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嘉这下彻底放心了,他有些高兴,却不敢高兴得太早,既然姬玉要他歇息,那他就歇息,她怪他不听话,那他就好好听她的话。
他很快闭上了眼,大概是真的太累了,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姬玉缓步来到床边,看着他憔悴苍白却不掩俊美的睡颜,并没忘了他总是会梦魇。
她手上带着柔和的光拂过他的面颊,他紧锁的眉宇松开,压抑的唇角微微上扬。
这样就不会做噩梦了。
姬玉又看了看他的凤翎印记,想起最初相识的时候,他眉心的凤翎鲜艳如血,哪里像现在,淡得都快看不见了。
得想想办法才行。
姬玉转身想走,衣袖却被人抓住,他明明已经睡着,可对她的离开还是如此敏锐。
看着他不肯松开的手,又望了一眼渐暗的天色,姬玉最后还是解了帷幔,绕到床榻内侧,头抵着他的背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肚子里的蛋都没捣乱,是因为有陆清嘉在吗?还仅仅是因为他的真元?
姬玉闹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睡得很好。
唯一睡得不好的大概就是厢房里的净植。
一盏青灯一串佛珠,净植在蒲团上打坐,眼前虽无佛像,心中却有佛。
他闭着眼睛念经,本该心无旁骛,却总是想到正房里的异动。
他很清楚谁在那里,也很清楚姬玉不曾出来。
她当然不是出了事才没出来,他上次和陆清嘉无意间交手就发觉他的问题了,虽然陆清嘉依然很强,他完全敌不过,但若是以前,陆清嘉会轻而易举地击退他,连交手的机会都不会给。
现在这样肯定不是他看重他要和他交手,只能是他已经不如从前了。
净植想到姬玉突增的修为,将事实猜测得差不多。
若真是琼华君将大部分修为给了姬玉,那还真是……情深义重。
情深义重啊……
净植睁开眼,佛经念不下去了,他去厨房做了一桌子的清粥小菜,可没人会来吃的。
他坐下来,自己拿了筷子夹菜,他挽着袖子,手腕上的佛珠被烛火照得光色圆润柔和。
次日,姬玉睡梦中觉得好痒,她勉强睁开眼去看是怎么回事,发现原来是陆清嘉的头发丝。
他这一觉睡得可真是不老实,他昨夜是合衣躺下的,现在一身白衣已经乱七八糟,腰封不知去了哪里,繁琐的一件件里衣遮住了春光。他还在睡,仰躺着侧着脸,发冠掉了,墨发有一部分被她压着,他也不觉得疼,依然睡得很沉。
姬玉轻轻拨开脸上的发丝,想到他这质感极好的发丝是他的羽毛就感觉微妙。
她想趁他没醒先起来,但她刚起身他就睁开了眼,明丽的丹凤眼惺忪地望向她,薄唇开合道:“别走。”
他看起来很累,满眼倦色,说完话就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颈窝又重复了一遍:“别走。”
姬玉入眼便是他泛着淡淡玫瑰香的发丝,她提了口气,想跟他说天亮了该起来了,却发现他又睡着了。
他刚才好像根本不是醒了,只是潜意识不想她走,梦游的。
姬玉注视着他紧闭的双眸,他的睫毛很长,浓密卷翘,闭上眼睛的时候尤其好看。
她稍稍撑起身子,这次他反应不大,她又试着起来,很好,没反应。
姬玉吐了口气,正想拉开帷幔下床,就感觉肚兜的系带被人拽开了。
她一回头……是陆清嘉睡着了还无意识抓着她,这会儿她要走,肚兜就被扯住了。
姬玉无奈地想把他手里的系带扯回来,但又怕他醒了,做得很小心,很难成功。
最后没办法,姬玉一咬牙,干脆把肚兜脱了,只穿着中衣下床。
快速帮他拉好帷幔,姬玉去屏风后换了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开门出去的时候,感觉今天空气好像都新鲜了不少。
很巧的是,姬玉出来的时候厢房门也打开了,净植大师从里面走出来,雪色袈裟,面目平和,气质淡雅。
他往前走了几步,朝姬玉念了句佛号,微笑着对她说:“姬檀越醒了。”
姬玉走下台阶,余光见厢房里一切收拾齐整,他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就知道他现在出来恐怕不是巧合,他一直在等她。
他要……
“贫僧要走了。”净植温声道,“特来跟姬檀越道别。”
姬玉心里莫名空了一下:“要走了吗?这么快?”
“游历本就居无定所,既然乱葬岗之事已经解决,自是要走了。”净植的模样雅和淡然,真的很像一株亭亭净植的莲花,有一种不受任何侵扰的洁净。
“神君也已来照料姬檀越,此处没有需要贫僧的地方了,贫僧这便离开了。”净植看着她说,“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山高水长,姬檀越一切保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净植这话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姬玉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着他,净植笑了一下,嘴角的那个笑与往日很不一样,但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
“告辞。”
他再次道别,说完便转身离开,一步步走到门边,跨过门槛出去。
姬玉看着那身形瘦削挺拔的白衣佛修,情不自禁地追到了门口,他站在台阶之下背对着她,不曾回头,也不曾停下脚步。
姬玉吸了口气,又往前追了几步道:“净植大师。”
净植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过身,只是等着她的话。
姬玉眨眨眼轻声问他:“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能不能知道大师的名字?”
净植转过身来回答她:“贫僧法号净植。”
“不是法号。”姬玉说,“我想知道大师的俗家姓名,可以吗?”她笑了一下,“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我能知道吧?”
净植嘴角温和慈悲的笑意渐渐敛去,他凝着她许久,在她以为他没有俗家姓名或者不想说的时候开了口。
“苏星落。”
他说:“上清寺将我捡回去的时候,襁褓里绣着这个名字。”
苏星落……
星星坠落凡间,真是很适合净植的名字。
一如他的气质一样。
姬玉正思索间,听净植又说:“一块极品灵石。”
姬玉讶异地望着他:“啊?”
“告诉你俗家姓名,只要一块极品灵石。”他一笑,好像又回到了初识的时候,那样职业。
姬玉忍不住跟着一笑:“真拿大师没办法。”
她翻了翻储物戒,发觉没有极品灵石了,真是尴尬,于是只能摘下发间的簪子扔给他:“大师拿去折现吧,应该不止值一块极品灵石的。”
净植接过她的发簪,雕刻成合欢花的白玉簪子上好像还带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他握住簪子道了声谢,一脸欢迎下次惠顾的模样。
姬玉无奈摇头,复又正色道:“大师,再会呀。”
净植看着她说:“好。”他阖了阖眼,“……再会。”
语毕,他转身离开,袈裟衣摆荡起飘逸的弧度。
他知道姬玉在目送他,但他没有回头。
他渐行渐远,直到离开姬玉的视线范围才停下脚步。
低下头,净植看着手里的合欢花簪子,脑海中清晰记得她戴着它的样子。
他没有将簪子收进袖里乾坤,而是放到了怀中。
袈裟之内,里衣之外,靠近心脏的位置,合欢花的白玉发簪有了它的位置。
第75章
陆清嘉醒来时手里抓着什么东西。
他微微蹙眉,扫开凌乱的发丝撑起身望向手中,刚醒来的迷糊瞬间驱散,满眼错愕。
……是肚兜。
陆清嘉脸颊瞬间滚烫潮红,但哪怕如此他也不曾丢掉手里的肚兜,反而紧紧抓住了。
他看了看周围,凌乱的床榻,拉紧的帷幔,只他一个人,没有姬玉。
他依稀记得好像见过姬玉,还对她说了不要走,那应该是梦吧?
肯定是梦了,姬玉怎会和他一起睡呢,她能让他留下已是非常难得,不可能陪他睡的,那这……这肚兜……
该不会……是他梦游了?
梦游去柜子里拿了她的肚兜来安眠?
他怎会……怎会做出这等……这等不堪入目之事?
陆清嘉一言难尽,面上染满绯色,他拢了拢散乱的衣衫下了床榻,刚站定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立刻知道姬玉要进来了,她进来可不会敲门不会打招呼,陆清嘉手里拿着她的肚兜无措地愣在那,他应该把它藏到哪儿去?
还是回床上去吧。
他正这样想着姬玉就推门进来了,陆清嘉来不及回到床上,只得将手背到了身后。
姬玉走到里间,正瞧见陆清嘉面色绯红单手负后,另一手拉着松散的衣衫。
晨间初醒衣衫不整的美男子更具风情了,他眼角的痣和柔顺的发丝处处摄人心魄,但姬玉的注意力很快因为他的过分拘谨转移了。
她瞥了瞥他背在身后的手,问他:“你藏什么呢?”
陆清嘉立刻道:“没藏什么。”他后撤一步,发丝飘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我还未曾更衣,你稍等我片刻,稍等片刻。”
他倒退着想去屏风后,本来姬玉还没怎么在意他藏了什么,他这副模样她反倒在意起来了。
“你到底藏了什么?”姬玉靠过去想一探究竟,陆清嘉快速转身就是不给她看。
姬玉急了,很担心他又搞什么鬼,故意道:“你若再躲便不要留在这了!”
陆清嘉身子瞬间僵住,闭了闭眼有些豁出去似的站在那不动了。
姬玉满意了,绕到背后去,看见了他躲躲藏藏的缘由——她的肚兜。
陆清嘉没好意思回过头来,只断断续续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姬玉满腔好奇和担忧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脸红,但好像……陆清嘉不知道是她自己脱下来的?
她试探性道:“……哪来的?”
陆清嘉:“我真不知道。”
他回过身来飞快看了一眼手里的肚兜,质感极好,捏在手里好像她的肌肤一样,他脸庞红得妖娆而华贵:“我醒来它便在我手里,我真没翻你衣柜,不曾做过什么……”
看他这样勉力解释,姬玉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她故意露出怀疑的表情:“你若没翻衣柜它怎会跑出来,还跑到你手里?你夜里到底做了什么?”
陆清嘉觉得他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或许是因为我做了梦,所以才……”
姬玉睁大眼睛:“做了什么梦要偷偷拿这个?”她又去指肚兜,陆清嘉顺着看了一眼,脑子里浮现出她穿着它的模样,眉梢眼角尽是赧然。
片刻之后他忽然不再害羞了,眼底漫起一丝偏执,任由衣衫敞着,抓住她的手说:“做了想你的梦,做了不想让你走的梦。梦里没有你我实在不安,或许是因此才无知无觉拿了它。”
他靠近她,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红,中和了他受伤的苍白,令晨光下的他像极了一朵娇艳饱满的红玫瑰。
他眼角的痣那么迷人,姬玉视线飘忽地看着,衣袖下的手缓缓抓住了裙摆。
“玉儿。”他轻唤她的名字,嗓音低沉沙哑富有磁性,唤得姬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饿了。”姬玉匆忙地挣开他的手,转过身去说,“我要去做早膳,你快更衣洗漱吧。”
她说完就跑了,陆清嘉见她如此浅浅笑了一下,温柔雅和道:“你莫跑得那样快,留神脚下。”
姬玉跨过门槛回头瞪了他一眼,那娇俏的模样像极了过去。陆清嘉过去不敢奢望她的原谅,虽然一直在挽回但没觉得能成功,可现在他有些信心了。
低头看着手里的肚兜,青荷色的肚兜上有隐秘而细腻的幽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陆清嘉想,她既然没有要回去,那他也不必还了。
他将肚兜仔细叠好,更衣的时候贴身放着,也懒得浪费时间束发,随意拿了发簪将长发绾起一些便去了厨房。
姬玉果然在这,她系着围裙正在切菜,模样很认真,连他进来了都没发现。
陆清嘉敲了一下敞开的门,姬玉回头瞄了他一眼,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做饭,拿他当隐形人。
陆清嘉没有意见,她只要不赶他走就行。
走进厨房,民间的小宅子再怎么收拾都衬不起琼华君俊美高贵的气质,更别提这里还是厨房了,空间狭小凌乱,陆清嘉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走在其中,像一朵白玫瑰掉进了淤泥潭,姬玉切菜的动作停下,不再用余光偷瞄,转而正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