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淮站了起来,俯身看着她,“可以呀,清河郡君。”小姑娘束着玉冠的发髻一颤一颤的,也让他不忍心再逗下去。
南知意这下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他要是早知道自己是谁,岂不是一直在看她装!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不是蓟北王府的小姑娘么?”雍淮好笑道,蓟北王府的清河郡君,在顺天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南知意刚才只是被惊到转不过弯来,想通缘由后,更是有些羞惭的立在原地。她刚才这么笨的样子都被他看到,真是太丢人了!
两人说话间,蓟北王南弘已经进了正厅,因刚才南知意背对着他,挡住了雍淮的身影,他才会大声喊了南知意一句。现下见到雍淮,便要准备行礼,雍淮却用眼神制止住了他。南弘想到了什么,便只是略一拱手。
“大父。”南知意转身对着南弘叉手行礼,又道:“这位阿兄似乎找大父有要事,孙儿还要出门,便先走了。”
南弘觑了觑雍淮的神色,发现他眼中带着笑,微微放下心来,他就怕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惹了太子不快,眼下看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不由松了口气。而后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大的自豪,他就知道他家娇娇是个人见人爱的!当即爽快道:“快去吧,早些回来。”
得了准许,南知意拿过桌案上那支杏花,径直离去。
抬眸望了一眼小姑娘挺直的脊背,雍淮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视线不经意落在一旁桌案上,桌案上有几瓣遗落的杏花,暗香浮动。
出了大门,南知意翻身跨上赤骝,策马往西郊赶去,在城门处又同三两好友会和,方才一同前往西郊。
西郊燕国公府别院人来人往,无数仆役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几人下马后把缰绳交给侍女,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进入别院内。
“怎么这个时辰才来?没有好礼我可不让你们进去。”一名面容恬静的少女立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前方几人。
南知意将怀中那支杏花塞进对方怀里,懒洋洋道:“还不是你非要到这么远办宴会,送你的生辰礼,路上刚摘下来,正新鲜着。”
这支杏花被她护的极好,哪怕一路骑马赶来,也未曾少多少花瓣。不管是用来插瓶,或是折一朵做发簪,都是绝佳的装饰。
赵圆接过那支粉白杏花,低头轻嗅,嫣然笑道:“到这办有多闹腾我阿娘她们也管不着,都进去吧。”她母亲房氏对她管教颇严。
南知意轻哼一声,经过赵圆身边时顺手摘了一朵,插在她的垂髫分肖髻间,观摩片刻后,点头道:“挺衬你的。”又转身问几个同伴,“她这样好看不?”
何宁宁笑道:“你瞧她,被夸了两句都得意了成什么样?”
“被夸了还不许我得意了?”赵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何宁宁。
南知意笑了笑,“进去吧,骑了这么久的马,也不让我喝口水歇歇。”
内院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的是顺天府当地的小姑娘,有的是几年前朝廷在顺天府设置中央官署后随父祖过来的贵女们。
瞧见南知意一行人进来,正坐在一处玩闹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清河郡君。”
南知意点点头,赵圆将她领至上首坐下,扫了众人一眼后笑道:“你们刚才在玩些什么呢?”
“我们正商量着要玩投壶,郡君可要一起?”旁边一名穿着秋香色短袄的少女笑答道。
南知意靠在椅背上,右手把玩着一朵桃花,勾唇一笑,露出颊侧权靥,“投壶有什么好玩的,来,我教你们射箭。”投壶是射箭的简化版,南知意两样都玩的比别人强。
赵圆附和道:“阿绡提议甚好,我正有此意!”阿绡是南知意的小字,亲近些的人大多都这么唤她。
何宁宁亦是连声附和。
先前答话那名少女吓得惨败了脸色,摆手道:“上次跟郡君学了一次射箭,我胳膊可疼了好几日,你们玩射箭,我们玩投壶就够了。”
这少女家中父兄皆是文官,并不擅长骑射,家中没什么会的人,她对这方面更是知之甚少。而南知意出身蓟北王府、赵圆是燕国公小孙女、何宁宁则是顺义公孙女,祖父皆是开国元勋,战功赫赫。她们都是从小跟着长辈学骑马射箭,又因出身相近,才能玩到一处去。
南知意斜了她一眼,“多少人求着我教她我还都不乐意呢。”虽如此,也没有强求。
朱云裳看不下去了,出来劝道:“你们要玩这个,等秋狩的时候玩不行?”前些年皇帝在北京师设六部时,她祖父直接被提拔为吏部尚书,既被嫌弃根基浅,又不是开国功勋,她在贵女中的地位有两分尴尬。因那边嘲讽的厉害,向来同勋贵家的更亲近些。
她一本正经规劝的样子,让南知意颇觉有些乐趣,梗着脖子反驳道:“我偏要玩!”
朱云裳正要再劝,赵圆却忽道:“再有几个月陛下便要迁都,听我祖父说应天府那边年年有秋狩,不知今年迁都后我们这边会不会有。”说着说着,她有些心驰神往起来。
何宁宁仰头饮了一口青梅酒,不屑道:“皇家狩猎都是在围场,能有几个意思。”
南知意嗤笑一声,戳了戳她的额头,“不去围场狩猎,难道你还想去郊外打猎的?”她上下打量何宁宁一圈,“你有这个能耐么?”
一群人互相调侃着,整个宴席上笑闹作一团。
南知意咬了一口杏仁酥,“你们评评理,这都快到午时,主人家却只给我们吃些点心。”她不住地拿眼去看赵圆。
赵圆轻叹一声,“我这东西少,有你点心吃就不错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南知意指指桌上玛瑙盘装着的樱桃,“东西少没关系,今日我们把你家樱桃都吃完,看你还让不让我挑。”
“既然阿绡这般说了,我们可不敢再给阿圆留着。”一名罩着月白比甲的小姑娘拿团扇遮了半张面,温柔笑道。
赵圆做出心痛状,“你、你们这也太坏啦!”
南知意拈着樱桃柄,塞了一颗樱桃进嘴里,“这么多你也吃不完,我们这是为你分忧。”
小姑娘们说笑间,宴席已经摆好了,大家纷纷端着酒杯,起身给赵圆做寿。你敬一杯我劝一杯,饶是她每人只喝一两口,也是两颊泛红,眼神弥散。
她会做人,所有小姑娘的礼物都是私下送的,不允许谁当面送,以免有送的少的觉得难堪。她祖父是国公,且有兵权,父亲是刑部左侍郎,都是顶大的官,又是一点小要求,自然没人不服她。
轮到南知意时,赵圆直摇头,“我可喝不下这许多了。”
南知意却不依,揽着她的肩膀,一杯酒灌了下去,“阿圆,这可是我们大家的一片心意,你莫要辜负了。”这酒都是果酒,一点酒味都没。两人打小就认识,她哪能不知道赵圆能喝多少,她这模样顶多三成是真的。
赵圆被她硬生生灌了一杯,气得要命,她这绝对是在报去年生辰时被她连灌三杯的仇!
作者有话要说: 南知意: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第3章
燕国公府这处别院十分之大,盛夏避暑时,府上泰半的人迁过来都能住下。用过午膳后,后院早已准备好房间,供前来参加宴会的众人午休。
南知意一觉醒来,浑身酸软,窝在床上根本不想动,从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她的贴身侍女阿晋正在打络子,看到床帘开始晃动,摄手摄脚上前轻轻掀开床帘一角。
感觉到眼前咋然明亮,南知意睁开一只眼睛瞥向阿晋,而后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着。头发乱松松的,面色红润,肌肤犹如白璧,吹弹可破。
她家郡君就是这么可爱,阿晋勉强忍住笑意,倒了一盏温温的水,扶起南知意喂她喝下。
喝了几口水,嗓子顿时舒服多了,南知意慵懒问道:“什么时候了?”
“已经未正二刻了。”阿晋放下茶盏,引着南知意下床穿衣,“刚才朱娘子她们还来过,说是要去院外看桃林,娘子要不要过去?”
南知意点点头,“好。”她竟然睡了这么久午觉,难怪没力气。
别院外有一处小桃林,正是桃花娇艳欲滴的时候。此刻一群少女们聚在林中,或赋诗、或赏花、或射覆、或投壶,最多的是玩飞花令的,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宛如一幅双柑斗酒图。
“阿绡要过来玩吗?”朱云裳几人正在作诗,热情的招呼南知意过去。
南知意摇摇头,“你们玩吧。”作诗她算不上差,勉强能混个中上,飞花令她更是在行,只因记忆出众,几近过目不忘。
不过这些不是她的乐趣所在,玩的时候提不起多少兴致,只有推脱不过时才当个任务去做。此时都是相识的人,她自然不需要拘谨,拈了一支竹矢,向着十步开外的漆壶掷去。
竹矢穿过壶耳,悬在空中,正是贯耳。
正玩着投壶的几人发出惊叹的目光,蜂拥上前拉着南知意的胳膊,“阿绡,教教我们吧!”
南知意咬了一口喷香的春饼,“你们多练几年,说不定比我还强。”
她演示了一番自己的动作,而后在旁边静静地吃零食,看着她们玩。她从小就在家里跟兄长们玩这个,肯定比她们要熟练许多。
众人在别院玩闹许久,估摸着时辰快到了,纷纷告辞离去。
赵圆挽留道:“等会我阿娘她们还要过来,你们要不要留下晚上再一起玩?”
南知意摇头婉拒,“你早又不说,我可没跟我大母说要在这住,改日你们来找我玩,我院子里那几株赵粉快开了。”
“等开了你记得叫我们。”赵圆柔声叮嘱着,两颗小虎牙因明亮的笑容露出些许。
时辰不算早,一行人策马往城中赶去,马蹄漫起的黄沙遮盖了视线。另有一些小贵女们选择乘坐牛车,也动身离去。
进了城门后,便不能肆意纵马,南知意驱使赤骝小跑向蓟北王府的方向。
路过一家卖各式糕点的铺子,南知意被那层层香味勾起了馋虫,转身笑道:“你们等等我,我下去买些零嘴吃。”
她来的时间巧,一大份桃花糕刚起锅,还冒着热气,闻起来香甜不已。这家店的桃花糕卖的好,南知意怕一会就卖光了,赶紧买了上十份,自己取了其中一份,剩下的让婢女拿去分给同伴。
左右翻看了一圈自己手中的桃花糕,南知意极为满意,一口咬下半个。还未来得及咀嚼,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而后便感觉身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等回过神时,剩下半个桃花糕早就掉到地上去了,她手上的玉镯也在墙上被撞碎。要不是玉镯挡了一下,撞到墙上的就是她的手臂。
南知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升腾起几丝戾气。
“什么人这么放肆!”阿江沉声喝问。
一名满脸横肉的妇人正揪着一个少女的耳朵,半提半拖着她走,少女面庞有些微红肿,却依然能看出原本清秀的容貌。
妇人挺住脚步,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没注意到啊。”
这个糕点铺开在巷口,南知意原本站在巷子口旁边,里头的人要是不注意又冲的急,拐弯时撞到她倒是真有几分可能。就是撞的这么用力,很要废几番功夫。
“你撞我做什么?”南知意问道。她揉了揉左手手腕,颇觉有几分酸痛。
妇人提高了音调,“不是说了没注意到吗,我还有事呢,你别耽搁我。”说着,她拧少女耳朵拧的更加用力。
少女吃了疼,伸手去捂耳朵,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是快要哭出来的征兆。
阿江怒道:“哪来的泼妇!分明是你撞了人,怎的还这个态度?被你抓着的这人又是谁?”
一旁的店家解释道:“她就住这巷子里,这是她家丫头。他们家是这个月从外地新搬来的,不太懂规矩。”这算是为那妇人开脱了。
周围站了几个瞧热闹的百姓,有认出南知意的便劝那妇人,“你好好跟郡君说话,自然不会怪罪你,你撞了人怎么不知廉耻起来?”
“清河郡君是不知道。”妇人开始诉苦,“我家中都要揭不开锅了,正要带着这丫头去养她弟弟呢,才走得急了些,冲撞了清河郡君,是老妇的过错。”
店家嫌恶的看着她,“我前几日都看到你家男人偷偷买了羊肉,竟还意思说自己揭不开锅。”知道是郡君就换了副嘴脸,就算是邻居他都看不下去。
南知意打断两人的争执,“新来的?哪来的啊?”这边的人大多直接称呼她郡君,不带封号,毕竟这偌大的顺天府,只有她一位郡君,她这连带封号一起喊,确实像个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