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是话说出口了,不能改了。”张宇说,“到绮绮这,咱们总不能逼着老太太也给两千万啊。老太太出个五百万给凑个热闹,给捧个场,就挺好的了。”
赵兰芬还想说话,张宇说:“你要觉得还不行,那就听你的,调头回去,咱们跟老太太再说说去,我就说妈啊,绮绮妈不满意您啊……”
“你别胡说八道!”赵兰芬怒道,“谁不满意了!谁说不满意了!别往我头上扣这帽子!回家!”
张宇嘿嘿笑。
赵兰芬气不能往婆婆身上撒,又说不过丈夫,那就只有扭身去骂坐在后面的张绮了。
“就你木木呆呆的!”她气冲冲地说,“一样是跟你奶奶出去,人雁雁就知道结识人脉,知道找项目投资!你呢,傻不拉叽地给老太太当丫鬟使唤!有什么用!你看你奶奶把你看在眼里了吗!”
张绮垂着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张麟从上车就知道他妈肯定要牢骚一路的,直接就戴上耳机听着叮咣叮咣的电音了,脑袋还跟着音乐节奏一晃一晃的。
在这叮咣震耳的音乐中,就看见他妈妈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节奏点踩得还挺准的。
儿辈孙辈都回去了,老太太这里又恢复了清静。
老阿姨给她端上养生茶,轻轻问:“您这是怎么了?”
老阿姨与老太太相伴多年,很容易发现老太太的情绪。
老太太叹息一声,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愁啊。”
老阿姨笑着奚落她:“瞧您说的,您这儿孙满堂的,一家子富贵,您愁什么?”
“愁我这两个儿子。”老太太轻轻叹息,“一个,头脑不错,会做生意,就是娶得老婆不那么合我意,偏他还容易受老婆影响。一个,一直长不大,跟个孩子似的,运气好娶个脑筋清楚的老婆,又早早生病去了,弄了个不知什么玩意进家,纯粹一个搅家精。”
老阿姨捂嘴笑:“我看那个搅家精现在对雁雁小姐怕得很。”
“也是雁雁自己立起来了。”老太太露出微笑,“人啊,自己不立起来,谁都没办法。幸亏雁雁没叫人失望。”
老阿姨说:“我听着您今天又散财了?”
老太太说:“那能怎么办呢,老了老了,就当个散财童子吧。散财还不一定讨得人喜欢呢。”
老阿姨撇嘴:“心太大了。”
“闲得。就是闲得。”老太太说,“她就一天没出去干过正经事,结婚前起码还念个书,结婚后就什么都不干,能不闲出毛病来吗?这人啊,真不能太闲,容易脑子生问题。”
“可不是嘛。像我们这样出来做工的,哪有时间置闲气。”老阿姨深以为然,“我那妯娌,上面跟我婆婆生气,下面跟她儿媳生气。我婆婆都九十岁了,还要跟她吵架,小重孙子看热闹。”
农村妇女和豪门贵妇,看似天渊之别,本质上都是一样一样的。
老太太摇摇头。
“其实啊,我根本就没想着这么早让孩子们真刀实枪地练手。着什么急啊,我俩儿子都在壮年,下面五个孙子孙女,人丁兴旺的,我着什么急啊。”
“原本就是想着绮绮也上大学了,带她出去走走。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都是死的,去听听真正的人物都说些什么想些什么,开阔开阔思路。哎,谁想着小寰,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抢糖吃似的,非要把雁雁推出来。”
“雁雁才多大啊,我想着她听得懂什么啊。就带去凑个热闹吧。谁知道雁雁这孩子可能就是有那灵性吧,就能认识新朋友,就能给自己找个还不错的投资项目。孩子都做到这份上了,都这么努力,我话又说出去了,当然得做到。”
“就这么点小事,有人心里就不舒服了,要来找个平。找什么找,我自己的钱还要她来说了算了啊?拔苗助长,东施效颦的。要找平是不是,我就让她看看,让她明白,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百分之百的‘平’。”老阿姨捂嘴笑:“您呀,您呀,心气还是这么大。您跟年轻人置什么气啊。”
老太太念叨出来,心里也舒畅多了,自嘲一笑:“我可能也是闲得吧……”
学校如期开学了,神兽们都归笼了,全国上下不知道多少家长额手相庆。
一中查假期作业查得相当严,并不像很多学校那样收上来老师连看都不看。老师把作业打乱随机派发让同学们匿名判作业。漏缺的部分,不仅要补,还有惩罚机制。
同学们都歪着嘴笑,查得非常认真仔细,还捂着不让旁边人看见自己判得到底是谁的。
空气中充满了怀疑的气氛,抬眼看见谁瞅自己,都怀疑对方正在判自己的作业,而且非常手黑地要给自己挑错。
徐立晨一头黑线,庆幸亏得自己受了张雁声的激,认认真真把作业都写完了。
要不然,一开学就要丢人了。到时候又要被张雁声嘲笑了。
幸好,幸好!
而张雁声,并没有因为假期做的这一场投机的投资就浮躁起来。事实上,她奶奶和她爸爸给她上了很好的一课。
当学校开学,她的心就彻底静下来了。
《飞出太阳系》最早定的是今年暑期档,这个板上钉钉是要跳票了。她们见到谢东和王制片的时候,他们许诺说明年春节一定上映!张雁声信他们才有鬼。
这部电影最后是后年春节才上映的。所以等分成,都得是后年的事了。那时候她该高三了。
所以钱投进去,这两年就不用管,该干嘛就干嘛吧。
可张雁声没想到,开学才没几天,这天回家后,晚上张寰忽然叫住了她,吞吞吐吐地说有个事要告诉她。
可能是第六感吧,当时张雁声心里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张寰为难地说:“罗姨今天跟我谈了谈,她想辞职。”
第100章
张雁声一愣, 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她年纪大了,想回家了。”张寰说。瞅着张雁声的神情, 他知道张雁声跟罗姨感情很深,忙说:“真的没别的原因。”
他说这个话是有前提的。因为从前梁莹莹明里暗里地给罗姨挑刺。他早就警告过梁莹莹, 罗姨是雁雁妈妈用的人,没什么情况的话, 他是肯定不会辞退罗姨的。但架不住梁莹莹在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给罗姨气受。
那些小事都小到也没法单拎出来说。
好在罗姨也是跟雁雁有感情,忍气吞声地一直留下来了。
张雁声盯了张寰片刻,霍然转身。
张寰在背后喊了一声:“真没别的原因, 真的!”
张雁声已经大步离开了。
她径直去找了罗姨, 罗姨已经在整理东西了——她在这个家里住了十几年, 只有逢年过节才回自己家,几乎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了, 零零碎碎的东西特别多。
她看到张雁声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我年纪大了, 干活不利索了。上个礼拜才把你一件几千块的衣服给烫坏了。”罗姨说, “先生呢,一直念着太太走的时候让我一定照顾好你,他就每年都给我涨工资。我干的活最少,工资却是最高的,她们几个都不太乐意。”
“其实我儿子儿媳几年前就喊我回家了。他们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面馆,生意还不错, 想让我回去带孙子。”她说,“但我当初答应了太太,照顾你长大。先生领了那么一个人进门, 你又是个小小孩子,我哪放心走。一直拿着这么高的工资, 厚脸皮留在这里陪着你。”
“但现在不一样了。”罗姨慈爱地看着这个从出生就在她怀里长大的孩子,“你长大了啊。我看得明白,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了。太太泉下有知,也该是放心的。我也该退休回家带孙子了。”
她再不需要被怜悯、被担心、被保护。她已经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能自己反击一切的恶意。
张雁声感到,仿佛身上的一层茧被挣破了。她的成长似乎经由这个照顾她长大的保姆,而被在天国的妈妈看到。她透过罗姨欣慰的目光,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在对她微笑点头。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握着罗姨的手轻轻地说:“好。”
几天后,张寰和张雁声分别给罗姨包了砖头厚的红包。她的一个在k市打工的侄子开着一辆面包车来接她,带她一起回家乡。
到那面包车驶出了庭院,张雁声还站在门廊凝望。
张寰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动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雁声倏地转头看他。那双眼睛黢黑,幽幽的。把张寰吓了一跳。
张雁声先转身进了房子,张寰站在门廊下还呢喃了两句。
“真是,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学校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一如往常。
张雁声在楼道里也会碰到张志源,相互微笑点个头,擦肩过去。
也会看到徐立晨,这家伙似乎很快地就融入了新的班集体,跟男生们打成一片。张雁声之前还会担心他能否融入,毕竟前世他们对“好孩子”们都有些偏见,自己就划出来一条线,把自己和“好孩子”们划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但现在显然这担心都是多余的。
张雁声从楼道里走过去,听见徐立晨在那吹嘘他拍电影的事。讲那机甲多么酷帅,战车多么拉风。
男生们哄成一片,直说不信,要看照片。
徐立晨梗着脖子说:“导演现在不许路透!”
男生们起哄,大笑。
徐立晨悻悻地哼着,目光却追着刚刚走过去的张雁声。
装什么高冷啊!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那翘起的嘴角。
天气转眼就暖和起来,厚重的冬装脱掉,轻盈的春装穿起来。
张鹤翎小朋友在这个春天,有了烦恼。
她先去找她爸:“爸,姐姐今年过生日吗?”
张寰“喔唷!”一声:“对啊,你姐下个月生日了啊!哎呀,这个……”
张寰也被难住了。
因为前年张雁声生日那天,被梁莹莹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她撩拨了起来,张雁声把蛋糕整个掀地上去了,并扬言以后不需要再给她过生日了。
那次就不欢而散了。
而去年,张寰提前问了张雁声一声,张雁声当时脸快要拉到地上了,只甩了一句“我不过!”就转身走了。
回想起那时候,张雁声简直没法沟通,就跟个炮仗似的,随时都要炸。
张寰一边感慨着,一边想了想,说:“过!”
“你姐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肯定愿意过了!”张寰很肯定地说。从去年暑假到现在,张雁声飞快地成熟长大,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再不是那个又拧又倔,一犯起脾气来蛋糕都摔地上的女孩了。
她肯定愿意过生日的!
张寰眼珠一转,勾勾手指,让张鹤翎靠近:“咱们给你姐一个惊喜好不好,咱们给她准备生日,不告诉她好不好?”
张鹤翎当然一口答应好。
然后问出了她苦恼的问题:“爸爸,我要给姐姐送什么生日礼物才合适呢?”
一年级的时候她亲手做过纸贺卡悄悄塞到姐姐的门缝里,但是姐姐好像根本没有看到。第二天直接被保洁阿姨当成废纸打扫了。
姐姐也依然不搭理她,在走廊里看到她只当作空气,看也不看一眼就走过去了。
二年级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手工比以前进步了很多,特意做了更好的贺卡给姐姐。结果那天姐姐把蛋糕掀了,对爸爸吼说以后不过生日了。
她看见了妈妈悄悄翘起的嘴角。
那张贺卡她没敢送出去。
三年级的时候她悄悄观望,爸爸问姐姐过不过生日,姐姐吼了一句“我不过!”。爸爸就真地没给姐姐过。
但她和姐姐住隔壁,听见姐姐的房间里有很大的砰砰的声音。她靠近门口想听仔细点,突然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那门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吓得转头就跑回自己房间了。
但她总觉得,姐姐其实还是想过生日的。
然后几个月后的暑假,忽然很奇妙地,姐姐就变得不同了。
她不喊不叫,变得很安静,但是很厉害。家里的人都怕她,弟弟怕她,妈妈怕她,连爸爸都怕她。
只有她不觉得姐姐可怕,她觉得姐姐这样可棒可棒了。
这个家也变得不一样,弟弟没那么讨厌了,妈妈不敢随便打她拧她了,爸爸常关心她,甚至单独陪她过了生日,那真是她有记忆以来最好的生日!
而她知道,这都是因为姐姐!
马上就要到姐姐的生日了,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零花钱,就非常苦恼该给姐姐送一个什么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