唤物升级的魔药和装备,叶瑟薇悄悄看过一眼价格,还憧憬过自己的养小动物生涯。
然而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她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召唤物,居然是墨菲斯。
心情复杂。
毛茸茸可爱又威风凛凛的小动物在刹那间化作了梦幻泡影,更不要说什么“抱在怀里睡觉”、“乖巧听话”、“叼回来扔出去的骨头”之类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了,连搜尸他都不会来帮忙!
哼!
但是话说回来,对方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悦……不,恰恰与之相反,她从墨菲斯身上感受到的,竟然似乎像是某种隐秘的喜悦。
叶瑟薇心底一片乱麻,一半是言语无法描述的复杂,一半是掺杂着些莫名喜意的愤愤,而她的指尖也终于碰到了尼达姆怀里的异物。
她从血与布料中将那样东西抽了出来,天色太暗,叶瑟薇一边摩挲一边辨认了好半天,才恍惚看出来这似乎是一具……人像?神像?
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像是机械小鸟一样的东西。
她翻来覆去地看那只小鸟,却不小心拨了一下小鸟身上的齿轮。
寂静的森林里,有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带着几分诡异地响了起来,原本暗沉一片的小鸟随之舒展开了翅膀,身上也有琉璃般璀璨的魔法光环一层一层顺着它的羽翼亮了起来。
小鸟站立在了她的手心,魔法光辉流转在它的全身,最终到达了眼睛的位置,并且在上面轻轻一点。
机械齿轮小鸟睁开海蓝色的眼睛,张开嘴:“杀了吗?”
一道带着午夜梦回特有困倦的男声响了起来,末了还打了个哈欠:“这次很慢啊。”
叶瑟薇有点惊愕地盯着魔法小鸟。
这就是魔法世界的手机吗?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墨菲斯,用眼神询问对方自己能不能回应。
后者的脸大半都淹没在阴影里,但还是能看到他微微颔首的动作。
“是啊,不好杀,花了我不少时间呢。”叶瑟薇转过头来,她盯着魔法小鸟,仿佛要穿过这里看向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声音轻快地应道:“雇主的任务没完成,很意外吧?不知道陨星圣堂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杀我呢?”
刹那间,叶瑟薇的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种应对的方式,但最后,她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都正面刚了那么多次了,金色神殿的大祭司她都怼了,这会儿面对一个充其量大概就是尼达姆上级、陨星圣堂什么小主管一类的人物,难道她还要憋着自己的一肚子火气吗?
呵,笑话。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男人原本已经合上的双眼重新睁开,一道寒芒从漆黑的眼中掠过,他沉默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扫去了之前的懒散:“叶瑟薇?”
“你杀了尼达姆?”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些微错愕。
“啊,你是说这个奥兔族的杀手吗?”少女的声音很快从夜莺的嘴里传了出来,她的音色漂亮到赏心悦耳,只是内容却并不怎么让人展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诶,他的脸都被我打烂了,不知道你见到以后还能不能认出来。不过你大概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他了,我现在有两个打算,一是把他烧成灰,二是把他扔去荆棘雾地,你觉得哪一种更好呢?”
细腻动听的声音里写满了苦恼,明明刚才她在真正动手的时候那么恐惧,但这一刻,这一切在她的嘴里,就仿佛她沉醉于杀戮之中,甚至还认真地为处理尸体而产生了恶意的苦恼。
而这份仿佛密密麻麻的恶意爬满了漂亮夜莺小鸟的全身,再丝丝缕缕地通过魔法,从另一只小鸟身上以声音的方式蔓延了出来,黑暗中的男人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已经算得上是恶之极端的自己面前展露出这样的一面,竟然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