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郊区和城区交汇处的一家破旧的小网吧,闯进了两个抱着摩托车头盔的人。
网管本来准备躺下休息一会儿,柜台上就被拍了一张红票子和两张身份证。
“一个小时。”常湘抱着头盔,看了一眼网管背后的钟表。
魏书云跟在她身后,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要打游戏,但还是顺从了她的愿望。
找网吧的路上,他想起了包修发给他的视频。视频里包修的操作虽然称不上完美,但也优于大多数人,但常湘就像开了外挂,让他毫无赢的希望。把一个英雄玩得那么好,理解和时间缺一不可,魏书云怎么也不能相信视频里的英雄是常湘操控的。
这个小网吧虽然没有几个包宿的人,但大厅里还是有着难闻的烟味。显示屏和键盘也都很差,都属于那种看起来花里胡哨,实际上非常便宜的类型。
“我用包修的号,你借一个段位差不多的。”常湘开机上号,好像并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
“哦哦,行。”魏书云在群里和他俱乐部的助理说了一下,随便要了一个游戏号。他心里想,在包修这个段位不是打宝宝嘛,他肯定能带常湘飞,让常湘有一个良好的游戏体验的。
常湘从前的游戏水平他是知道的,她虽然不笨,但因为玩得少根本到不了这个段位。魏书云在主选了射手位置后,下意识对常湘说道:“你打辅助?”
但下一秒,他眼看着常湘主选了打野的位置。
魏书云:“?”
进入游戏后,魏书云握着鼠标习惯性嘱咐常湘:“你刷野吧,等我发育好了你来配合我杀人。”
他心想,无论如何他这局都得站起来,发挥他演员的潜质,把对面的人头一颗颗都送到常湘嘴里,然后疯狂吹捧,把常湘哄得开开心心的。哄人和打游戏是他最擅长的两件事了。
常湘没说话。魏书云默默在下路发育着,他轻轻松松打掉了和他对线的对手的血条,就要秀操作拿下一血,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了一个巨大的“first blood”。
他还没杀呢!
魏书云怔了一下,把游戏视角拖了过去。他看着常湘操控着灵活的刺客型英雄,穿梭在两个敌方英雄之间,收割下第一颗人头,然后顺利逃跑。
魏书云开始觉得事情有了那么一点不对劲。
他继续在他的下路发育着,刚秀了一小波,还没等叫常湘过来抓人,实现他“让人头,变身夸夸怪”的预想操作,耳机里就频繁传来提示声。
“double kill”、“triple kill”
常湘在召唤师峡谷里穿梭来穿梭去,已经在中路杀疯了。
魏书云茫然看了常湘一眼,左下角的聊天区开始有队友打字。
“野王哥哥牛呀。”
“牛牛牛。”
“这操作可以啊,爱了爱了。”
被称为当前世界第一adc、刚带领战队拿到LPL夏季赛冠军的魏书云醋意大发,人也不杀了、兵也不补了,也不想carry带飞了,在塔下飞快打字:“这是我的野王!你们走开!”宛若幼稚园小学生。
常湘没理任何人,默默在打字区记录下对方技能和闪现时间。
这场游戏,她发挥得格外好。在对方水晶爆炸的前一秒,她摘下了自己的耳机,靠到了椅子上。
结果和魏书云想得没有什么区别,但和他想得又不是很一样。
魏书云确实刻意给常湘让了人头,但他看着常湘头像标着的MVP标志,还是震惊于常湘突飞猛进的操作。这哪里是小半年时间能练得出来的?包修给他发视频的时候,他未曾亲眼见过,还将信将疑。现在他彻底信了。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魏书云眨着眼,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魏书云,你听过平行时空吗?”常湘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要约我看漫威电影吗?”魏书云眼神迷茫。
“从前有个人,她在她的世界里活得好好的。她骑着她的摩托驰骋在昌州市每一个角落,手下有几十号一呼就应的兄弟。她每天拎着棒球棍,凶名在外从不讲理,昌州市的混子都还挺怕她的。她也是电竞职业选手,但一个女孩子在这个圈子免不了被歧视,商业价值也不大,游戏打得还行也没有什么用。战队解散以后,就待业在家了。”
常湘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有一天她哥把她从警察局里带出来的时候,恰好下着雷阵雨。一道雷打过来,她再醒,发现自己穿着小裙子,涂着指甲油,成了一名刚毕业新入职的老师。她还是她,但她又不是她了。”
“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那小子又烦人又愚蠢,但是有时候也挺好的。她没办法接受他的原因是,眼前人并非彼时人,她和他之间始终差了一个时空。她要是答应了他,她真的不知道他喜欢的究竟是现在的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
“而爱情里是容不下沙子的。”
常湘不知道魏书云听懂了没有,她以为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会觉得轻松,可她非但没有轻松,心脏反而像被一只手死死攥着,无法喘过气来。
魏书云的表情很精彩,他拍了拍自己的头,强笑道:“这个故事还真不错呢。”
他眼里突然多了一丝恳求的目光,他想让她别再说下去,或是告诉他只是在开玩笑。
但她亲手打碎了他最后的幻想:“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只当我诓你。确实,正常人谁能接受这个说辞呢?但你不是最相信游戏吗?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
“你大可不必用这么荒谬的故事来拒绝我...”魏书云的手都在抖,他眼里的恳求更多了。
“我说完了,随便你相不相信吧。”常湘关闭了电脑,拿起自己的头盔:“我先回去了。”
她都觉得自己很残忍,像个给了他希望又亲手将他送入绝望深渊的渣女。
她走入夜色中,偷偷侧过头看了一眼。魏书云没追上来,他还傻傻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动,像个没被牵线的木偶。
外边的星空依旧很绚烂,但不再像宴会上的碎钻石,而像漫天的玻璃碴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OTZ,从此以后全都是糖再也没有玻璃渣了,我发誓!
第三十六章
自从常湘在夜里把魏书云抛在郊区的黑网吧, 独自骑摩托车回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魏书云。
魏书云即使住进来,也一直和她有一个时间差。她睡觉的时候他在俱乐部训练, 她上班了他才回来睡觉, 唯一的重合见面时间是常湘下班后的一两个小时。事情发生后第二天常湘还在想下班回到家里要怎么面对魏书云,但客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魏书云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到了一个小箱子里。常湘设想的很多场景都没有发生,她看着那个小箱子,觉得自己的心可能也被暂时封了起来。
早出晚归的常江回来,就看到自家妹妹看着打包的纸壳箱子发呆。
“小云没跟你说吗?他俱乐部楼上装修结束了,教练召他们回去。过几天他就去欧洲打今年的全球总决赛了,可能得在国外待将近两个月。”常江戳了自家妹妹一下。
“哦,没说。”常湘想踢那箱子一脚, 但终究没踢。
“吃饭吗?”常江拎起刚买回来的香炸鸡叉骨, 这一直是常湘最喜欢吃的零食之一。
“不想吃, 我牙疼。哥你先吃吧。”常湘低头走回自己房间里, 把门关上了。
叛逆期还没过吗?
常江看着妹妹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家妹妹叛逆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常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突然觉得如果要追一个人, 你就要时时刻刻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不要怕她烦, 然后有一天突然消失掉。即使最后没有在一起,她也会在无数个夜晚里想到你。
只要这个夜晚有星星,碎钻一样的星星。
常湘甚至在下班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看一下四周,看有没有熟悉的车牌号或者拿着食物在等她的人。从前即使魏书云总是买不到她想吃的东西让她觉得很扫兴,她也只是会埋怨两句,然后接过食物一起回家。
她适应了两天, 好不容易能够不在出大门的时候不自觉四处张望,但回到家里,有时候常江加班,只剩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看向客房,总觉得里面还有个蒙着粉红兔毯子、阴间作息正在睡觉的绿茶怪物。
晚上摆桌子的时候,也会顺手拿出六只筷子,再烦躁把筷子扔回筷笼。
随着十月的到来,第二次模拟的时间也定下来了,晚自习延长到了八点钟。本来应该有七天的国庆节假期缩成了三天,常湘能感觉到高三年级组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很多。
她用假期的时间去花市买了一盆睡莲。那盆睡莲含苞待放,雪白的花骨朵在众多花花草草中一下子吸引了常湘的注意,她抱着那盆睡莲回家的路上想,她把这盆睡莲放到卧室里,睡莲开了她也就想开了。
但是也许是季节不对,也许是她没养好,那朵睡莲一直都没开。
她为睡莲操心的日子里,班级一直没让她操心。
青龙学习小组持续扩大着它的规模,常湘甚至在开会的时候,看着抽查表愕然。八班周六来校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个又一个班级,向着榜首跃进。
吴谦易也在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主动找到了她。
“我假期这三天把围棋兴趣小组那边所有的钱都结清了。”吴谦易坐在天台的角落里:“组我也退了。”
常湘满意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揉一只小动物:“那剩下的人还在做吗?”
吴谦易犹豫了一下:“应该不会了。说真的,虽然组里人很多,但除了我以外没人能算明白赔率之类的。他们自己做不但可能会得罪那些富二代、被发现操盘、甚至容易不小心亏本。”
“那你还挺厉害的嘛。”常湘毫不吝啬夸奖:“不愧是你。”
“那当然了。”吴谦易身后无形的尾巴摇了起来。
“我回去备课了,最近练习册上的题越来越难了。”常湘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开始掉头发了:“你也别在天台待太久,秋天还是凉的。”
“好。”吴谦易看常湘离开,从背后拿出了他的手机。和常湘在的时候不同,他的眉毛迅速纠结在了一起,看着手机屏幕上众多的未接来电犯愁。
他从中找了一个最熟悉的号码打了过去:“喂?”
“告诉兄弟们你为什么不干了,给个理由。”电话里有人质问道。
“就不想干了。”吴谦易不想给常湘找麻烦,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们自己干不就行了吗?我累了,天天算来算去,和你们分一样的钱。我又不举报你们,别烦我了。”
“谦易你回来,给你多分一点好不好?”
“都给我我也不干了。”吴谦易丝毫没有犹豫。
“你这突然不干了,我们一个个怎么办?我分期贷款买的电脑尾款还没结清呢。”电话里的人急了。
“你分期付款买电脑关我什么事?我用你电脑了吗?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不能道德绑架我。”吴谦易想挂掉电话。
他的手指还没触碰到挂断的键,就听到那边的人恼羞成怒:“吴谦易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有什么可豪横的啊!不就是傍上贺间了吗?兄弟情面也不顾了,晚上放学你等着。”
“谁跟你是兄弟啊,我跟你三叩首了吗?我们为了金钱汇聚一堂,你拿我当兄弟多分过我一分钱?”论嘴碎,吴谦易没输过任何人。
吴谦易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在意。围棋兴趣小组的成员根本没有凶神恶煞打架不要命的,打架都是表面混子,只会骗钱忽悠人而已,一个个身体素质和他差不多。
他并没有将威胁放在心上,但多长了个心眼。放学以后跟随着人群直奔车棚,骑上了他的小赛车。
你们堵我我跑还不行吗?快点蹬车不就完事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几个上个月还坐在一起分赃的好兄弟,此时格外团结,全都齐刷刷站在校门外。一双双眼睛像是扫描仪,不断从鱼贯而出的学生中间扫来扫去。
吴谦易在阴影里等没那么挤了,脚下用力一蹬,像一支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哈哈,好兄弟,追得上我嘛?”吴谦易嘴贱的毛病又犯了,他脚下不停嘴上也不停,扭着头对着连成一排、正在堵他的人叫嚣。
但下一秒,吴谦易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中午给他打电话的表面兄弟对着他一指,然后几个穿着紧身衣留着小平头,手里捏着华子的社会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钻到了一辆小汽车中。
“操。”吴谦易车镫子都要被他踹飞了,他能听清身后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