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泠愣了一下:“我...”
可能是怕她用其他理由拒绝,魏青又急又快地补充:“我不介意你有车祸后遗症的!真的!在一起之后也可以只当朋友相处!”
“...我没分手。”
场面着实有几分尴尬。
即使隔着长长的几千公里距离,也不比之前在忆青社大楼当面好上多少。
柏泠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和缓地接着说:“网上消息是假的,你看我之前去交流会的样子,像是有后遗症的吗?”
播音孔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即便我分手了也不会。你只是需要一个在绘画方面能理解你的朋友,那个朋友不一定要是我。”
说完,她耐心地等了一会。
好半晌,那边才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嗯”。
魏青的声音比起之前要轻上不少,语气有失望但不重,还夹杂着一些宽慰:“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这个就是我的联系电话。”
“嗯好,祝进修顺利。”
寒暄了几句,柏泠把通话挂断。
手上的铅笔在刚刚愣神时不小心在稿纸上画出几道杂线。
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别致的美感。
转身去拿橡皮擦,她看见在几步距离外坐着的淩白。他端着杯茶水,从里面的水线来看应该已经坐了有一小会。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出声?”
淩白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冲她挑了下眉:“即便你分手了?”
“......”
那么多话,他就听见这几个字?还只听半截。
柏泠帮他补全:“...也不会。”
“没有这个可能。”淩白把茶杯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单手提着凳子搁置在她身边,挨着她坐下,“又是那个人?”
“就这两次,正好都被你撞见了而已。”
“那还挺巧。”
明明事实就是这样,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点心虚。
拿橡皮擦把纸上的杂线擦掉,柏泠岔开话题:“你怎么今天过来了,不是一直在忙解决那件事?”
“忙好了。”
“解决了?!”
柏泠惊喜地看向他。
淩白被她逗得笑出声来,接过她手上的橡皮擦,一边小心地擦杂线,一边慢慢和她说。
“想好解决方法了,先过来和你说一声。”
“什么方法?”
“前几天宋旗联系外公,说要外公出资担保帮宋家渡过现在的难关,交换条件是他隐瞒我的身份。”
柏泠没听懂:“他不是都已经把你的身份公开了?这还做什么条件。”
“另一个身份,”淩白把杂线擦干净了,放下手,“私生子的身份。”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下来,却像是一声炸雷。
她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淩白现在的身份虽然已经被公开,但在之前宋旗的言语暗示下,大众都认为淩白是婚生子,是在和现任宋太太离婚期间有的。
是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身份。
但私生子不一样。
即便是宋旗婚内出轨,即便凌母是被骗。
在大多数人都认为淩白无错的情况下,还是会有一部分人给他刻上“原罪”的标签。
这就是宋旗留的后手。
柏泠感觉喉间涩得发痒:“...解决方式是什么?”
“先一步他主动承认,撇清关系。”淩白的声音平缓,脸上的表情随意到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不行!”
她脱口而出的音调又高又急。
淩白手指间松松夹着的橡皮擦一个没拿稳,落在花房嵌了鹅卵石的地砖上。
柏泠从他深黑瞳孔里看见自己惊慌的表情。
轻喘着气,她努力把心情压到可以平静交流的那个点。
理智上,她明白这是最好的方式,不被宋旗要挟,还可以让宋家几近倒台。
但情感上,她总是想起那个在飞机上脆弱到没有活气,剖开内心对她说出隐藏秘密的少年。
只是对她说,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那对整个世界呢?
淩白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脸侧,小心地弯曲手指,用干净的骨节处在她的眼下轻点。
“怎么还哭了?”
“我没有。”
柏泠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有水汽控制不住地往眼眶上涌。
但她知道她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一如他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出身。
淩白俯过身,把她抱进怀里,低声哄着:“我已经不在乎了,真的。”
“怎么可能。”
“还记得你之前怎么和我说的吗,就这?真的没关系。”
“这怎么能一样...”
说给她听,和说给一群陌生人听,怎么能一样?
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试图把眼泪带回去。
静静地趴了会,柏泠突然挣开淩白环着她的手,语气期待:“用积分吧,换道具,把宋旗记忆抹掉或者...”
淩白轻声打断她:“不用,留着你后面学习。”
“可是...”
“柏泠。”
淩白突然唤她。
有点不情愿地停下,柏泠的脸被他轻轻捧着往上抬,直到对上他的眼睛。
黑发黑眸不停吸着周围的光亮。夏日最烈的阳光透过玻璃顶坠在他脸上,明亮又安静,把一切都照得透彻。
“不敢面对自己,害怕和胆怯,那都是和你在一起之前。”淩白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再也没有那么想过,真的。”
“那些不算什么,对你来说,我只是淩白,这就够了。”
“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身世的暴露。
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他只在乎面前这个,坚强倔强,却还是会因为心疼他在长睫挂上泪珠的女孩儿。
“你是...”
淩白顿了一下,低头。
一直认真听着的柏泠眨了眨眼,下一瞬,有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眼角。
反射地闭上眼,一片黑暗中,她听见那句轻浅又坚定的未尽之语。
“...我所有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就是盹盹的早上嘿嘿~通宵写完,现在去补觉啦~
上午十一点二十四更新,之后是捉虫和作话感谢更新~
大家都开学了吗,为什么评论的宝贝少了好多,盹盹摸着日渐稀疏的头毛发出想要评论的声音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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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所有追文的宝贝们,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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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像鼓点一般, 几个字敲打在她心上,柔软地陷进去。
眼睫轻轻颤了两下,睁开。
柏泠顺着角度看见他凸起的喉结, 和脖颈上因为阳光直射变得格外明显的青色血管。
在那冷色里,藏着最为滚烫的热血。
她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她竟然也能成为另一个人的勇气。
慢慢抿了下唇, 她扯住他的衣角:“那你这段时间, 不要上网了。”
“...不要看那些消息。”
淩白任她揉着平整的衣角,扯起唇角:“这可不行。”
很少从他那收到拒绝,这下一连收到两个, 柏泠不满地睁大眼,刚刚被水润过的眸子亮晶晶的,生动又惹人怜。
“这点都不行吗?”
“我得澄清一下谣言, 不然怎么谁都来想挖一下墙角怎么办?”淩白一手撑着下颌, 眼神中带着打趣的兴味, “顺便逛逛超话,里面的有些漫画还挺好看的。”
“......”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来逗她。
柏泠一把丢开揉皱的衣角,转过身去对着画纸。
旁边传来淩白好心情的低笑声。
盛夏季节, 自然光从各个角度透过玻璃罩顶投射进来, 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 不论是心情还是环境都是练习最好的条件。
让淩白在一边忙他的,她拿起铅笔接着之前的思路往下画。
几分钟后顺利进入状态, 一个小时不到就把半成品底稿完成了一个大概部分。
现在在任务上, 没有了数量和时间的限制,只有质量和突破的追求。在作画时她明显能比之前要更专注不少,最近也隐隐感觉触碰到了一点感觉。
虽然还够不上能在艺术史留下影响的地步, 但总比之前的她要好。
揉了揉有点酸涩的手腕,柏泠把手机拿过来查看新消息。
刚刚好像听见提示音响了两下。
是一条来自官方账号的新短信——
【xx行:[xx国际]尊敬的柏泠女士:您办理的xxx56sxxx号拍卖的业务手续已经处理完毕,拍卖所得扣除手续费后7209000.00元已于7月21日转账至...】
原来是这个...
最近事情太多,她都没来得及关注进展。
淩白一手举着手机,侧身问她:“忙完了?”
“嗯,歇会儿。”柏泠把刚刚得到的钱转到基金会的卡上,“上次让你帮忙弄画展义卖,你知道手续费抽成是多少吗?”
“一成。”
那就是四十九幅画一共拍了八百零一万,平均下来一幅十六万左右。
去掉她个人的名气加成,成绩也还算可以。
给手机里基金会负责人发了条消息备注这笔资金的使用方式,柏泠把手机放到一边准备继续练习。
她去拿铅笔的右手腕被半路拦下。
淩白握住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有个电话,你要不要听一下?”
......
半个小时后,柏泠和淩白坐车抵达C医大附属医院的门口。
按照之前电话里留下的地址,两人往后面的大楼走。步伐不疾不徐,中间遇到排队上电梯的情况时还谦让了一次,让后边探望病人的家属先进。
就这么晃悠到了楼层,柏泠一眼就看见了对应病房。
房门前守着的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员太明显了,周围的人都绕着那一块走,空出一大片地方。
淩白先行两步上去打过招呼,把两人证件递出去。简单搜身后,他牵着柏泠往病房里走。
推门进去前,他又问了一句:“真的要进去?”
柏泠轻轻摇了摇他的手:“嗯,她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随着空气的涌动钻入鼻腔,混杂着一点点排泄物的臭味。
淩白轻轻把门合上,沉默地守在她身后。没有走近,柏泠就站在刚刚走进来的位置,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
原本清秀可人的脸蛋瘦得凹陷下去,眼窝凸出来,黑黝黝的眼球蒙上一层阴翳,浑浊地转着。
放在白色被单外的手完全不像是个年轻人,鸡爪似的皮肤皱巴巴地黏在骨节上。床边悬挂在支架上的血袋不停地顺着透明管道往身体里灌着血,也没能充盈起来一点。
看起来,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即便是这个模样,付芷柔看见她后竟然还笑了起来,露出虽然整洁但已经泛黄的牙齿。
说话声弱得像丝,带着奇怪的含痰感:“你来了。”
没搭理她,柏泠看了一眼手上的表,和淩白又转身出了门。
外面穿着制服的警方人员带着东西迅速走进去,像是在交替换班。
柏泠斜斜倚靠在淩白肩膀上,觉得付芷柔真是病得不轻。
怀孕三个多月,胎儿发育不正常,还非要坚持打胎。落胎之后大出血,不想着好好治疗还拿她了解的一些什么案情线索和警方做交易,让她来这一趟。
被她靠着的淩白站得笔直,拿手握拳放在她面前,低声问:“采访一下,有什么感想吗?”
“有病,活该。”
淩白就着握拳的姿势竖起大拇指:“言简意赅,满分。”
趁着警方还在里面,柏泠拉住淩白胳膊,附耳小声问:“上次的案件不是结了吗,她还知道什么?”
淩白看了她一会,也附耳过来。
她配合地侧过头等着他的解答。
热气喷撒在她的耳廓,然后是轻微的拉扯和濡湿感——
他叼了一下她的耳尖。